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天振被打入蛮荒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天华都盘在柱子上,沉默得过分。
别说一向喜欢踩着他的脸上位的心机玄武, 就连苟梁都不忍心玩弄他, 让这条老龙安静地舔伤口去了。
系统看腻了主人掉智商,打算长驻在蛮荒挖掘每个倒霉蛋的心酸史, 偶尔才回来和苟梁分享一下八卦。
而这些, 都没有影响苟梁的好心情。
此时, 他正在拉着心爱的神君的手, 蹦蹦跳跳地走在热闹的市集上。
是的, 他们现在正在凡间。
——不知道为什么, 他老公最近忽然担心他患上忧郁症,竟然主动说要带他来人间游玩。
今日正是十五花灯节,夜里的灯市热闹极了。
一路走来人挤着人,未婚的男男女女们戴着面具,据说若是在这一夜取下对方的面具, 他们就可以成为彼此的试婚对象。
是的, 试婚。
民风就是这么彪悍不解释!
银色面具遮住了神君俊美的容颜, 他一手牵着总角小儿,一手背在身后闲闲地走着,那气度便是在拥挤的人群里也总是吸引着年轻女人的目光。
再看他背在身后的手上居然拿着一串与他格格不入的、被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那些人就会发出善意的笑声。
真是宠孩子的兄长呢。
人们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
源源不绝的吆喝声传来,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灯谜摊子, 还有舞狮子喷火的杂耍也层出不穷, 苟梁看得目不暇接。
“小郎君, 来块糖糕吧,我家的糖糕吃过的都说好呢。”
“小郎君,要不要画个糖人?”
“小郎君……”
苟梁来者不拒,在各个摊贩前流连,神君不说拦着他,心甘情愿地跟在后面付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买买买的霸道总裁快感,到后来,他甚至会主动问苟梁,想不想要这个,想不想要那个,给钱给的爽快极了。
“哐哐哐!”
一阵锣鼓声传来,人流忽然默契地朝一个方向流动。
苟梁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拉着神君催他:“黎卿,快些。”
见他差点要被人撞到,神君赶忙将他抱了起来。
“黎卿,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一个个和吃了药似得兴奋,不论男女。
神君对这些并无了解,想了想说:“既是灯节,应当是灯谜吧。”
旁边有人听见,笑着说:“两位郎君不是本地人吧?前边是鸳鸯楼,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摆出擂台请年轻男女上台比试,决出一位状元,一位女状元。这样便可和鸳鸯楼今年的两位头牌夜游畅饮,若是幸运的,还能共度良宵呢。”
听听这小姑娘津津乐道的语气,啧啧,这真是个幸福的朝代啊。
小姑娘又说了:“观郎君气质华贵,应是才识过人,不如也去碰碰运气?”
苟梁立刻抱住神君的脖子,可怜兮兮地说:“爹爹,你要去吗?”
神君:“……”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崽子的屁股,示意他莫胡闹太过了。
小姑娘则是吃了一惊,面具下虽看不清表情,但那眼神满是谴责。
带着自家娃出来逛青楼就算了,还戴面具装未婚,这不是欺骗少女的感情么!
等小姑娘走了,苟梁才哼了一声,满大街都是要和他老公约|炮的女人,不能忍。
台上已经开始吟诗作对猜灯谜了,苟梁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拉着神君去别的地方转了转,一个冷清的摊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道长,你这里卖的是什么?”
摊子上除了一个个反扣着的木牌,什么都没有。
道士很年轻,看起来还很害羞的样子,说:“这是贫道自制的问情阵法,随手翻开一片,与心爱之人进入阵中,如能在三千大道中找到彼此便可破解。却是不适合小施主玩耍的。”
苟梁眨了眨眼睛,“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怎么没有人光顾你的生意?”
道士脸一红,详细说了说他的阵法。
情侣入阵后,由翻牌的一人经历诸多诱惑,如果此人心志坚定能够摆脱幻阵给出的种种诱惑,并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另一半的话,就能破阵。
而这幻阵则是每个人由心而生,是他们心中最渴望之物。
道士很老实地说:“去年有三十对情侣入阵,却无一能破阵。直到第二日被放出阵外,竟有两对当场和离了……”
那两对情侣翻牌的一方,迷失在阵中,被放出后还在四处寻找他们所幻想之人,触怒了他们的伴侣。
道士对于毁人姻缘也有些自责,当即又道:“不过,贫道今年已经将阵法做了改进。若入阵者想要出来,一个时辰后便可触发令牌自行离开。不过,大家都还记得去年的事,因而不敢来尝试了。”
苟梁了然地点点头,天真无邪地看向神君,“哥哥,我想要这个~”
他一笑,神君看着那两颗甜酒窝出神了一秒,也温声道:“有何不可。”
“道长,要多少钱。”
他取下了荷包,就像每一个宠孩子的家长。
道士左右看了看,想说若心中对彼此没有丝毫男女之爱,入阵不过一刻便会被阵法自动送出。
不过道士看了眼那锦绣荷包,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于是笑道:“这阵法并不适合二位,贫道只怕你们不能尽兴。不过贫道囊中羞涩,两位若要一玩,贫道自不会拒绝。只需一两银子,请随意翻牌吧。”
苟梁跃跃欲试,“哥哥,你来翻牌。”
神君付了钱,重新牵起他,随手取来一个牌子,两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道士在原地等了片刻,还在想待会儿这两位出来后会不会不满地向他讨回银钱,没想到,等了一刻又一刻……
咦?!
