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疯子一脸狰狞,活似从十八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咬牙切齿的道“我恨不得吃其肉,啃其骨,喝其血,让他也尝尝我这几年生不如死的滋味,”滔天的怨愤让于山和黄越暗暗心惊,这时只见罗疯子又如得了失心疯的病人般狂笑道“哈哈哈……,我没有一日不在盼他死,现在他真的死了,他死了,哈哈哈……,贼老天,你终于开眼了,桃花,你地下有知也该合眼了,”说到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
于山和黄越心绪难平的看着又哭又笑的罗疯子,他们没有如罗疯子一般经历过如此坎坷的命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心中对罗疯子凄惨命运的同情和愤恨,二人甚至不由得在心中问自己,如果罗疯子的遭遇有一天降临到他们身上,他们是否有勇气接受这命运的不公的待遇?
“咳咳咳……”罗疯子的口中涌出了更多的血水,而他的脸上却流露出解脱的神情,只见他目光真诚的望着于山道“你杀了那个畜生,你便是我的再生父母,你的恩德我罗素仁铭记于心,如果有来生我必定做牛做马以报答你的恩情,”
“我……”于山刚准备开口解释陈舵主不是他杀的,不想黄越在后边拉了他一把,抢先道“前辈,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晚辈虽然势单力薄,但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会助前辈达成所愿,”
此时罗疯子已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气若游丝的道“我死后,你们将我的尸体火化,骨灰送回我的家乡,我曾与桃花一起种过一棵桃树,拜托你们把我的骨灰埋在那棵桃树之下,”说到这里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黄越急忙上前询问道“前辈,你的家乡在哪?”
“……丹阳……丹徒县……”县字刚落罗疯子的话便是戛然而止,眼中神采一点点的消散,直至黯淡无光,黄越心中一惊,惊惧不安的叫道“前辈?前辈?”可叫了半天哪还有人应。
“不用叫了,他已经死了”于山语气低沉的道。闻言,黄越身子一颤,神情哀伤的道“他是为你我而死,我们欠他一条命。”
于山沉默了片刻后看着黄越道“刚才你为何不让我解释清楚,”
黄越神情忧伤的看着罗疯子的尸体,幽幽一叹道“你解释清楚了他还能无牵无挂的走嘛?”
于山身子一怔,久久无言。这时江伯等人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小兄弟,你们看……”说话时一边用手指指了指罗疯子的尸体,一边措辞道“人死为大,是否让这位壮士早日入土为安,”
于山和黄越对视了一眼后,由黄越说道“这件事恐怕还要劳烦江伯您了,我二人感激不尽,”黄越说完,二人恭恭敬敬的对江伯等人拜了三拜。
“少侠快快请起,这不是要我等折寿嘛,”江伯等人连连摆手道“能为这位壮士处理身后事是小老儿们八辈子都求不来的荣幸,小老儿们又岂敢受此大礼,”
几人又推让了一番,最后江伯等人高高兴兴的唤来村里人帮忙,不到正午便已是将罗疯子的骨灰装到了一个成人头颅大小的陶罐里,一应事毕,江伯等人结伴而回,于山和黄越坐在地垄上望着江伯等人的背影怔怔出神。
二人就如两座神像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地垄上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山率先出声道“可以给我讲讲你和黄家堡的事吗?”
黄越闻言身子一僵,好半响才慢慢软化,自嘲一笑道“于兄怎么突然有兴趣听我的这点破事了,”
于山脸色依然有点苍白,语气虚弱的道“待着也是无聊,权当消遣吧!”
黄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于山,然后移目望着码头方向,语气平淡仿若在叙说别人的事“由于我的多管闲事,从而给黄家堡带来了灾祸,然后我就被逐出了黄家堡,事情就这么简单,没什么值得多说的,”
于山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黄越,步步紧逼的问道“据我所知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甚至可以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和令尊的关系变得如此僵硬,不知黄兄可否为我解惑?”
黄越脸上神情微变,目光审视的盯着于山的眼睛,不答反问道“于兄似乎对黄家堡的事格外的上心,”
于山毫不心虚的与黄越对视,答道“好奇而已,”这话黄越自是不会相信,但眼见于山一脸坦荡的模样,他只能移开目光,似威胁又似劝阻的道“我在黄家堡生活了二十几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黄家堡的恐怖,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藏于暗中的,如果没有非查不可的缘由,我劝于兄还是收起心中的那份好奇,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于山直言道“要是我有非查不可的理由呢?”
