莫君扬既然来到檀山,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正与时青雪互诉衷情,两情相愿,巴不得像连体婴儿一样腻在一起,又怎么舍得离开。
别说离开檀山了,莫君扬甚至到了晚上都不愿意离开时青雪的寝屋。
虽然两人已经挂上了‘未婚夫妻’的名号,但到底‘未婚’,总不能真住在一起。
所以莫君扬很克制地选了一间临近时青雪寝屋的房间住下。
他的床贴着墙,墙的令一边就是时青雪的床。
两人仅有一墙之隔。
然而真当到了就寝的时间,莫君扬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
他坐在桌旁,看着里头的那张大床出神,仿佛他有一双透视眼,能够透过墙壁看到那头时青雪正在干什么一样。
青雪,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熄灯了吗?
有没有上床?
是否已经睡着了?
她是不是也在……想他?
这些琐碎的念头就如同一条条缠人的毒蛇,盘踞着他整个大脑,让他病入膏肓,摆脱不得。
啧!
莫君扬‘嚯’地一下站起身,然后开门出去。
他发现隔壁的屋子已经熄了灯,蠢蠢欲动的心这才稍稍按捺下来,却还是躁动,根本别想睡着。
莫君扬放弃去敲门的念头,不顾外头还在飘着小雪,直接纵身飞上了对面的屋檐。
他随意扫出一块空地,就面对着时青雪黑漆漆的房间坐下。
此时夜色正浓,四周寂寥,仿佛天地之大,就只剩下莫君扬一个人。
耳边只有肆意暴虐的风雪。
饶是莫君扬内心再如何强大,面对这样的环境,也不可能情绪高涨的。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目光一直落在时青雪的房间上。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只是这么看着,仿佛就能够让人心安了。
莫君扬不知道自己在屋顶坐了多久,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感觉不到冷,就这么坐着。
双目放空,心思飘远。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他需要一个地方让他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这样的状态直到‘吱呀’一声响起。
时青雪的房门被打开。
时青雪站在房间门口,一抬头,就和莫君扬的双眸对上。
两个人都愣住了。
莫君扬以为时青雪出了什么事,连忙从屋顶飞到青雪身边,“怎么了?”
“你是怎么回事?”时青雪盯着他,皱了眉。
大半夜不睡觉,在屋顶吹冷风,真是好意境啊!
时青雪越想越气,甭管莫君扬有天大的理由,她现在都一肚子火。
莫君扬难得心虚地挪开了目光,低头不语。
时青雪:“……”
只这么一下子,她就被莫君扬这个近乎示弱的举动弄得没脾气了。
“外头冷,先进来吧!”时青雪叹了口气,放弃训人,转而把人拉进屋。
就算莫君扬的身体再好,几乎从不生病,却也不是这样虐待的。
连续在暴风雪里赶了几天的路,还大晚上跑到屋顶‘纳凉’,就是铁人也受不住啊!
好在莫君扬记得穿上他那件厚实的大袄,不然时青雪就真的要被对方气死了。
时青雪重新点上油灯,又将取暖用的汤婆子塞进莫君扬的怀里,还给对方倒上一杯热茶。
盯着莫君扬喝完一杯热茶后,时青雪才开始审问:“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屋顶上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莫君扬随口找着借口,可是借口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时青雪‘虎视眈眈’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放弃隐瞒,“我睡不着。”
多年来的期盼成真,就算不是时青雪真正嫁给他,都已经足够让莫君扬心神摇曳。莫君扬废了好大的心力克制,才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不至于像那些天降横财的疯子一样,喜若癫狂。
天知道他一点都不想克制啊!
莫君扬此时的心情跟天底下所有吝啬的守财奴都没有不同,他只想把自己的宝贝好好藏起来。
将时青雪抱到自己的怀里,一直搂着不放。
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谁要也不给。
只是……不行!
他不能吓到时青雪,所以只能克制,克制,再克制。
时青雪看着莫君扬——男人表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出端倪——她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她忽然低低地笑了,“巧了,我也是。”
莫君扬一顿,猛地抬头盯着时青雪。
如同一头猛兽,在冬日里发现了精致可口的唯一猎物,很想扑前去一口把猎物吞下去,却又犹犹豫豫地没有动作。
吞了,就没了。
他的双眼暴亮,连星光都比不上,但眼底深处却仍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迟疑。
时青雪看到了,然后莞尔,主动拉过莫君扬的手,更加坦白,“我也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莫君扬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加打动莫君扬那颗冷硬的心了。
原来,这不再是他一人的痴恋了。
他的宝贝,他的青雪也爱上了他。
莫君扬再也不用在时青雪是不是喜欢他这件事上患得患失了。
他激动得一把抱过时青雪,死死箍在自己怀里。
仿佛这一刻,地老天荒。
时青雪也跟着放松下来,服帖地靠在莫君扬怀中。
是示弱,也是臣服。
两辈子以来,这恐怕是时青雪头一次让自己出于如此软弱的地位。
前世哪怕她再心悦莫君皓,她也不曾放下她的骄傲。
她的骄傲与生俱来,却在莫君扬的深情面前败下阵来。
莫君扬自然也感觉到时青雪的心意,原本吹了一晚上冷风都没有平复的躁动此时才真正消停了一些。
但他心里那头猛兽也紧紧只是蛰伏,时青雪是他绝佳的安抚剂。
只要她在他身边。
只有她在他身边。
“我……”莫君扬舔舔干涩的唇,哑声开口:“能不能睡在这里?”
