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葬礼，按照当地人来说，那绝对是属于头一份，除了排场就是下辈子们的孝心。我们每个人都是真心地怀念，但是赵蒙根本走不出来。

葬礼都过去三天了，他除了喝点稀粥，什么都不肯吃。那点粥还基本上是我灌进去的，强行灌进去，否则我真怕他直接就这样饿死了。

“赵蒙，我们可以住在这里一辈子，但是你不能一直这么低沉下去。你让妈在天之灵看着得多伤心，她是跟爸团圆了，他们分离了快四十年。现在他们一起守护你，守护我们！再也没有人分开他们，你不该这样！”我好话歹话都说了一箩筐，可是他就这样。

完全一动不动地躺在婆婆那张床上，虽然不流泪，但是那悲伤远远就能看见，如果不是知道他还活着，我都以为床上躺着死尸。

他基本是都不跟我说话，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怪我，怪我没有送到婆婆最后一刻，但是后来发现他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是在自责，又是在回忆。

那双眼要么是闭着，要么是放空，我都进不去的世界。

“赵蒙，你再这样下去，就得死，你死了，我跟孩子们怎么办？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办？”我在第五天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他已经瘦了一圈，那眼窝看起来真是吓人，就跟吸D或者是重症病人一样。

他不理我，我上前强行将他拽起来，他直接推了我一把，哪怕他身体很差的情况，这一把依旧推着我直接撞墙了。我完全没有防备地撞到墙上，伸手一摸，流血了。

我将手上的血给他看，“是不是妈死了，我们全家都要下去陪葬，如果你要的是这个结果，行，我愿意，我带着孩子们，大家都一起去死好了。你这样子给谁看，给妈看吗？妈已经死了，就算有灵魂也会觉得你这样不配为她的儿子。给我们看吗？我看着只会觉得你是个懦夫，给你自己看吗？你就算是现在就死了，那又能怎样？赵蒙，别让我瞧不起你！”

赵蒙黑着脸，赶紧将我转过去，开始看我的头，然后要给我包扎，我推着他，就是不愿意。

“不用你管我，我死了，就没有人妨碍你在这里装死尸。你走开！”

“干什么？打老婆怕别人知道吗？”

“赵蒙，你别碰我！”

事实证明，哪怕男人喝了几天的稀粥，那也比我力气大，所以我很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制服，然后包扎了伤口。

“对不起！”赵蒙摸着我的脸，拉着我在床边做下。他的眼神里终于看见我，再也不是那一片空白。

“你吓死我了，老公！”我一把抱着他，然后就开始哭，撕心裂肺地哭。

婆婆就这么去，我伤心难过还有害怕，我怕他怪我，怕我们这个家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那么好的婆婆，突然说没就没了。我非常难过，可是做得再多也挽回不了，改变不了。

赵蒙也抱着我，一开始还有些僵硬，后面就开始有节奏地拍着我，哄着我，他的嗓音很沙哑，“林爱，我不怪你，妈早就预计到自己要走。一开始是打算将我们两个人都赶走，后来逼着我走了。虽然我不懂她为何要这样安排，但是我相信她是爱我们的。我只是单纯地想用这几天来跟她单独相处下！”

“妈也许就是想跟爸单独呆，我们都是电灯泡！”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婆婆对爱情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她藏得很深，也一直都在自责，自责当年成了别人的姨太太给公公抹黑了。

“确实是这样，都是我当时让她担心，损了心神，不然她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林爱，我没有妈妈了，我感觉自己彻底没有了根。”赵蒙趴在我的肩膀上，眼泪都顺着我的脖子流。

我希望他哭，哭得越多，其实释放得越彻底，他的自责从当时徐大师说出来那段话后就一直都在，现在是越发地严重。

“你还有我，还有孩子们！”我没有说，你还有我妈，我妈就是你妈，在婚姻家庭里，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我们彼此相依偎了半个小时后，赵蒙终于走出了房间，跟我一起在外面晒晒太阳，再次喝了点粥。不同的是他这次是主动喝的，顾及着肠胃，我没有让他吃太多。

人体要慢慢地恢复，我现在真是操心的白头发都要出来了。我才三十多岁，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硬是给我逼成了老太太。