说好的兄弟呢?
那小郎君……还不足五岁吧。
禽兽!!
就在道士原地爆炸的时候,苟梁也正在为自己的变化而感到惊讶。
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一个成年女人,胸大腰细腿长的那种。
低头看着自己沉甸甸的胸口,苟梁暴走了,这是什么鬼,这又是什么破阵法啊?!
不允许搞基早说啊!
好吧,他对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不忍直视,决定在原地蹲到一个时辰后直接离开,这种黑历史果断不能让老公知道啊。
而此时,神君正在坚定地往前走着。
这条路上不断有小奶狗、大白狼还有小崽子,甚至是一面之缘的青年在对他撒娇,微笑,但他都目不斜视。
因为这些由他自己构建出来的幻象,远不及小坑儿半分可爱,所以他走的毫不留恋。
只是这条路出乎他意料地长,他足足走了三刻钟才走到路的尽头。
那里又有无数的人在等他,唯独没有他熟悉的模样。
不过神君已经知道这个简单阵法的规则,他要找的人确实就在这些人中。
他背着手看了许久,视线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苟梁极力装死,但神君还是准确无误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小坑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语气有些一言难尽。
苟梁听出他的未竟之意,立刻气得跳起来,“你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这个阵法的错!”
他就算当了几十年的女装大佬,也绝对没有变性这种可怕的癖好好嘛!
这么一跳的功夫,他觉得胸前有什么跟着跳了几下。
苟梁:“……”
让我静一静,谢谢。
神君默默地撇过头,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老子出去非得教那摊主该怎么正确做人不可。啊啊啊!”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狗,彻底炸了。
神君连忙憋住笑,伸手去牵他的手,道:“好了,出去吧。”
两人又回到了原地,还是最初的面具神君和小奶娃。
苟梁一把抢过还握在神君手中的那块木牌,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苟梁顿时想不起来要去找歧视搅基的道士的麻烦了。
他静静地看着神君,把木牌举起来面向他。
“你的梦中情人,原来就是刚才那个样子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的表情很冷静。
他的眼神——刀光剑影!
神君见他气得要咬人,赶忙解释说:“此阵应是两极阵,本……我来时见到的才是符合梦中情人的模样,而你会变成最不符合的相貌,等我来寻找。”
说着,他看向道士,“道长,可是如此?”
道士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指颤抖地指着两人,完全不敢置信。
“你、你们竟然破阵了?!”
苟梁已经没空理会他了,抱着神君追问:“那你方才看到的梦中情人是谁?”
神君抱着他转身,“不曾看见。”
“哦,你看见了。”苟梁一秒看破他的谎言。
神君顿了顿,说:“……不错,有很多。”
“什么?!”
苟梁顿时变了脸色,追着他问到底看见了多少人,都是什么人。
然而神君只是沉默。
人间灯节过后,道士重返天庭。
原来,他是九重天月老殿一名小仙,而他回到天庭后遭到了同伴们无情的嘲笑。
“哎哟,今年还是没有送出红绳啊?师弟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转正。”
道士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红绳。
只有送出红绳,促成一对真正的天命情缘,他才能正式成为一名合格的月老。
他今年本来是有机会送出红线的,只是他当时太过震惊了,也实在是送不出手。
他想,如果有生之年能够成为真正的月老,他一定要查一查鸳鸯谱,看看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天定情缘,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直到他无意中,遇见了九重天人人谈之色变的小犬神殿下。
——呵呵,果然是我的幻觉。
神君和犬神殿下?怎么可能。
果然是小仙修为低微。
就这样,小道士释然了。
于是,他愉快地在人间摆了千百年的摊,永远等不到转正的那一天。
苟梁到底还是没问出神君梦中情人的样子,不过他没为此纠结多久,因为神君实力证明,他心里绝对没有别的小妖精,只有他家的小崽子。
从人间回来后,见小崽子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神君略一思忖,就大方地把自己的空间戒交给他,随他把玩。
这次人间之行他就发现了,为小崽子挥霍有着迷之成就感。
苟梁高兴坏了,化形叼着空间戒嗷呜嗷呜直叫。
黎卿神君的收藏哪是一般的宝贝,他一拿到手的时候,就忍不住化身炫富狂魔,去九重天溜了一圈。
当时,众神感觉到了无上的神威,全都跪了一地。
老牌的神明都认得这股神威——那是来自神君战甲独有的杀伐之威!
