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来到了万家大宅,门子见是天元道长来了,连忙跑进去通报。万金万大老板听说恩人前来拜访,亲自出来迎接。
“天元道长,你终于下山了,上次你说道观里有急事,不能好好谢你,这一次老汉可不能放过你了。”万老板抓着秦明的手,亲切道。
“万居士客气了。”秦明打着哈哈。
进了大堂,二人坐定,万老板问道:“天元道长这次下山间隔的时间可有点长了。”
秦明笑着说:“居士误会了,这次我下山,可不是来采买的。几个月前家师回来,让我们闭关修行,如今修炼有成,家师打发我们下山,云游四海,收几个徒弟延续道观香火。众师兄弟都先后离去了,小道此来,是和万居士道个别,咱们下次再见,可能就要等到数年之后了。”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万老板想了想,忽然道:“道长既然要云游,不知道长打算往哪里去?”
“这个,”秦明一愣,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便随口说道:“收徒之事讲究缘法,贫道也没有目标,只是云游四海,一切随缘罢了。”
万大老板笑道:“既然如此,不如道长就在舍下小住几日,你对我家有如此大恩,我老汉夫妻不好好谢你一番实在于心不安。”
“这怎么好意思呢,”秦明笑的如沐春风,“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万老板便让仆人带着秦明去了客房。
秦明进了客房一看,屋子干干净净,被褥崭新,还燃着熏香,点了点头,打发走万家的仆人后,往床上一躺,厚厚的被褥垫在身下,舒服极了。拿着床头放着的午茶点心吃了起来,更加惬意。
“我真该一下山就过来的。”秦明心中怨恨着自己。
到了晚上,仆人过来请秦明去正厅,万老板已经让下人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宴请他。秦明过去一看,陪客的就只有万老夫人和万小公子万利。
秦明心里犯了嘀咕,觉得这老头一定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帮忙的。
果不其然,酒过数巡之后,微醉的万老板开了口:“天元道长,老汉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秦明问道:“哦?不知是什么事情,万居士但说无妨。”
“老汉本有一个女儿,二十多年前因一些事情,老汉夫妻和她断了关系,一直不曾往来。前段时间因为我这小儿的遭遇,老汉夫妻想通了许多事情,也就原谅了我那女儿,想和她团聚,只是我们只知道她嫁到了安州,安州何地却是不知,我想天元道长去云游四海,若是有一日到了安州,能否帮老汉找一找女儿,给她带一封家书过去。”
秦明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道:“居士一片爱女之心,贫道岂有不答应的。只是贫道不知府上小姐的相貌。”
万老板喝了杯酒,叹了口气,说道:“老汉当年,把她的东西都烧了,只我老伴哪里还留有一幅画像。明日我让下人去找画匠临摹一副,其他能告诉道长的也只是她的闺名唤作‘珍珠’,嫁了一个叫林玉堂的人。罢了,道长也不必刻意去找,一切随缘吧。”
秦明又问了几句,才知万家小姐很久以前曾让夫家家仆送来过家书,只是被万老板赶了出去,家书也没收,这么一来二去,万小姐也不差人来了。
“算了,反正我也是漫无目的,顺便帮他看看吧,说不定要是万一运气好找到了他闺女,两边总要再送我些银两。”
……
秦明在万家小住了几日。
这天吃过午饭,秦明告辞。临别之前,万老板除了交给他一封书信和女儿画像之外,也如他的愿,命人取来三百两的散碎银两,送给他作为旅途之费。秦明客气了一下就收了。之后拜别万老板,就要穿过广罗山北上。
由于烈火寨已被剿灭,另外两帮山贼也没将势力触手伸过来,附近的通行孔道安全许多,从这里穿梭的旅人客商越来越多。秦明虽然看过地理志书,但那书上却没有对州郡方位的具体描述,于是便出了二两银子,跟着一伙行商走了。
只是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不过秦明也不在意,他身上银钱足够,晚一点去安州找人也没什么,一路上便跟着客商穿郡过县,趁着商人们停留做生意时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倒也悠游自在。
这一日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村镇。
镇子不大,跟人一打听,得知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就在镇东。
众人穿过镇里的麻石大街,来到镇东,只见路北一株老槐树下,有一家客店。这客店门前用竹竿挑着个旗子,山榆木大门敞开着,门框上吊着一盏八角琉璃井形状的灯笼。
秦明看了看这家客店,觉得很是低级,皱了皱眉头,稍停了一下才迈步上了青石阶,进了大门。商人们留了五个看着骡马,另两个和秦明一起进去了。
只见门里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驼背老头儿,胳膊肘拄在柜台上,双手托着下巴,正在打瞌睡。
秦明走了几步来到柜台前,先是轻声问道:“老丈,你这店里面还有客房吗?”