黄越眺望着天边,突兀的说道“是因为我的母亲吗?”于山沉默不言,如果说不是因为林月蓉也就是黄越母亲的存在,于山也就不会不远万里的来到江城,更不会去关注黄家堡。
黄越痴痴的望着码头方向,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情,语气忧伤的道“我五岁那年,母亲生下了小奕,从那以后她的身体状况便一直不是太好,我很担心她,可母亲总是笑着安慰我说她没事,还让我以后多照顾一下妹妹。其实那时候母亲已经不行了,可她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我和小奕,所以一直咬牙硬撑着。
直到那天,母亲把我叫到床前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越儿,你已经大了,以后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然后又指着小奕说道:小奕还小,以后你一定要用心照顾她,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当时母亲说了很多话,我懵懵懂懂,虽然不知母亲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为了让母亲高兴,我还是点头答应了她。而母亲表现的特别奇怪,我答应她后她竟然不知为何哭了,哭的是那样的伤心欲绝,当时我以为是我哪里做错惹得母亲伤心,于是我便对她说:娘,是不是越儿哪里做的不好,让娘亲失望了。
母亲一把搂住我,搂的是那样的紧,好似要把我挤进她的身体内,她一边哭一边对我说道:越儿做的非常好,是娘亲不好,娘亲对不起你和小奕,娘亲舍不得你和小奕。说完她哭的愈加伤心,她哭我和小奕也哭,最后母亲将我哄走,我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于是就待在房门之外时刻留意着房间内的情况,突然,房间内传来了小奕的哭声,我心中不安急忙推门而入,呈现在我眼前的场景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依然历历在目,恍若是昨日发生的一般,只见母亲软绵绵的爬在小奕身上,口中、耳中、眼中、鼻中有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殷红的鲜血浸透了小奕的多半边身体。”说到这里黄越痛苦万分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
于山伸手拍了拍黄越的肩头,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拍当中。过了良久,黄越才睁开眼睛,伸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强颜欢笑道“不好意思,让于兄见笑了。”
于山叹道“黄兄好歹还知道自己的父母亲人是谁,不像我生下来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黄越微微讶然的看着于山问道“于兄难道连自己的父母亲人都没见过吗?”
于山摇头道“从我记事起便是与一个街头的老乞丐相依为命,”黄越心中愈加惊奇,问道“那个老乞丐呢?他没告诉你你的身世吗?”于山苦笑道“那年我们那闹蝗灾,老乞丐没撑过来,饿死了。至于我的身世老乞丐说他也不知道,我是他从路边捡来的,”
刚才是于山拍黄越的肩头,现在正好反过来,黄越拍了拍于山的肩头,安慰道“人都说苦尽甘来,儿时吃的苦越多证明日后享的福也越深厚,”为了转移于山的注意力,他又问道“你这一身本事又是和谁学的?”
于山身体陡然一僵,脸上显现出复杂难明的神色,那个令他又敬又恨的男人是他人生途中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结,不管是恨也好怨也罢,他都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确实改变了他的命运,虽然这种改变带给他的是永无止境的噩梦。
黄越见于山半天不答,疑惑的道“于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山收拢心神,摇头道“老乞丐死后,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拜了一个江湖奇人为师,方学了这一身的本事,”不管如何,那个男人确实值得于山唤其一声师傅。
“好了,不说这些了,”于山压下心中因那个男人带来的郁结,眉头微皱的看着黄越道“你刚才说你的母亲是七窍流血而亡,这是受了内伤或者是中了某种剧毒的症状,你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黄越眉峰紧蹙,摇头道“我当时太小,很多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只记得娘亲她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平时对人说话都是十分温和,又怎么会有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于山心中愈加不解,问道“你母亲的亡故,令尊是如何说的?”
“哼!”提到黄鸿,黄越脸色一冷,寒声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我和他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于山没想到黄越对黄鸿居然会有如此大的怨气,不,确切的说是恨意,他不明白这对父子的关系为何会变得如此的僵硬,甚至是水火不容。显然,这其中定然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黄越冷笑连连,语出惊人的道“我怀疑我母亲的死就是我那位父亲下的手,”父亲二字黄越咬的特别的重,好似这两个字有千万斤重。
于山目光骇然的看着脸色狰狞的黄越,他实在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怨恨才能使得黄越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语。
即使是以于山那强大的心脏,此时亦有种脑袋缺氧的错觉,不怪于山会有如此反应,实在是黄越所说的话信息量太大,大到让于山的大脑运转超出了负荷。只见于山吞咽了一口唾沫,失声道“黄兄,你这话是有何真凭实据还是仅仅只是你的猜测?”
黄越冷笑一声,语气嘲讽的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有证据恐怕也早被那人销毁的差不多了,”
于山眉头几乎皱成一个疙瘩,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你父亲……黄堡主便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
黄越梗着脖子,大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讲的就一定不是事实真相,万一真相就是我说的那样呢?退一万步讲,即使我母亲不是他杀的,恐怕与他也有脱不开的联系,”
于山摇头叹道“黄兄,我不知你和那位黄堡主之间有何龌龊,但你现在的状态有点……”剩下的话于山没有说,因为他知道黄越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果然,黄越冷笑一声道“于兄的意思无非是我不该将个人情感带入这件事中,这样只会让我距离真相越来越远,”话毕,他顿了顿,见于山不答,便继续说道“我只问于兄一个问题,你真正了解黄鸿这个人吗?”
于山摇了摇头,黄越却神情笃定的道“你不了解,可我了解,我知道在他那虚伪的面孔之下隐藏着一张怎样凶恶的脸,”
黄越的话让于山陷入了沉思,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黄越的猜测也许有他的个人情感夹杂在里面,但黄鸿如果没有嫌疑的话又怎会引起黄越的注意。
“咯吱”一声木枝折断的声响突兀的从身后传来,于山和黄越扭头望去,却见到了一个熟人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两,二人一脸惊讶的看着那人,异口同声的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洒然一笑道“黄兄,于兄,多日不见,二位近来过得可还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