孩子们都带回去了，让外婆跟外公帮忙带着，我陪着赵蒙在这里疗伤。孩子们在这太吵，反而不好让他的情绪恢复。

“妈在这里一定非常开心，这里很热闹。”赵蒙看着村民们在到处忙活，每个人看见我们都会笑着打招呼，然后关心几句。

看赵蒙瘦了很多，有好几个村民那都是拿了家里下蛋的老母鸡过来，让我给他炖汤喝。并且告诉我们，如果不会杀，他们过来杀好。

一部分是因为我们为村里做了些实事，另一方面村民们很淳朴。

周老根儿媳连番接了我们家两次的活，那是对我更加好，晚上直接是炖好的汤拿过来的。

“先生，夫人，我能留在这里给老爷跟老夫人守墓吗？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娟子阿姨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在她看来，我婆婆去世了，她的工作基本上就结束，等着被赶走了。

现在她的年纪也有六十岁了，回到城市里，跟一群年轻人争家政的工作比较难。

“娟姨，你有心了，本来我也打算跟你提，我们毕竟不能长期住在这里。虽然这个社会不兴有守墓人，可是我们还是希望有人替我们在这里守着。真是谢谢你！”我没有意见，在这里守着挺好，最少能够让赵蒙放心一些。他心中那些过不去的坎，可以慢慢地放下。

“多谢夫人！我一定会好好做的，我没有子女，等我去世，我可以在老夫人边上弄个坟吗？我知道我这个要求非常过分，我不会要你们花钱的，我会将钱提前给村长，让他们帮忙！”娟子阿姨有些惶恐，但是她确实也没有其他地方去，当初挑她来服侍婆婆，也就因为她了无牵挂。

婆婆是个长情的人，跟在她身边的人最好是不用换的。

“您放心，您将来生病，真的去世了，我都会给您办好！”这一次我用您来称呼，就是将她也当成家里长辈了。

娟子阿姨擦着眼泪，那是再三道谢，然后回房去了。

人到中年就会面临着不断地失去，赵蒙的脆弱慢慢地消失，再次站起来，又是我跟孩子们最坚强的后盾。

但是他的头发变得花白，而且不愿意去染发，拒绝装嫩，但是我觉得他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心。

我们站在一起，差别立刻就出来了，云霓笑我们最少差了十五岁。

“也不知道你那谁忙完了没，孩子都一岁多，还不来接！”我们家最小的致远都上幼儿园了，赵蒙对着软糯的朵朵那是非常有耐心，抱着，哄着都能逗半天。

云霓翻了个白眼，“我们现在不吃你家的饭，你管不着。我就喜欢在这里，我才不会走！”

她们娘俩已经在A城落户，有了自己的家，至于北堂珂来不来接，那是真不在乎，最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是，不吃我们家的饭，你们的房子也盖在我们家的地上！”赵蒙跟云霓斗嘴，我看着都觉得好，只要他好好地恢复，随便他干什么，我都愿意。

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我进了厨房，必须要给小朵朵做点辅食，虽然说一岁的朵朵可以跟我们大人一起吃，但是对孩子不好。

家里的孩子，似乎一夕之间都长大懂事了，就连致远都不要人陪，自己一个人玩。

“妈妈去陪爸爸！”致远奶声奶气地说着，让我忍不住笑了，这话肯定是我妈教的。

“那致远就不需要妈妈了吗？”我在儿子的头顶蹭蹭，感谢他来到我们的世界。当初选择代孕，虽然很冒险，但是结果是最好的，等孩子大了，如果要问我，他是从哪来，我会选择告诉他真实的情况。

“等爸爸睡着了，妈妈你来我房间好不好？”致远考虑了下，自觉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方式。

就跟我哄他睡着后，然后换了个房间一样，我笑着说好，回来肯定是要陪陪孩子的。

婆婆已经走了，家里的孩子，都需要我的关爱，我更加忙碌，同时在心里感激婆婆当时让我跟赵蒙出去玩。若是现在，我们真是一点出去的时间都没有。

怀念一个人的好，然后带着感激继续好好地生活，转眼间，我们大的两个女儿都要上初中了。

小升初最后一场家长会，要求所有的家长都穿着跟孩子们一样的校服参加派对。

“林同学，你好漂亮，我可以请你跳个舞吗？”赵蒙绅士地邀请着，让我忍不住笑了。

“赵同学，你好帅气，我接受你的邀请，但是现在我想吃学校外面的烤肠，多加孜然多加辣椒，烤得时间长一些！”以前当着孩子的面，我都不好意思吃，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穿得也是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