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却是在言悔的背上。

“阿悔?”我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挂着惨白的一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言悔背着我向前慌急地跑着,听我出声,连忙扭头看着我,说:“玫姐,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对啊,大夫,受伤了是得去找大夫。我嗯了一声,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头埋在他的肩上,难受地喘着气。言悔领着我跑了好几家医馆,却没有一个大夫能解我身上的毒。

我有些自嘲,真是阴沟里翻船。

不过,其中一名大夫说,附近山上的庙里住着个怪和尚,有神医之称,或许他能救,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言悔一听,二话不说,背着我就向山那边跑去。见我半会儿都没有动静,他断断续续地问:“玫姐,你,你还好吗?别睡着了,你说话,说话——”

我头晕的厉害,言悔说的话没怎么听清楚,倒是那长命锁上串着的三个小铃铛叮叮铃铃的响,扰的我不得安宁。

总觉着这次是难逃一死了,我摸着言悔颈间的长命锁,也不知从哪儿涌出的力气,支撑着我交代下遗言:“阿悔,我死了,你要好好练功,不然被人欺负,可没人保护你了。”

“要记得,记得帮我照顾那些玫瑰花,那是我欠下的命,一定要好好照顾着。”

“啊,还有啊,我床头边的地板下有暗格,里面全是我的私房钱,你以后拿去用吧,可得省着点用。”

“阿悔,你要好好的活着,我的命这么短,你一定要活的长长的,帮我赚回来。”

“还有……”

自始至终,言悔都没有搭话,只是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上千阶的石梯,他就这么不停不喘的爬了上去。

我强撑着精神,依旧自我的说着话,突然,好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本以为是自己太重,把言悔累的汗流不止,等看到言悔两眼红红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了。

当初言府上下被灭,失去了所有亲人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言悔,此时此刻,却因我而落泪了。

我靠着言悔的背上,默默地想,噢,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为我难过。眼皮越发的厚重,伤口愈发的疼痛,可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扬起嘴角,再无任何知觉。

……

之后发生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了。言悔在我醒过来后告诉我,出家人慈悲,没有对我这条命见死不救。我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不禁感慨,神医毕竟是神医,三下五除二就能解掉我身上的毒,换了别人,我怕是早就下地狱见花婆婆去了。

再然后那臭和尚告诉我,要不是言悔在他庙前久跪不起,又答应了他一件事,他才不会出手相救。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去他的出家人慈悲,再一想,言悔答应了他一件事?什么事?反复追问之下,臭和尚脾气一怪,就是不告诉我。

气血汹涌,我拔出剑就朝他劈了过去,哪还管他不久前对我的救命之恩。不想这臭和尚奸诈非凡,频频洒出些迷人的药粉,几番过招,我倒是落了下风。

好女不吃眼前亏,甩下一记白眼,我就生龙活虎地跑去找言悔了,彼时,他正在抄写经书。

“阿悔阿悔,你为了救我答应那臭和尚什么事了?”我眨着眼睛,凑过去问他。

言悔坐得极其端正,埋首抄着经书,笔尖一顿,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复又抿着唇继续抄写。

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毛笔,不满地嘟囔:“喂,问你话呢?”

言悔无奈地拿回毛笔,一边抄写一边说:“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是什么事?”不说清楚姑奶奶绝不善罢甘休,直觉告诉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实在不行,哪怕那臭和尚是我恩人,我也要宰了他。

在我百般纠缠之下,言悔终于放下笔,开了金口。

言悔说,臭和尚看中了他,要收他为徒,教他医术,五年内都要他侍奉在侧,不能出庙门半步。

听完此话的我,不禁蹙紧了眉头,一脸惊异地盯着他,良久才道:“什么?你要出家!”后者白了我一眼,说:“学医术又不是学当和尚。”

我指着案几上一卷卷的经书说:“那你抄这些作甚,这可是和尚才干的事。”

“师傅说,抄经书可以修身养性。”

师傅……得了,师傅都叫上了,看来是真事了。身为江湖中人,守约,是一种血性。我望着言悔,无奈叹气,言悔总归是因为我才答应了这荒唐的五年之约,我这心里难得的有了歉疚之意。

“阿悔,我这就去找那臭和尚说道说道,决不让你五年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虽说言悔跟着那臭和尚约莫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可是用五年的自由来换,实在不值得,这个约,不守也罢。

不料言悔起身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就算他不提这么个条件,我也会提的,机会难得,这五年,我会好好随他学习医术。”

我反握住言悔的手,说:“学医有什么好玩的,阿悔,还是跟我回家吧,那臭和尚指不定怎么使唤你呢。”这会儿,倒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差遣言悔了。

言悔再一次摇头。

最终,无论我怎么说,言悔都要留下来,我还从不见他对我如此强硬过,只能无奈地随他去了。本想留下和他一起,可那该死的臭和尚说什么,我杀孽深重,救下我的命本是罪过,决不能再让我长留庙中,抄起扫帚就要赶我下山。

真是憋气,我正要拔剑,言悔先一步按住了我的手。

“玫姐,你回去吧。”

言悔认真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受,难过?伤心?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臭和尚突然又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还有啊,你这五年来都不要找我的徒弟,让我逮着一次,我就立马打断他的腿,赶他下山。”

什么怪人呢真是,我咬着牙狠狠地瞪着臭和尚,无奈剑被摁住,有力无处使。

“阿悔。”我软下语气,撅着嘴唤言悔的名字,“五年都不能来见你啊。”那可是五年啊,一千八百多天呢。

言悔的表情有些怔愣,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对他如此的舍不得,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料到,心里只是想,言悔是会为我流泪的人,而我不愿意他离开我罢了。

“玫姐,五年,就等我五年。”他深邃的眼,闪过一丝光亮,定下了我与他之间的五年之约。

“真不走?”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希望此事有所转机。

他松开了握着我的手,颔首。

心里没来由地蹿上一股气,我一把推开他,甩下一句:“等你个大头鬼!”言悔被我大力推的退后了好几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双手,所以,我没能看见他紧握的拳头。

两年的朝夕相对,换来了言悔的一片真心,可惜这时的我还对情爱懵懂,更别说明白他的一片真心了。不再搭理他,我转身便走。

独自出了庙门,下山,踏过一阶一阶的石梯,那日言悔背着我上山的画面便涌入脑海,我心中终是作怪,忍不住地回头去望。

每每回头,都能看见言悔站在庙门口,目送着我,他嘴型几变,发出没有声音的讯息:好好照顾自己。

慢慢的,回首处再没有他的身影,言悔,也一定看不见我了。

【作者题外话】:阿悔的眼泪,玫姐的迟钝,五年之约就此许下,咱们2022年再见……好吧,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