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今日得空,去探望一下宋瑜姐姐,却被告知宋瑜前些日子早已离府。宋瑜不比从前,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却怀有身孕,定是遭人嫌弃,想必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着急寻宋瑜,却又见那柳公子。看他文质彬彬,饱读诗书,却又跟那些碎嘴的人儿一样,其实倒也不怪他,世人都如此。可到底旁边有个人衬着,原先看着如水痴情的工资,也不怎么样了。
她有些沮丧地回到盛府中,余晖打在庭院的湖泊中,映得水光粼粼。只是水面上那位妙龄女子,无暇顾及这落日美景,一双好看的柳眉轻微蹙起,细长的凤眼里没有一丝神采,愁容挂在脸庞。
“盛三小姐。”
来人看着余晖洒在盛明珠身上,与落霞相衬,煞是好看。可他得按爷命令行事,仍是忍心打破这一美景。
盛明珠原本是瞧着湖里的锦鲤微微出神。想着之前在并州自己投喂锦鲤,却是那般悠闲快乐。可如今宋瑜的事,却让她心急如焚。她在京城无人脉,找宋瑜之事一筹莫展。
不知不觉间她就忘了时间,直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出声唤醒了她。盛明珠微微回头,扭头发现竟是管平的手下,她见过一面,脑子里还有点印象。
“三小姐请随我来。”
男人声音恭恭敬敬,带着她往前面走。
到底想着之前的事情,管平也算给足了她面子,便没多做纠结,很快到了前门。
只见管平的轿子安安稳稳地停在后门前,她有些诧异,既然找她,为何不走前门。
两人沉默坐在轿子里,异常安静。
管平挑眉,平日里身边的小女生还会有些表情,现在却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怎么了,那日你还呲牙咧嘴,伶俐得很,今日怎的如此丧气?”
盛明珠没说话,只看了眼平稳的湖面,扔了颗石子儿进去,起了层层澜漪,“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管平心中了然。前些日子,宋家小姐与那宋生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再之后又听闻这宋家小姐离家而去,想必这小妮子是因为找不着那宋瑜,才会如此闷闷不乐。
“我帮你寻。”
盛明珠扭头,她知管平大约是喜欢自己的,可如今他猜中了自己心思左右是要嫁人的,他处处维护,又给足自个儿面子,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要是换做其他姑娘家,能觅得如此郎君,恐怕早就乐不思蜀了。
管平答应别人之事,决不食言。再者宋瑜一个姑娘家,找起来到没废几分力气,还能换她一个笑脸,何乐不为。
“嗯。”盛明珠垂着头,谢谢两个词在嘴边儿,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又想着管平在京中人脉肯定密布全城,他想寻人,肯定难不住他,说不准她很快又可以见着宋瑜姐姐了。她一定要仔仔细细检查她全身,看她有没有受伤。
只见盛明珠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阴郁的小脸也开始放晴,点点星光缀在眼里。那个神采奕奕的小丫头似乎又回来了。
管平见她放晴的脸,心中大悦,殊不知自己脸上也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
是夜,盛明珠在软塌上辗转反侧。流苏的床幔随着她的翻转,轻轻摇动着。昭示着,床上那小人儿的紧张。
虽说管平立即派人去找寻宋瑜,内心充斥着一瞬的欢愉与放松。但是一刻不找到她,明珠心就紧紧的。一个行动不便,若是碰着磕着,那该如何是好,何况她腹中那小孩儿,都说妇人一孕便是生死关。
她掀开上好的棉被,屋内黑压压一片,只有窗外呼呼吹过的风声与她相伴。她冷的一哆嗦,又缩进棉被中。她强迫自己入睡,告诫自己要相信管平,那是她未来的夫,未来的天。
困意来袭,沉沉睡去。
近日家中对她约束日益减淡,今日她差点日上三竿才起。慌忙洗漱之后,就去向长辈请安,纵然心中再有不服,伦理之道,她也得遵守。
——
“爷已经找到宋瑜小姐的住处,请三小姐随小的来。”
又是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真不知他们有什么本领,能够随意出入盛府。
管平将她带到一座老宅前。
眼前这座老宅,自然是不能与宋府相比,两进两出的小宅即使被人精心打理过,却也能窥见它日复一日的破败。她生怕宋瑜遭遇什么不测,步子有些慌乱。
只见内屋里传来男人与女人的交谈声,盛明珠暗道不好。宋姐姐如今声名狼藉,怀着身子还与其他男人有来往,传出去以后更不了得。
“你们先下去吧。”
为了保住宋瑜仅剩的一丝声誉,她吩咐着这些下人。
