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氏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们已经任事情不了了之的姿态,眉头皱的老紧。
但也没说什么,只静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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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珠是盛谦头一个孩子,从小跟宝贝蛋儿一样的养大,旁人说个不是都难。打盛国公从柳家回来之后,一家人都等着柳家给的交代。
这里不比并州,盛谦心里也知道。但再不济,柳国公一家既然说了要给交代,要么赔礼要么道歉,可几个人在家门口心都等凉了,还是没等来人。
后头陈岑又上柳府去催了催,这次人一听是盛家的,都没让进门,待陈岑回来禀报之后,天色已晚。
“老爷”,芸娘眉头皱着,“这天都要黑了,柳家人怕是不打算来了。”
“不来更好。”
接过黄妈妈从一旁递过来的茶水,盛谦神色冷淡。此事若不了了之,日后他家囡囡如何在京中立足,任由旁的人家欺负?
“老爷,囡囡到底只是一个庶女”,她有些担心,“你若牟足劲儿给她找公道,到底是孩子间的事儿,我怕旁人说你宠妾灭妻。”
“大魏不重嫡庶一说”,盛谦眉头微皱,又看她一脸担忧神色,将人拉到自己的腿上,鼻尖挨着她鼻尖儿,“你总说这个,再说下去我都以为你是缘我没给你嫡妻的位置?”
芸娘瞪了他一眼,盛谦也不气,将她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人生在世不过一个称意。官场事多,出身盛家,我已经有很多情非得已。囡囡,灵珠,还有你,都是我的宝贝,我自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又笑了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柳家先是欺他囡囡,后又虚以委蛇,若他真的任事情不了了之,倒叫这起子人看不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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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坐大,如柳家这样没落的门第,手里都落下了些案子,何况这些天柳家出了个贵妃,有那么几个就飘了起来,盛谦很容易便就揪出了几个事情,再连着前些自己柳家二人当街宗人恶仆的事情闹了起来。
京畿府衙门倒是关过许多当街闹事儿的百姓,却从来没有关过世家子女。
可两头却都不能得罪,一方是如今正得隆恩的盛国公一家,另一方也是柳国公一家。前些日子街面上闹事儿的事情谁都知道,毕竟是庙会,还是多宝阁那种地方。
盛谦是做过并州百姓的,也素知道大部分百姓心理,只让说书先生大肆渲染了一下,便成了柳飞蓉兄妹两仗着出身横行霸道。谁都有向弱心理,何况阶层察觉,百姓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本就有本质上的不满。
事情在京畿府衙门没成事儿,到民间反而闹大了。
柳国公愁的胡子比之前都更白了,他柳家向来是士族榜样,如今反倒落了一个为富不仁的名声。柳国公爱名声于生命,如今恨不得掐死柳飞蓉柳飞池,可偏偏这两身上流的都是柳家身上的血。
只趁着一日柳存知不在,让闫氏赐了郑姨娘一根白绫。
柳存知并着一双子女,回来看着爱妾倒在了床上。郑姨娘早上起来时先上了妆容,死时妆容未散,留给柳存知的是最美的一面,也让他心如刀割,尤其看着一双子女哭成泪人的模样——
他本要去柳国公跟前闹,闫氏素知他性子,便让郑姨娘身边的老妈子留着他说了番话。
“姨娘身死,虽是国公爷下的命令,可根本上还是那盛家。”老妈子面上倒是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这几日民间风声鹤唳,都道百姓闹了事儿就得剜目割鼻,偏偏咱们柳家人好好的。外头风言风语的,国公爷心里气着……”
柳存知双眼通红,“他气,他气就能杀了我蔓儿吗?她有何错,她不过内宅一妇人尔!”
“可盛家那边逼的太狠了啊”,老妈子叹了口气儿,“已经闹到了京畿府衙门那里去,要么京畿府衙门给个交代,难不成真的挖了少爷小姐的眼睛。少爷小姐是咱们柳家人,国公爷自然舍不得,那便只有……”
她话说一半儿没撂完,柳存知红着眼睛补上,“那便只有舍了我的蔓儿!”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柳存知哭的有些惨。闫氏立在院子口看了一会儿,他又跪在地上一口一个蔓儿,涕泗横流,看的有些目辛,闫氏用帕子顶在鼻尖儿,忍了笑意。又摇着帕子走了,身后长子跟着她。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有些不明白母亲的意图。
“难不成母亲过来,就为了让儿看父亲丑态?”柳至然看着她。
“就是要让你记住”,闫氏转过头,看着儿子,“一个男人,真正要顶天立地,绝对不能被女人牵绊住脚步。你瞧见了你父亲刚才的样子了,你要变成那样的人?”
柳至然摇了摇头。
闫氏在前头走着,她看起来很娴静,“殷商毁于妲己,周幽王败于褒姒。我自不是说所有过错都在女子,可后宅女子若多斤斤计较,若多郑氏那般,子女教导不成方圆,巨根之树,也会从底端一一瓦解,一朝覆灭。”
柳至然点了点头,“道理儿子懂,可是母亲,您为什么要让父亲跟盛侍郎对立?”
