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大门。
墨楚钰骑马行在墨馨儿所坐的软轿旁。
另一侧,是一身青铜盔甲的顾枫晟。
是的,顾枫晟。
自那日被暗一带回逍遥王府后,暗三亲自把脉给他开了药方。
即便是这样,待顾枫晟真正清醒后,已经过去数日。
他还记得当时醒来是心中茫然,根本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去见顾清了,又为何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
当然,听到房中传来的动静,被命前来照顾顾枫晟的暗十一走了进来,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皆告知了顾枫晟知道。
顾枫晟当场呆愣住片刻,而后猛的吐出一口血,再度昏迷了过去。
等他第二次醒来时,人已经回了定国府自己的房间里,身旁是脸色憔悴,满脸担忧的瓦片。
后来,永明帝禅位,墨楚卿登基,改国号,封立穆云夕为妃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没有让顾枫晟有半点反应。
他如同没了灵魂的躯壳,不知不喝,只日日呆在房间里面,一言不发。
面对这样的情况,在永明帝禅位后便迅速请辞告老的顾疆苦苦相劝过,已孝道威逼过,甚至以命搏过,然顾枫晟却宛如失了神志般,没有一点反应。
顾疆见此,几日之间便老了十岁一般,彻底不见了往日威名赫赫的开国功臣模样。
万般无奈之下,为了留住顾枫晟一条命,顾疆只得命大夫给他开了昏睡的方子,让瓦片趁着顾枫晟每晚昏睡的时候,喂些汤水续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日,原本温文尔雅的顾枫晟,那个让顾清第一眼见到便犯了花痴的人,便瘦的脱了形,也以往判若两人。
而,就在顾疆,顾老夫人以及陆氏等等人急白了头发的时候,顾枫晟却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恢复了神志。
其实,也不能说是恢复了神志。
与顾枫晟而言,那段日子,若不是为了孝道,他早就以死谢罪了。
可是,即便真的以死谢罪,又像何人谢?
顾清只是顾清,她无情无故,孑然一身丧命,又哪里还会在意有没有人会用命来谢罪的?
顾枫晟迷茫着,将自己逼入了无尽的深渊中不得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可以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赔罪,即便按着暗十一告知他的,他不过是受人陷害而已。
直到那一日,在墨馨儿进宫自荐和亲南岳后的数日,瓦片照常陪在顾枫晟身边,絮絮叨叨的给他讲府中以及外面发生的事情。
当“馨公主和亲南岳”这样的字眼窜入顾枫晟耳中时,起初他没有反应,可是片刻后,沉寂已久的眸子,却是缓缓的动了动。
孙少爷病愈了。
前定国府一众人,上至顾疆顾老夫人,下至洒扫的丫头小厮,无一不长长的松了口气,面带欣喜。
这之后,顾枫晟在府中静养五日,待身体将将能够正常行走后,便径自去了皇宫。
那一日,熙和宫里,只有新帝墨楚卿和顾枫晟,就连想来侍候在君王身侧的范明都听令出了大殿,守在丈余之外。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熙和宫中,墨楚卿和顾枫晟说了些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待顾枫晟离宫,着封他为和亲大使,护送馨公主前去南岳的圣旨便入了前定国公府。
是以,此刻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才会有顾枫晟的身形。
他一声绛红色使臣官服,背脊笔挺坐在马背上,温润俊逸的脸上,早没了那段日子的死寂,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
只有鬓角隐隐灰白的头发,让人忍不住惊疑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子,秋风寒凉,回去吧。”
高高的城楼上,范明看一眼远去几欲要看不见踪影的队伍,朝着身侧的男人恭敬道。
“回去?”男人道,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回哪里?”
范明一怔,不解的抬头看了墨楚卿一眼,见他面色并无异样,这才斟酌着又道,“主子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或者老奴侍候主子在城里转转?”
这一次,范明没有听到回答。
墨楚卿仿若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又好像陷入了沉思一般,只定定的看着前方,城墙外的天地。
“阿卿。”
温婉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城楼上的安静无声。
穆云夕一身淡青色罗裙,披着披风,带着帽子款步走了过来。
范明寻声看去,而后躬身垂首朝着穆云夕行了一礼,便退后一步站去了一旁。
当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喜,没有被视线皆在墨楚卿身上的穆云夕看到,却是被她身后的之乐看了个正着。
之乐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主子,又看了眼满是温柔笑意的皇上,低下头不敢多言半分。
“你怎么来了?”墨楚卿道,脸上眼中满是柔情,哪里还有方才的模样。
“自然是来送馨儿。”穆云夕漠落的笑了笑,将视线转向前方城外。
“阿卿,不瞒你说,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想要劝你收回承命,哪怕是用强的,也要将馨儿留下。”
“只是……”话说到这里,穆云夕哽了声音,微微倾斜的身体,将脸埋去墨楚卿的怀中。
墨楚卿掩在袖中的手一紧,而后迅速的若无其事的抬手,轻轻环住了她。
“你做了你能做的,我和楚钰亦然。但馨儿已经长大了,她需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摇头止住穆云夕闻言欲要说话的动作,墨楚卿放柔了声音,“南岳刚刚大败,短时间内不会对馨儿如何的。待日后,只要大燕朝国力强盛,便不怕什么。”
话落,墨楚卿微微用力,环着穆云夕转了身,朝城楼下走去。
秋风中,隐隐传来二人轻声交谈的声音,但是这一切,入了韦宝儿的耳朵,却是没能入了她的心。
她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怔怔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双美目圆瞪,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的方向。于此同时,一个再平凡不过正在打扫的小太监,朝着左右看了看,趁着无人注意时,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将其塞进去了案几上的奏折内,而后端着铜盆和抹布,若无其事的走出了熙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