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气成霜的夜晚,安静的白雪一点点覆盖着片荒凉的土地。
老板礼貌地过来告诉两人酒馆要打烊了。
安枳熙不好意思地冲老板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面前有些微醺的应之绅。
“我们回家吧。”
应之绅慢慢坐直身子,眼神有些迷离。
他从口袋中把那片花瓣拿出来,把安枳熙的手拉过来,轻轻把花瓣放到她的手掌里。
“帮我收好了这个。”
安枳熙把手抬起来凑近了看了看那个花瓣,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化妆包,小心翼翼地放到其中的一个透明盒子里面。
应之绅口袋中的另一朵花瓣,静静地躺在那里。
推开酒馆有些沉重的玻璃大门,马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远远望去被大雪迷茫了的道路偶尔以飞快速度呼啸而过的红色光亮。
应之绅和安枳熙一前一后地走着。
应之绅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悲哀地望着安枳熙。
“我今天去见了郑逸。”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到他黑色的头发和外以上。
安枳熙没有接下去,只是走上前把应之绅的大衣整理了整理:“你现在身体不舒服,我们回家吧。”
应之绅往后一闪,又与安枳熙隔开了一步。
安枳熙见应之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醉意,但是她知道应之绅其实没有醉。
无奈只好顺着应之绅的话说下去:“然后呢?”
应之绅抬头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和雪花融为一片,在他的头顶渲染开。
“你们都不知道郑逸的爸爸就是夏桐的法官吧,你们也不知道顾盼的爸爸就是一手处理夏桐案件的警员吧!”
应之绅苦笑一下,烧红的眼睛微微倒映出他眼眸里几步之外安枳熙一脸震惊的样子。
“这不可能,顾盼和郑逸,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之绅你一定是搞错了。”安枳熙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相信,可是内心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想法让她不得不相信应之绅口中的话语。
应之绅走到安枳熙面前,靴子和有些厚的积雪摩擦发出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是真的。”
他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猩红的嘴唇上面沾上了一片雪花,一片冰凉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不可能,之绅,这不可能!”安枳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摇着头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应之绅喝醉了说出来的话。
应之绅抽泣了一下,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支录音笔来,用力按下了播放键,就像是扣下了手枪上的扳机一样,下一秒就能以飞快的速度从黑色深渊洞口中射出一枚足以让人致命的子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微黄路灯的照耀下,伴着漫天飘雪响了起来
“我爸爸就是这次的法官,张氏集团的老总,也就是收购合并了夏桐家企业的那个人,是他来拜托我爸爸,让我爸爸在审理这次案件的时候多多照顾一下,所以,夏桐本来可以避免掉这一切的。”
电波发出的嘈杂声音掩盖了之前的所有声音,好像这世界上根本不曾存在着这一段对话一般。
安枳熙望着应之绅颤抖的手中的录音笔,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为什么,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开始低声念叨。
逐渐地她开始失去理智,把这几天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哀怨和委屈全部都化作为咆哮和眼泪,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眼泪顺着她的肌肤滴在地面上,融化了一片冰雪。她扔掉手中的包,就这样放任自己哭泣,像是一个在冬日丢失了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样。
我们所有的情绪,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后,化作为一种神奇的液体,叫做眼泪。
这种液体像是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把我们灵魂深处的所有悲伤吸收浓缩进一滴滴的眼泪中,顺着我们的眸子,那个接受万千事物的眸子中喷涌而出,带走了我们灵魂最深处的情绪。
应之绅见安枳熙哭得难过,内心不禁一酸。
他缓缓迈动脚步,走近安枳熙。
轻轻把她环住,暖和的大衣阻隔了两人周遭的寒风和白雪。
他轻轻抚摩了安枳熙的头发,他分明能感受到安枳熙在他怀抱里抽泣的每一分厘动作,和她眼泪滚烫的温度在自己的胸怀弥漫开来。
“别担心,我会帮你报仇的。”
“夏桐救了我的命,现在是我还他的时候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浑身开始颤抖,胸腔中开始发生巨大的起伏,复仇的熊熊火焰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开始暗暗燃烧,直到某一个点燃整个身体。
安枳熙记不得之后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应之绅的公寓里面。
顺着巨大的落地窗望去,外面灰蓝色的天际尽头露出点点红光,高空中还胡乱的飘散着好似没有重量的雪花。
往地下望去,仿佛整个灵魂站在世间的最高处,静静望着这一片被白色覆盖的大地。
公寓内的暖风让安枳熙有些干燥头痛,她推开被子走到客厅,所有的灯光都亮着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桌面上一张字条被暖风吹的直闪动。
“今天好好在家休息。”
仿佛眼眸中出现了半夜在灯光下伏案写字的少年身影。
安枳熙没有打开电视,而是把市内所有的灯光都关掉。
坐在有些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遥遥望着外面灰蓝色的天际和远处高楼发出的亮光,直到东方的晨光把室内全部照亮。
小时候常常一个人在安静的时候屏住呼吸去尝试窒息的滋味,却不知道当人真正窒息濒死的时候,那种黑暗却是永远也体会不来的。
东方露出光亮的前一刻,应之绅把车子停在了Q市监狱的门外。
他有些单薄的身影冒着白雪走进来探视室。
一块透明的玻璃隔开了这个时空,就像是自己现在一样,那道看不见的时空隔墙,隔开了自己和本该属于自己的命运。
应之绅笔直地坐着,耳畔传来有些冰冷刺耳的铁门的声音。
眼眸中那个自己熟悉的少年,缓缓走到玻璃面前坐下,他深深的黑眼圈下有些粗糙的皮肤把他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当中,有些过长的胡茬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他缓缓拿起电话,仍然有些青涩但是夹杂着嘶哑的声音传进应之绅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