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将阿媛放在这里,简直像是放了一条鱼儿回归了大海, 她畅游其中, 无拘无束, 不过短短几天她已经将半座山都跑遍了。

“这是什么?”趁夜而来, 他注意到桌子上一堆花花草草。

“我做的花环,好看吗?”她抓起桌子上的花环戴在头上, 扑闪扑闪眼睛,像是林中飞出来的小仙女。

陆斐:“……”

“哎呀, 有虫!”不知道从哪朵花儿里掉出来的虫子,直接落入了她的颈窝, 陆斐想伸手替她解围, 她却自己低着头甩了甩, 把虫子甩出了老远。

陆斐:“……”

她真的快被养野了,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阿媛一边拍着衣裳一边问道:“你每天都在晚上消失, 没人发现吗?”

“没有。”他伸手替她拿走头上的杂草。

阿媛撇嘴:“这些人可真够粗心的……”

陆斐叹气, 扫视了一眼屋子,看着这些多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有种她正在把这里变成杂物间的感觉。

“喜欢这里?”他问。

阿媛低头折腾着自己编的花环, 点头:“很喜欢……”说完, 她突然抬头看他,“这里这么好, 我可以不用回府里去了吗?”

果然, 刚刚的预感是准确的。

“当然……不可以。”

眼底刚刚冒出的火苗蹭地一下被浇成了一缕青烟, 她噘嘴瞪他, 不同意就罢了,逗着她好玩儿是怎么回事?

“这里不过是偶尔的消遣之地,大司马府才是你的家。”陆斐说道。

阿媛眼珠转动,一言不发。

“又在心里骂我什么?”他伸手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

阿媛瓮声瓮气地道:“那是你家,不是我的。”

“也是你的。”他松开手,低下头一口咬住那红通通的鼻尖。

阿媛:“……”

他还真是不嫌脏哦。

次日,阿媛一醒来果然身边的人又不知何时走了,她伸了个懒腰,衣裳都没穿好就推开窗看昨天自己抓回来的野兔子,见它乖乖地在窝里趴着,阿媛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可爱,都不忍心吃你了。”她撑在窗沿上感叹道,与此同时小腿还一晃一晃的,不小心露出了精巧的脚腕。

这两天她跑遍了附近的小山坡,除了一只傻兔子自投了许秋的陷阱,其他的收获便没有了。阿媛也不敢真跑远了,就在这附近晃悠,新得来的匕首没有用武之地,只有拿来剖鱼,简直是大材小用。

三月的太阳并没有什么威慑力,阿媛用了午饭之后就又背着小背篓上山了,她准备去挖几株漂亮的花儿养在屋子里,这样也更添了几分生气。

午后的山林有些寂静,不知道是不是动物们也犯了春困,一路走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大概走了两刻钟后,阿媛找到了几株含苞欲放的野花,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刨开周边的泥土,尽量不要伤到花儿的根脉。

“嘶——”

一声凄厉地马鸣在山林里响起,阿媛瞬间转身,四处张望。

她立刻把采花放在一边,握紧了腰间的匕首。马鸣声就那一下,也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阿媛顿时警惕了起来,山林里不会有野马,加上这是在皇家的猎场周围,说不定是迷路的狩猎人也不定。这般一想,她赶紧拿上自己的背篓往回走去,她绝不能被人发现。

阿媛脚步匆匆地往回走,途中因为太过慌乱还绊了自己两脚。

好不容易走下山,快要到木屋了,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木屋的大树下,一人一马停留那里,马儿高高地仰着脖子,通身红棕色的毛发,油亮顺滑,从种类上来说,似乎比陆斐的雷电还要高贵几分。转眼再看它旁边的主人,身量大约七尺,着玄色衣袍,仅仅一个侧颜对着阿媛的方向,却透露出了几分不可言说的霸气和沉稳。

阿媛踟蹰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男子在树下看了一会儿,似乎洞破了这大树后面的秘密。他抬腿准备往上走去,突然从后面传来了一个紧张的女声。

“何人擅闯!”

刘曜转身朝后面看去,此时光线正亮,女子的容貌毫不遮挡地露在了他的眼底。她背着小巧的背篓,双手紧张地抓住背带,警惕地看着她。

刘曜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见这男子不说话,阿媛也不敢上前,她伸手悄悄摸住别在腰后的匕首,若他有什么异常她不介意让她的宝贝匕首饮一次血。

“你叫什么名字?”刘曜眼神里透出了几分好奇,在这山林里出现这样一座木屋,又冒出了这样一名容姿俏丽且神似惠妃的女子,不得不让他觉得惊奇。

阿媛瞥了他一眼,道:“擅自闯入别人的家,应该是兄台你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吧。”

“兄台?”刘曜眼睛里溢出了几分笑意。

阿媛不自在地握紧了背篓带,她看书上都是这么称呼对方的啊,难不成闹了笑话?

“姑娘说得在理。”刘曜笑着点头,自报家门,“鄙姓徐,贸然闯入姑娘的地盘,还望海涵。”

阿媛注意到一旁躁动的马儿,她问:“你这马是受伤了吗?”