闫氏回头,目光殷殷切切的从儿子脸上划过。
“儿子,你长姐为了柳家入宫。母亲在柳家一生,根儿也落在了柳家。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所以我得给你找个出路。”闫氏出身闫家,大周藏书第一家,曾编写过【列国传】,世家如同诸侯,腐朽之后必然落入尘埃。
她要给儿子开出一条路。
“母亲,儿子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必懂”,闫氏看着他,又心疼道,“之前柳飞池借着柳家荫蔽拿了个三品小官儿当当,可怜我儿身为嫡子却要十年寒窗科举。”
世家荫蔽恩泽一人,柳飞池占了,自然没柳至然的事儿。他笑了笑,“儿子没在意。”
“傻孩子。”
闫氏笑了笑,两人又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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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民间自然闹的极大,柳存知在郑姨娘七日过后,上朝时竟要给她戴孝。气的柳国公差点没用拐杖抽死他,最后直说若是这身儿去了便不认他做儿子,这才没办法,脱了那身白裳。
上朝时钟声严谨,各大臣位列两侧,皇帝在百尺台阶之上的龙座上,看的清底下众臣百态,可臣子们却不敢直视天恩。
魏帝原姓拓跋,入汉之后也给自己取了汉名,作魏玄武,四大神兽之一,感觉十分霸气。
后来他知道这个词儿还有乌龟王八的意思,就再没让熟知的人喊过。
王福在魏帝耳旁指指点点下面,魏帝眼睛微眯了眯,过了会儿道,“柳大人何事哭哭啼啼的?”
他脸上倒真是一幅不知道的样子,可哪能不知道。当皇帝的,恨不得连臣子们每天睡得是哪房小妾都清清楚楚的。
那柳存知抹了把眼泪,就等皇帝叫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臣之妾,死的凄惨呐!”
魏帝做了个牙酸的表情,对着一旁王福道,“早看他哭哭啼啼,就跟之前老三一样,也不瞧着多大一人,还用这种把戏”看不惯柳存知的作风,可到底臣子哭的这么惨,他也不能无动于衷。尤其这人还算他岳父,真污了眼了。
还好离得远,柳存知也看不见他表情。
“哟,前些日子朕还听着王福说你给她买了新首饰,这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柳存知听人提起他家郑姨娘,眼睛比之前更红了,跪在地上,一手指着靠在一块立着的盛家两父子,“还请陛下给臣做主!臣之妾郑氏,是被盛国公和盛侍郎父子,上门活活逼死的啊!”似是说到伤心处,柳存知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殿堂都是他哭到打嗝的声音,魏帝伤眼的撇过头。
过了好半晌,他才道,“臣无状,陛下恕罪。”
这时候还哪能怪他?纵然心里恨不能抽这软蛋两巴掌,魏帝还是慈祥的让王福赐了他一张手绢,而后又看着盛家父子两,“两位卿家,有何说法?”
盛家父子俩举着朝板,一同站出来,“臣不知。”
魏帝为难的撇起眉头,柳存知却气道,“二位盛大人怎会不知?国公爷上门来逼,盛侍郎又告到了京畿府衙门那里,外头百姓人口烁烁,这才逼的我蔓儿不得不死!”说到恨处,柳存知咬牙切齿,又慢慢说起事情缘由。
他说的,自然偏颇的很。
魏帝脸上不清楚,心里却门清。
盛家用着什么样的方法逼死了郑氏,原先盛国公带着盛谦来时,他觉得盛谦是利刃——可如今却又怕起这利刃割破自己的手,正要说话,他那新上任的侍郎又站了出来,眼睛比那柳存知都红!
“柳大人说要情陛下给你做主,微臣还要请陛下给微臣做主!”
盛国公胡子一翘,瞪了眼柳存知,“老臣也要求陛下给臣做主!”
魏帝头有点疼,还没说准,这两父子一搭一唱的已经说开了。尤其盛谦,将一个疼女儿的慈父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柳大人说你家夫人去了你心疼。我囡囡养这么大,我如珠如宝捧着,何曾让人动过一根手指头!如今脸上的巴掌印现在都还没消,柳国公说要给我囡囡一个交代,本是小孩子家家的事情,若赔礼道歉自然没什么,可你柳家欺人太甚。我盛家人找上门去居然都不理,我便只能报官了。”
“至于郑姨娘如何身死,何不请柳国公爷来当堂对峙,是我盛家的错吗?”盛谦眼睛红彤彤的,“陛下,臣之女盛明珠到京,她也是官家女。无缘便遭一顿毒打,还差点被贼人掳掠,还请陛下严惩柳飞蓉柳飞池二人。”
魏帝原本升起的戒心三言两语便卸了。他亦是父亲,爱女之心是真是假他看得出来,一个男人若将家看的太重,必然也就没多大野心了。
那柳存知还要闹,魏帝却实在烦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真当朕这金銮殿是你们买菜争抢菜价的地界儿吗?”
他一怒,整个朝堂便安静了。这事儿从头到尾似都是柳家理亏,柳存知又不得魏帝心,盛谦又是他自己人,便道,“今儿这事儿本是你们自家的事儿,既然到朕这儿,朕就给管管。盛爱卿既告到官府那里,那柳家的两个小的是犯了事儿,按着法办就是。”
魏帝只是在立法时盖了圣旨,至于是什么法,他自己也一知半解,以至于话落,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