驼背老人大概有点耳背,没有反应,脑袋仍然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于是秦明用手指敲了下柜台,咚的一声,吧驼背老人吓醒了。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看看柜台外面的客人,这才伸了伸懒腰,打了两声哈欠,站起来问道:“几位客官,住店么?”
秦明点了点头,另两人大声说还有五个人要住店。
“够住,够住。”驼背老人笑了起来,他摘下挂在墙上的一盏灯笼,接着说:“跟我来吧。”两个商人朝外面喊了喊,让其他人把骡马牵进来。
几人出了柜房,穿过天井,来到后跨院。秦明仔细打量着院子,只见院子不小,朝南有五间屋子,其中只有一间的窗户里透出红光,应是有人住。东西两侧也各有厢房,还有茅房、骡马的食槽等等。院子中央有一颗茶杯粗的柿子树,院子里落了一层树叶,墙根出长着一簇簇野草。看样子,这个院子好些日子没有打扫了。
这时,驼背老人对秦明说道:“客人是住上房还是住通铺?”
这种破地方还有上房?秦明震惊了一下。另两人则开口说道:“我们住通铺。”
驼背老人打开西厢房的锁,一推门,一股呛鼻子的霉味儿扑了出来。几人进了屋,驼背老人把灯笼挂在墙上。
秦明看了看这间房。只见屋里又黑又暗,墙角上挂着蜘蛛网,几只壁虎在黑影中蹭蹭乱爬,紧靠北山墙搭着一铺土炕,上面铺着一领破烂的芦席,席上摆着两条麻花被窝,屋地角有一张漆皮剥落的旧八仙桌子,桌子上铺满了后后的灰尘。炕席和墙缝上布满了花花点点紫黑色的臭虫血,两只足有半尺的灰毛大耗子正蹲在墙角咯吱咯吱的磨牙,见有人进屋,他们也不害怕,只瞪着绿莹莹的小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位不速之客。
驼背老人皱了皱眉头,拿起炕上放着的一把破扫帚,用力朝耗子打了过去。两只耗子这才感到不妙,吱的一声,钻进洞里去了。
“卧槽!这特么多长时间没住人了!”秦明低叫一声,连忙对那驼背老人说道:“老丈,我住上房,我住上房。”
商人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们一路行来,都是住的大通铺,只有跟团的秦明自己住客栈上房。
驼背老人又带着秦明来到一处正房,打开门进去,这一次,秦明没有闻到霉味了。驼背老人点上了桌子上的油灯、香烛。借着灯火的光芒,秦明看得更清楚,这上房里既没有蜘蛛网也没有耗子,墙上也还干净,没有臭虫血,桌子上的灰尘也很浅,看样子是天天打扫的。
这么一会儿,香烛燃烧的气味发散了开来,让整个屋子充满了香气。
“还好还好。”秦明心中松了口气,“这要是还差不多,我宁愿在外面露宿一晚上了。”
驼背老人打来一铜盆洗脸水,接着问道:“客官还没打尖儿吧。”
“还没,老丈,有什么吃的快点儿拿过来吧。”
“好,我马上去备饭。”
过不多时,驼背老人提着一个荆条篮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篮子里盛着饭菜。驼背老人饭菜摆上桌,秦明一看,只见是一盘炒豆角、一碟蒜泥拌茄泥,一碟豆瓣儿酱和一把青鲜白嫩的大葱,以及五六个窝窝头和一大碗稀饭。驼背老人把这些东西摆好,摇了摇头,说道:“山村小店,没什么好吃的,客官多包涵,将就凑合吧。”
秦明心想偶尔吃一回窝头大葱也不错,笑了笑,说道:“哈,都是庄稼地里刨食的,吃这玩意比吃什么都顺口,老丈,买卖还兴隆吗?”
“唉,兴隆个屁呀。我这没儿没女的孤老头子,什么也干不了,只靠着这祖上留下的几间房子,开个小店,凑合着混碗饭吃,哪里谈的上什么买卖。这不是,今天一天,来的客人只有两个,还是一起的祖孙,就住一间屋,还好还有客观你们。客官,你慢用吧,有事您再叫我。”说罢,走了出去。
秦明心想,“你这院子和偏房都不打扫,有人住就不错啦!再说了人家祖孙住的也是上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拿起窝窝头,抓了根大葱,蘸着豆瓣儿酱吃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偶尔吃一次也不错,多了可就受不了了。不过也好,反正我就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了。呵,便提宝剑出山东,闲啃馍馍就大葱。”说罢狼吞虎咽的大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