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万万不敢存了侥幸的心思,以为林宁不知那来客的身份,反而十分确定,林宁这是在敲打他。
唉,现下的情势,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了。
应下来将事情汇报给大老爷,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应,这林娘子将事情挑明,大小姐知道自己仍在奉大老爷为主,自己小命不保不说,大老爷为了脱清干系,他这一家子,只怕都没好日子过。
马永周袖了衣服擦擦额头的冷汗,连连答道:“小的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谢莹看他情态,眸色转了转,见林宁冲她安抚一笑,便压下心头火气,径自喝茶不语。
林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马掌柜有劳了。”
“岂敢,岂敢。”马永周只觉刚刚这一刻比他从前几十年遇到的惊险还让人后怕,小心的将桌上简朴的木盒收在怀中,垂手弯腰退了出去。
谢莹只觉马永周今天的腰似乎比以往要弯上许多,不由冷笑了两声。
林宁心思一转,便知她心事,但疏不间亲,那边是她亲娘舅,便是二人关系再好,也容不得她来置喙。于是便商量起午饭菜品,谢莹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也将心事抛开,只是心底难免抑郁。虽林宁未将话语言明,可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马掌柜那几日一来的客人,想必便是吴州谢家的人了。虽然理智知
晓这是舅父的好意,但情感却仍觉不乐,她也实在是被那亲爹和亲祖母给吓怕了,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自己做主,自由自在。
却说马永周神思不属的回了租住的小院儿,落了一身的雪也不知道扫,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谢七瞥了他两眼,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马永周没反应。
“马叔?”侍书伶俐,悄悄的抻了抻马永周衣袖,低声又唤了声。
马永周才回过神来。
见一屋子人正望着他。
这些人和他没什么区别,都是被主子送给了别的主子,将来的日子都是不好过的。
更可怕的是大小姐身边那位林娘子,一双清冷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让人无可遁形。
不由叹息一声,强笑了笑,道:“无事,主子那里有吩咐。”
说着,将怀中的木盒掏出来,将林宁的第二条吩咐说了。至于打探朝廷的消息……还是不宜闹得人尽皆知,得他亲自和大老爷联系了才行。
刚刚在林娘子家走的匆忙,也没顾得上看这盒子里装得什么东西,许是些女子用的钗环首饰?
马永周心下猜度着,却也忍不住带了丝抱怨和轻视,一个小娘子,也妄想在这样大的雪灾下守住家产,简直是痴人……
这是……
马永周的心思一下子凝固住了,眼睛瞪到最大,心脏也似停止跳动了一般。不只是他,屋子里的谢七、谢四十,和侍书、侍琴均是张口结舌,无法言声。
盒子里装的是林宁自空间拔的一棵八百五十年左右的人参。
人参足有婴儿臂粗,胳膊腿儿的形貌已长得极其清晰,通身似有光华流动,由于是刚刚挖出来的,新鲜的仿佛还带着泥土气。
“啪。”
马永周下意识的一下子将木盒子盖上了,手还颤抖着捂在盒子上不敢拿开,只怕一个不小心这人参便会飞了。
他们在谢家都是得用的,也见过世面,但从未见识过这样年份这样品相的人参,这是无价之宝!
可这样的人参怎会出现在一个村姑弃妇手中!
屋内静默了许久,谢七方才出声:“还是请大老爷定夺吧!”
马永周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点了头,这株参的价值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以他的人脉,只怕消化不起,反而还会惹来灾祸。而且,这样的好东西,若是不给主家消息私自处理了,怕就是一条罪了。
马永周连夜写了书信,将林宁并谢莹的意思细细说了,封漆加印,又将装了人参的木盒拿包袱皮小心裹了,郑重的交给谢七,道:“此次只怕要劳烦七爷了。”
谢七点点头,“我带四十一起去,保证无事,此处便让十三来照应。”
马永周也自点头,谢七也不耽搁,趁着雪停月明,与谢四十轻骑便出了城,一路往吴州而去。依着林宁的意思,这谈判还得手中筹码足够才有胜算。她原是想等人参出手后换得银钱,有了银钱才好在盛德镇首富郭相甫面前说项,总不能她一个劲儿的鼓动别人救灾出钱她一毛不拔吧?只是灾情不等
人,见天儿的死人让林宁无法继续等待。
从盛德到吴州,一来一往半个月已是极限了。林宁从拿出这株参来便知它的去处,虽然时间长些,但落在谢家手里显然比其他什么人手中要强,也能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烦,至于谢家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望他们真如表现
的那样心疼谢莹吧。
自从马掌柜几人在槐树胡同租了院子,李妈妈和喜鹊也住在了林宁家的东厢房,也买了车马,出行也方便。天愈发的冷,林宁也越来越来得动弹,又有了李妈妈和喜鹊,这日常活计她一伸手便被二人抢了过去,几次下来,她索性当了甩手掌柜的,每天只顾照应二进院儿的那些青菜,一闲下来,整个人都圆润了
不少。倒不是说她胖,只是她以前太瘦,现在总算看起来不那么干瘦了,气色也更好了。
大雪停了有五六天,日光晴朗,眼看已是腊月二十九,积雪也渐渐消融,盛德城内城外无不欢欣。便是那些冻饿得面黄饿瘦的灾民,已渐麻木的面上也不由带了一丝希望。
可林宁却轻松不起来。
都是末世的经验。
这灾祸只会比你想象的更惨,这几日的晴好,更像是巨大灾难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光亮。
林宁决定不再等了。
一大早,和谢莹坐了车便往郭府而去。马车骨碌骨碌的辗过盛德内城的青石板,连日下雪,饶是内城打扫的及时,也积了一些雪,但这几日也晒了七七八八,这繁华仿佛也随着温度的上升显得热闹了几分,铺子纷纷开张,行人们也都走上街头
,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走过明德坊时,不时见有三两学子结伴出行,明儿是三十,书院本应在不到小年儿便放假,只是因着连日阴雪,学生们都被困在城里,这两日积雪渐化,便争着赶着的要回家过年。
谢莹从马车的车帘中见了,不由羡慕叹道:“我若是男儿便好了!”若是男儿,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读书、科考,去为了自己的前途拼搏,不用像现在,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不能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