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双语学院崇尚素质教育,高三放满法定假期,晚上和周末全部不上课。
不过素质教育归素质教育,作业归作业,考试归考试。
该做的作业还是要做的,没有比其他学校的少;该考的试还是要考的,没有比其他学校的少。
现在,高三开学以来第一场月度考试来临了。
窗外天光灿烂。
明亮通透的教室之中,岁闻盯着坐在他左前方的妖怪。
他的本意只是谨防妖怪考到一半怒砸考场,但出乎他的意料,时千饮就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学生那样,低着头,拿着笔,不时在试卷上写下两个字。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脑袋不时轻轻一晃,长长的马尾扫过他的肩膀,在阳光下闪烁出如同绸缎一样光芒。
就像是在护身符中,岁闻曾经见过的对方的羽毛一样漂亮。
“叩叩叩!”
清脆的叩击声叩响桌子,啤酒肚地中海的中年监考老师以严厉的目光紧盯岁闻!
岁闻当场正襟危坐,捉笔写题再不分心。
小小的声音惊动了耳朵灵敏的时千饮。
时千饮警惕回头,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于是他又转回视线,挑剔地看着自己的卷子。
一行行的文字单个能够看得懂,合起来全都意味不明。意味不明也算了,上面的字还一个个全缺胳膊少腿的,啧……
然而这不过是灾难的开始。
语文之后就是数学,数学之后是英语,英语之后是理综。
两天考试,除了第一天上午时千饮还能仔仔细细地看看卷子,写两个字以外,剩余科目的试卷,他很努力的试图看懂,但真的全都看不懂。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当考试铃声敲响的时候,他和众人一起开始,当考试铃声再一次敲响的时候,他和众人一起离开位置。
至于这之间的两个半小时,短暂到让时千饮根本没有感觉到,就过去了。
时千饮觉得这很好。
监考老师觉得这有点不好。
无论是哪一个监考老师,当他在考场中看见有个参加考试的学生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坐足二十分钟以上的时候,他的感觉都不会太好。
监考这个班级的地中海老师再一次从讲台上走下来。
他来到时千饮身旁,抬起手,刚想碰触时千饮,坐在位置上一根头发丝也不动的学生突然转过眼,看了他一下。
这一下来得突兀。
地中海老师的担心全化成吃惊,还有一点莫名的害怕。但这些情绪之后,汹涌的怒火烧在地中海老师的心中。
考试之中,监考老师的尊严怎么能够被挑衅!
地中海老师瞪向时千饮。
时千饮却早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虚掷于空白的试卷之上。
他的发呆被人打断了。
他阴沉着脸,目光从选择题,填空题……一路看到最后的应用题。
可恶。
时千饮想。
一题都不会。
他有点理解岁闻之前说的话了。
这场叫做“月考”的战役果然能够摧毁人类脆弱的心灵,就算是我,在这个时候,也很想把这个学校都变成废墟……
等找到岁闻的碎片,解除契约,恢复我原本的力量。
这个世界上的学校,都不需要再存在了。
“A,B……B,A……A,B……”
突然,时千饮耳朵一动,捕捉到了来自前方的小小念叨。
他循声一看,发现坐在自己隔壁的人正盯一道选择题,手里拿着枚硬币,往天空一抛……
他的目光定住了。
时千饮看着隔壁的时候,岁闻也在看着时千饮。
没看多久,岁闻就发现时千饮的手中多了一枚一元硬币,上下抛掷,而且不停地上下抛掷。
岁闻有点想笑。
他收回目光,抬手按了按上唇,掩去自己的笑意。
他分析卷子上的题目,在选择题上写下答案,同时暗想:
嗯,考试大神保佑时千饮,ROLL到多一点的正确答案,打消打消他跃然脸上的暴躁之情……
两天之后,考试散场,众人回到班级之中,考试结束的兴奋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三五个女生坐在一起对数学答案,邀着周日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一对站在讲台位置的男生对答案对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两人之中总有一个人考得很差,或者两个人都考得很差。
于是他们就疯了,各抄起卫生区的一柄扫帚来当宝剑,嘴里呼喝:
“喝啊!英语前五题答案,ADBBC!”
“喝啊!英语前五题答案,AABBD!”
“第二题是D,第五题是C!”
“第二题是A,第五题是D!”
“吃我一剑!”
“受我一刀!”