等那威压慢慢远去,众神才抬起头来——
万万没想到看到却会是一只大白狼头顶神君盔甲,披着神君战袍,只盖住了背上的一小块皮毛,尾巴一甩一甩地扬长而去。
众神:“……”
玄武:“…………”
他这次再也忍不了了。
整只龟都憋成了黑色,趁狗祖宗还在外头耍威风,玄武爬进神殿对神君进忠言。
“主上,您如此纵着小犬神实在……有损您的英明啊。”
别说别人了,就连他心里都犯嘀咕,更何况其他神仙。
再这样下去,神君的形象都要被那败家小崽子败坏光了。
见神君无动于衷,玄武到底还没忍住说:“主上,天振的例子尚且在眼前,天华和众神便是对他以往的过错视若无睹,才会纵得他如此不知分寸。孩子可不能这样宠着……”
他苦口婆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神君一个冷眼给吓了回去。
见玄武明白了要适可而止,神君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莫再拿他与小坑儿相比,差之远矣。”
原来神君不满的点在这里吗……
哎,玄武叹气,主上,老奴还能说什么?
“黎卿!”
这时候苟梁回来了。
他踏进神殿来,不说万年眯着眼睛老神在在的玄武猛地瞪圆了眼睛,就连神君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只见小奶娃换下了那身华贵的金龙紫衣,反而穿着一身铠甲,血色染成的披风随风而动——竟是把神君在上古之战所穿的战甲缩小,穿到了自己身上。
苟梁迈着端正的小步伐,凝着小脸,一脸的高贵冷艳。
走向神君,微微抬起头,淡淡地说:“神君以为本君这一身,如何?”
神君蹲下来正了正他的盔甲,点头道:“很好,非常好。”
他连用了两个形容词,显见是非常满意了。
苟梁一下子笑开了,扑向他怀里,得意地和他说:“我今天把九重天那些老家伙都给吓趴下了,哈哈哈。”
神君也微微笑了起来,“做的不错。”
苟梁不知道自己戳开了神君身上的某个开关,自此以后他开始热衷于给他换装,好东西更是源源不断地用在他身上。
而一旁彻底不存在的玄武,绝望地爬出了神殿。
趴在神龙柱旁,他迫不及待地倾诉:“天华你瞧见没有,刚才小犬神穿着那一身,竟将主上战甲上的杀伐之气压制下去了。”
神君战甲,在上古之战里染了多少魔神的血,连他们这样近身的神仆都无法想象!
寻常神仙触碰到后都会陨落的至阳至邪之物,被他这么儿戏也就算了,真正让玄武无法释怀的是,苟梁在那一瞬间突变的气质。
哪怕苟梁只是小儿容貌,但丝毫不让人怀疑他就是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杀将。
那通身的气势,岂是装能装得出来的?
天华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又闭上了。
“一切自有主上做主,便是他将天捅个窟窿,主上也能补天,何须你来操心。”
他现在是看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越是管着拦着,就越坏事。
玄武:“除了主上,我能看见天下人的命数。如今多了一个小犬神,能力却正与主上相克,实在让我寝食难安啊。”
天华这才明白玄武防备苟梁的真正原因。
他太过于依赖自己的能力,只能对有定数的东西放心。
这下天华更是懒得开导他了,哼声道:“你就接着操心吧,让小犬神腻烦了你,将你赶出神殿是最好。”
玄武无言以对。
他要是敢,还用对着老淫龙发不痛不痒的牢骚么。
苟梁对着空间戒指稀罕了很久,但这股新鲜感不足以维持百年。
还是个小奶娃的苟梁对自己的五短身材唉声叹气,对+59的好感度更是欲哭无泪。
等他成年,至少还要十个千年。
……上万年没有性生活,何必做人!还不如老实做狗!
苟梁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暗无天日,要是这个记忆世界的时间可以快进就好了。
这憋屈日子,他是过不下去了!
就在乌云笼罩了整个九重天的时候,苟梁手指上的神君空间戒突然震动了下。
一面袖珍的日冕出现在他面前。
——时光机器?
这不是逗我吧。
苟梁伸出爪子,转着日冕上的指针。
一圈,两圈,三圈……
无聊。
苟梁打了一个呵欠,决定结束这个掉智商的游戏。把日冕塞回空间戒,他抖抖毛站起来,走回神殿。
却发现。
咦,天华和玄武这两个看门的怎么不在了。
他伸爪子推开神殿,却见本该在冥想的神君竟然满面苍白!
他一手撑着床,一手捂着胸口,闷闷地咳嗽出声。
“嗷呜!”
苟梁一惊,都忘了说话,连忙朝他扑了过去。
神君以拳抵唇忍住了咳嗽,另一手摸了摸着急的苟梁的毛脑袋,好半晌才低叹一声:“越发淘气了。”
“嗷呜?”
苟梁化形,就要往他腿上扑,却发现……
“我、我成年了?!!!”
他,变成了青年模样。
时空,就这样,快进到了万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