“啊?”
时青雪下意识地皱了眉。
还没有开口,莫君扬就主动解释:“我不用睡床的,只要有个地方让我看着你就好。而且明天天不亮我就走,保证不惊动任何人。”
理论上来说,这个方案天衣无缝。
时青雪听了却一头黑线,无言以对。
这种‘偷情’的直视感是怎么回事?
青雪内心‘活动’频繁,有无数话想要吐槽,可是对上莫君扬,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反正她心里其实也不愿意离开莫君扬的。
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没关系吧?
时青雪心大地想着,然后点头。
莫君扬顿时整张脸都亮了,不用时青雪吩咐,就自动自发将房间另一头的床榻搬到与床相对的位置放好。
这样莫君扬躺在榻上,也能看着时青雪了。
时青雪吹了灯,房间里漆黑一片,两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躺好。
安静无声,但时青雪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一双晶亮的眼眸正盯着她不放。
不可怕,但正常人被这样盯着,都别想安心睡觉好吧?!
过了约莫一刻钟,青雪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喊:“够了,赶紧给我闭眼,睡觉!不然你就马上给我回那屋去。”
这下子,房间里真正安静下来了。
时青雪彻底放下心来,全身又被暖意烘着,很快就有了睡意,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深眠。
所以她也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床榻上的人立即就坐了起来,轻轻来到她的床边坐下。
一坐就是一夜,也看了她一夜。
————
第二天时青雪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远处已经重新安放好的睡榻,还有些愣神。
昨晚的事,真的发生过吗?
还是她太想莫君扬了,自己臆测出来的?
“六娘,您昨晚睡不着吗?”夏芒疑惑的问声惊回时青雪的思绪。
她的心一虚,避开夏芒的目光,“怎,怎么了?”
夏芒指着桌上的茶杯,“昨夜奴婢下去的时候,桌上没有茶杯的。”
时青雪顺着夏芒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莫君扬喝过的那个茶杯还被留在桌上。
莫世子‘做贼’的本事一等一,将床榻还原得天衣无缝,却忘了还有一个‘罪证’没有收拾。
于是就被夏芒以为是自己喝的了。
青雪不由得庆幸她昨晚只记得给莫君扬倒茶,不然桌上出现两个茶杯,那她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对夏芒还在唠叨:“您怎么半夜还饮茶水,不是更加睡不着了吗?”
时青雪也虚心听着,并不反驳,只是适时转移夏芒的心思。
就这样,时青雪与莫君扬在檀山时家家庙的‘半同居’生活就这样展开了。
基本上除了第一天时,两人都有些难以自制,之后他们除了偶尔交换一个克制的亲吻外,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了。
至于说‘半同居’,自然是因为莫君扬每天晚上,在大家都睡着后,仍悄悄进入时青雪的房间。
就像第一次一样,什么事也不做,只是看着时青雪就满足了。
时青雪一直不习惯被人盯着入睡——她恐怕永远也习惯不了这个。
但总体来说,檀山的生活还是十分惬意的。
直到魏子夜在檀山的风雪终于停止肆虐后,带来一个消息,打破了这份惬意。
时俊才死了。
就死在他被流放的地方,惨死,据说是被人杀害的。
时青雪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前世直到她惨死时,时俊才都好好活着,甚至还窃取了时国公的位置——喔,虽然后来莫君扬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时家三房人的鲜血祭了她的衣冠冢——怎么这会儿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了呢?
还是被人害死的?
这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时俊才被流放北州,基本上就等同于一颗废子,但又有莫淑君保驾护航,理论上至少得过着吃穿不愁的好日子,怎么还会被人杀害呢?
谁会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吃太多盐,闲得慌吗?
魏子夜听到时青雪正疑惑地向莫君扬询问,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莫君扬没有贸然开口,先问了魏子夜:“你还得了什么消息,不管真假,一并都说了吧!”
魏子夜这才为难地开口:“事实上,北州的人传来时俊才死讯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些流言蜚语,不知真假,属下也不敢妄下定论。”
“什么?”时青雪着急地看向魏子夜。
“他们说,说……”魏子夜一狠心,全说了:“他们说北州有人传闻是时国公嫉恨时俊才,于是派人对时俊才暗下杀手的。”
“什么!”
时青雪发出同样的惊呼,但这一次她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魏子夜继续说明事情的原委,“这些消息都是咱们在北州的人亲自带过来的,虽然没有实证,但谣言满天飞,传得是言之凿凿,恐怕相信这个说法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目前消息还没有传到京都,影响不大。曲先生听闻此事后,言说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敢自专,就让属下快马加鞭赶来报信,两位主子有何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