刘曜点头:“随我捕猎的时候不慎踩到了兽夹,若非如此在下也不会在此地停留许久。”

阿媛偏头,果然看到了这马有一只蹄子有些血糊糊的,证明这人并未撒谎。

“你等着,我屋子里有伤药。”阿媛扔下背篓,朝着木屋跑去。

刘曜松了一口气,上前抚了抚马儿的鬃毛,道:“老伙计,你运气不错。”

马儿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掌,似乎在回应他什么。

“那个,你不准跟上来啊。”阿媛走了一半,突然转身说道。

刘曜:“……”

阿媛见他确实不像是歹人,看这做派气度应该是和陆斐一般随行圣驾的人,说不定是什么大官一类的,故而卸下了大半的戒心。

“你和你的马等着,我马上就来。”她拎着裙子往上跑去,发出“蹬蹬蹬”的声音。

不一会儿,她又端着一个小簸箕出来了,这小簸箕原是装针线的,现在装了几瓶药粉药膏外加包扎伤口用的布。

“给。”阿媛把小簸箕放在地上,喘匀了气。

“多谢。”刘曜微微点头,撩开袍子蹲地,为他的马儿处理起伤口来了。

阿媛开始还站着观看,过了一会儿学他一样蹲下,东瞧瞧西看看,好奇的问:“你这马儿也有名字吗?”

“踏雪。”

“好名字。”阿媛点点头。

刘曜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丝关键的信息。她问他的时候,用了一个“也”字,那代表着她一定也认识其他给马儿取名字的人,普通百姓家里可没有马。

“你一个人住这里?”刘曜为踏雪处理着伤口,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

“这木屋是你搭起来的?”

阿媛摇头:“别人帮我的,我一个人没有这么大本事。”

刘曜心底一个藏着一个疑问,此刻顺理成章的问了出来:“那你家里面没有其他人了?”

“算是吧。”阿媛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觉得做他的马儿算是投好了胎,这般小心的处理伤口,想必踏雪也不是很疼了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天色也渐渐暗沉了起来。

伤口包扎完了,踏雪仰脖嘶鸣一声,忍不住原地走了几步,看得出它有些不习惯。

刘曜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粉瓶子,没有多话,将它们放回了小簸箕里,连同剪刀一起。其实刚刚他倒出药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怀疑,想必这姑娘来历非凡。

他摘下了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她,阿媛摆手推辞:“举手之劳,你太客气了。”

“姑娘能仗义出手,已经让徐某甚为感激了,不敢占姑娘的便宜,这玉佩就当作补偿用了你这上好的伤药吧。”刘曜道。

阿媛笑着说:“东西能用上便好了,哪有什么补偿不补偿一说,再好的伤药不都是治病救人……救马的?玉佩你拿回去吧,我不收的。”

刘曜笑了一笑,没有再强求。踏雪已经按耐不住了,原地打圈,似乎很想出去走动一番。

“不好再叨扰,告辞了。”刘曜牵过马说道。

“告辞,希望你的马儿早日痊愈。”阿媛伸手,不客气地捋了捋踏雪的鬃毛。

“咴咴——”踏雪鼻子里喷出气流,脑袋甩了两下。

“这是你的恩人,不得无礼。”刘曜拍了拍他的马背,教训道。

阿媛笑眯眯的说道:“它真有个性,跟我认识的那匹马有点儿像。”

“姑娘一个人住在这山野之中未免太过危险,如果还有家人在的话不妨去投靠他们,也总好过山间寂寞。”走之前,刘曜如此说道。

阿媛掀了掀嘴角,无意跟这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说太多,微微一笑,当作是回应他的好心忠告了。

“慢走。”

“叨扰了。”

待一人一马走远了,阿媛这才转身回木屋,路过树下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反光的东西。

“这人……”阿媛有些无奈。

刘曜还是把玉佩留下了,放在树下的一颗石头上面。

这一晚,陆斐没有来,阿媛几次从梦里醒来身边都没有人。她翻来覆去像是在摊饼子一样,整张大床都是她的了,她却难以入眠。要是陆斐在肯定会牢牢地箍住她不让她翻动,她尤其讨厌这样,有时候会趁着睡得模糊的时候踹他一脚,让他以为自己是做了梦,实际却是她故意报复。

“咴咴——”

阿媛翻身坐了起来,赤脚往外跑,走到一半突然止住了脚步,陆斐来的时候不会骑马……那还会是谁?

掀开一丝窗户的缝隙,她警惕地朝外面看去——下面,白天见过的傲娇的马儿正着急地用马蹄子刨地,在它背上驮着的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凭衣裳来看,应该就是它主人了。

阿媛披上衣裳穿好鞋往下面走去,当然,她没忘了拿上自己最趁手的兵器——那把匕首。

今晚没有月色,天空昏沉一片。阿媛不敢点灯,小心翼翼地摸索下去。

“咴咴——”踏雪见着她,一个兴奋,不慎将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阿媛反射性地退后一步,马背上的人平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阿媛小步上前,距离近了,这才看清,它驮着的这个人肩膀上留着一支断箭,周围的布料被血迹染得暗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