叫喊声中,两柄扫帚重重撞击到彼此,突然一声“咔嚓”响起,拿在左边刺猬头男生手中的红柄扫帚在这次撞击之中坏了塑料头,扫帚也脱手而出,砸到刺猬头的肩膀上。
对面的男生吓了一跳,连忙道:“方南,你没事吧?”
方南放下高举的手,扫扫肩膀:“没事,没想到这把扫帚这么不结实。”
男生:“算了,不玩了,走吧。”
方南:“走吧走吧。”
他直接转身,踩着掉在地板上的扫帚尾巴走了。
他并没能够看见,在他敲断手中扫帚的时候,一缕缕的黑雾就从扫帚的断裂处出现;当他踩过扫帚尾的时候,原本薄薄的一层黑雾突然浓厚。
这团浓厚的黑气从地上的扫帚身上慢悠悠飘荡起来,一路晃到方南身上……
离开了角落的垃圾桶,方南刚走到讲台中间,一股野风突然卷来,吹起黑板下的粉笔灰,簌簌粉笔灰洒了经过的人一脸!
方南:“哈——哈秋!哈秋!”
粉笔灰糊了他一脸,细小的粉末冲入他的眼睛和鼻腔,他又打喷嚏又流泪,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快步向前,走下讲台,刚来到教室后半截,突然一脚踩在教室地板的香蕉皮上,瞬间脚飞头跌,脑袋撞在了教室后方的饮水机机身上。
一阵“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响起。
片刻,污水从中缓慢渗出,弄湿方南脑袋。
热闹的教室有了片刻的安静。
随后,惊天动地的笑声响了起来,大家说:“方南,跌出水平,跌出风范,跌出了个好样子!”
众人的笑声之中,收拾好东西,都走到教室门口的岁闻停住了脚步。
他看了看倒霉的方南,随后,将目光转向被丢弃在垃圾桶之前的扫把上。
那里,黑雾层层堆叠,叫人无法忽视。
“降物师,降物师!”
旧书又出来刷存在感了,这一次,它附身在岁闻随身的口袋英语单词本上。它悄悄和岁闻说话,“角落里断裂的扫把怨气好重,刚刚成型就变成物怨了!降物师,我们快去把它给降服了。”
不用旧书说话,岁闻也打算过去。
他换了个方向,从向教室外走改成向教室内走,才走两步,就和黑着脸离开教室的方南撞上了。
岁闻脚步顿了顿,他瞟一眼灰扑扑的人:“嗯……”
方南没好气说:“干什么?”
岁闻:“没事。”他侧身让开位置,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多事的好。
方南一肚子闷气,睬也不多睬岁闻一眼,径自离开,赶着回家洗头洗澡。
岁闻并没有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他一路来到扫帚之前,将扫帚和塑料头一同捡起来,弄干净再粘好,而后静待扫帚的变化。
但结果有点出乎岁闻的预料。
被修复之后,扫帚上的物怨也没有任何改变,层层的黑气依旧笼罩着扫帚,让扫帚的沉默变成了一重又一重的阴郁。
这是怎么了?
难道它并不因为被人弄坏而心生怨气?
岁闻奇怪了,小声问旧书:“难道扫帚上的忌讳并不来自它被人折断?”
旧书也有点纳闷:“不对啊,明明就是刚才的事情之后它才形成物忌的……降物师,你等等,我试着和扫帚沟通一下。”
话到这里,一点墨点突然从岁闻口袋里的单词本上浮现出来,一路飘到扫帚之前,上下左右浮动着,像是正在点头摇头。
片刻,墨点回到单词本。
旧书再度说话:“没办法,扫帚不会说话,我不能知道它内心在想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试着用别的方式和它沟通一下——”
岁闻:“不会说话要怎么沟通?”
旧书:“它在教室里呆着,说不定会写字,把它带去能写字的地方试试看。”
岁闻愣住:“这也行?”
旧书:“当然,物忌也是很聪明的!”
傍晚时分,操场之上,到处是前来运动的学生。
岁闻听取了旧书的意见,将扫帚带到了能够写字的地方——学校操场跳远用的沙坑。
他手持扫帚,站在沙坑之中,扫着,扫着,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冥冥存在的力量引导了,随后,沙地上渐渐出现一行字。
此时此刻,不能说话的扫帚终于借助沙地,一抒心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夕阳金红,大字出现,经过沙坑的同学以看智障的目光看着岁闻。
岁闻:“???”
我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