可他们莫不噤声,爷不让他们走,他们万万是不可以走的。
只见爷微微一颔首,他们立即领命,到大门口去当门神。
“宋瑜姐姐,”盛明珠轻轻唤着,却也不敢到里屋去,怕瞧见什么不该瞧的事,“我是明珠啊。”
霎时,宋瑜从里屋里出来。怀孕初期,她并不显怀,听到盛明珠的声音,步子不免有些轻快。
“姐姐不可走得这么快,以免动了胎气。”盛明珠上前连忙搀着宋瑜。
“哪会,多亏了探花郎的帮助。”宋瑜言笑晏晏,这是盛明珠之前不曾见过的。
那会宋瑜为了宋生整日郁郁寡欢,老是轻视自己,年轻的小脸上满是愁容。如今她却满眼笑意。
那位探花也适时走了出来,盛明珠定眼一瞧,心中一一顿,记忆顿时回笼,她记得这陈岑甚爱读书,没日没夜都泡在“书罐子”,如今争气得了探花郎,可之后不怎么与盛家来往,好些日子都不见了。外人道他如今升官发财忘本,盛明珠却知道他。
陈岑在盛府任劳任怨多年,她自是信得过陈岑的人品,如今照看宋姐姐她也放心。
只见平日里与宋瑜谈论诗歌的男子,如今愣愣地站在那,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盛明珠。她才想起这陈岑是之前盛府的小厮。再看着陈岑深情的目光,她心中了然,原来这陈岑苦苦恋着盛三小姐,只可惜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并且择日盛明珠就要嫁与她身旁那位器宇不凡的男子。
“宋姐姐,你在这住得可还习惯?”
盛明珠刚刚环绕了老宅一周,发现除却面前的里屋,其他地方甚是破败。宋瑜可是一个大家闺秀,身子娇贵惯了,饶是有陈岑的帮助,她也害怕宋瑜在这不愉快,动了胎气。
“不必担心,”宋瑜轻轻拍着盛明珠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这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平时也就这屋子用得着,那些屋子破便破着。”
“那……”盛明珠紧咬着唇,发声,“你真不打算回宋府了?日后孩子生下了,你要怎么办?”
“不回了,那里容不得我。”宋瑜轻轻摇头,右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眼里充满了母性的慈爱,“我依稀记得之前我看在女学时,我十分崇敬孔灵鹊先生。待我腹中胎儿诞下,我便要学她,自立门户。女人何必做男人的附属品?”
陈岑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女人,饶有兴趣地挑眉。素日里与她交谈,也发觉她是个有大智的女人。没想到她现在遭众人非议,也没有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而是如此的坚强。
陈岑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滋生,但是只是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不见。在遇到宋瑜之前,他也有听过下人私下对她的议论,他也只是呵斥她们不要随便议论女子,可攸攸之口,怎能堵得住。久而久之,他也对这个宋瑜有些偏见。
恰巧她又来到自己隔壁,知她与三小姐情如亲生姐妹,也常常帮助她。在相处间,他发现她并非如坊间议论那般“荒#淫不堪”,而是一个温驯纯良的女子。
倘若不是遇到渣滓一般的男人毁了她,她应该会是一个贤内助。
陈岑想不明白自己心中那丝莫名的情愫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在最近的接触中,他对这个名叫宋瑜的小姐也越发的在意,像是有谁对他下了蛊一般。
但他也不去追究这异样的情愫到底为哪般,而是任由着它们慢慢滋生。
盛明珠有些羡慕地看着宋瑜,羡慕她的勇敢,羡慕她的敢反抗。但她没有办法,她得为了母亲,让母亲自己少点内疚,她要母亲看到她找到一个良好归宿。
虽说她现在很少梦魇,但那些鬼魅一样的记忆也时不时缠绕在自己的心间,纠缠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必须得靠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能力去扭转她的处境。
“不论如何,宋姐姐做什么,我肯定都是会支持你的。”
“嗯,谢谢。”宋瑜脸上笑眯眯,将搭在她手上的纤纤玉手放进了管平的粗粝的手里,郑重道:“我们俩不是亲生姐妹,却胜似姐妹。我现在把妹妹交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盛明珠羞红了脸,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却被管平紧紧抓住,让她无处可逃。
“嗯。”管平声音淡淡地,但也知道这个字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