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一个身着囚服的中年男子披头散发的跪在大殿中,身上没有一丝被动过刑的痕迹,衣服只染了些许灰尘,但他却有气无力的随时可能会趴倒在地,紧抓衣服的双手青筋凸起,像极力在隐忍着什么。
"陆航。"君佑华和坐在下方的君昱阳、林程枫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一下这两人去牢房回来后的那抹高深莫测背后的阴谋。
"臣在。"陆航手一抖,才刚刚抬起的头又立马垂了下去。
"你岁数应该四十有二了吧。"君佑华随意往龙椅上一靠,那凤眸一撇,慵懒又不失威严的模样和某邪王简直一模一样。
陆航一愣,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问他岁数多大?是不是又挖什么坑等着自己跳?自己也明显有些跟不上这一国之君的思维。
但他又不敢大意,只好如实道:"回皇上,臣今年刚好四十有二。"
"陆爱卿,还未年过五旬,你就已经厌世到不想活的地步了?"君佑华淡淡的眸色开始加深。
而一旁的君昱阳嘴角的弧度开始不断加大,心道:他这个‘便宜’父皇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拐弯抹角,含沙射影,这不,审判别人还要从年龄问起,下一句估计就…
"皇上何出此言?…只要臣还在,只要皇上还有用得到臣的地方,就算年过花甲,臣也二话不说,倾尽所能尽微薄之力为朝廷继续效力。"
眼神坚定继续他的满腔热血,"国在,臣就在,怎会有厌世之说?请恕臣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告知。"他哪里是不明白,简直明白透顶了。
秉着能装就尽量装的糊涂样,继续发扬,刚刚在牢里面对两个道貌岸然、笑里藏刀之人的下套他都能安然躲过。
"胆子大,是好事,东晋王朝就缺胆子大的臣子。"君佑华对于他的一番慷慨激昂毫无动摇,表情反而越来越冷。
他继续旁敲侧击,眼底的意味也越来越危险,"但是…太胆大包天就不应该了,朕这九五之尊都被你比了下去,挺有能耐的,嗯??"
这话听在陆航耳中就变得意味深长了,典型的话中有话。
林程枫斜眼加嫌弃地看着陆航那双抖个不停的眉毛,心里冷哼,就这点出息也敢跟秦尚书那匹狼厮混在一起,早晚得被那个腹黑宸给整死。
自己造的孽,怪不了别人,在他和秦尚书、千面鬼姬暗地勾结谋害秦皇后之时,他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偏偏他还养了个喜欢把火往自家带的白眼狼。
"…"陆航先是一懵,然后就是心跳加快,还是边跳边疼的那种,这所谓所行胆大包天之事八成和三天前发生的事情有关了。
因为他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牢房里,而他最后的记忆是在拒绝两个黑袍人的保护之后。
据看牢房的守卫告知,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昏迷多久就在牢房里睡了多久。
更让他心颤的是,在他脑海有一段空白的期间,那个宸王殿下心尖上的女子还在他的陆府中,同时,那让他怀疑身份来历的两个黑袍人也在,也非常肯定他们不是秦尚书派来的人。
如此突然的出现在他陆府,又不是一路人,那阴谋可想而知……
如果黑袍人的目标不是自己,也不是那个红衣妖孽,那就只有箫灵了。
要是她在自己府中受了伤……或是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自己就真的完蛋了,还是鸡飞蛋打的那种!!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还的。
从昏迷到醒来,他一个熟人都没有见过,直到现在,才见了三个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只是这地位蹭蹭蹭的往下降……三天不见,自己就从右侍郎变成了当初最让他瞧不起的囚犯。
果真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谁能预测明天?
"臣惶恐!"陆航脸色白得吓人,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装出来的。
"朕得好好考量,是否还要继续中用你,还是弃之?"
"臣,臣真的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大有一种你不道破我就死不承认的姿态。
君佑华身子往前一倾,投射到陆航身上的眸光已经变成冰,"伙同离魂岛的人对付朕的儿媳妇?还害她差点丧命!你,还不够胆大包天?还不够有能耐?"
陆航惊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连忙颤声辩解,"皇上,臣冤枉啊,臣根本就不认识那些黑袍人,又怎么会和他们勾结暗害宸王妃呢?"
"臣定是被那些人陷害的,就算给臣一百个胆也不敢伙同他人谋害宸王妃,还请皇上明察!"为表诚心,他额头往地上重重一磕。
"冤枉?"君佑华脸上的威严重现,拿起桌上的两块令牌甩到陆航跟前,"哐当!"
两个边缘泛着金色的‘秦’字一笔一划的映入他眼中。
"这是…"心如弹珠在腹腔内狂跳,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黑袍人的令牌怎么在皇上的手中?是不是说明他们的目标就是箫灵,只是他们倒霉了一点,在重伤箫灵要活捉她时被宸王府的人及时赶到,才没有得逞?
可是秦尚书的为人他在清楚不过了,谨慎小心,绝对不是行鲁莽之事的人,再怎么迫在眉睫,急如星火,也不会青天大白日的派人去活捉箫灵当救命筹码。
地上的令牌,他只敢看,却不敢拿,脑海里的弯弯绕绕过了一遍,连他都有些理不清头绪了,难道这令牌真的是秦尚书给黑袍人的??
黑袍人说要保护自己也是秦尚书下令的?
这可能吗!?
为什么有这么巧的事?箫灵等人刚刚被‘押’入王府,魔教教主独孤城就紧跟而来,随后黑袍人也出现了,这一切的一切,并非如看到的那般简单。
君佑华眸一沉,"他秦华都承认了,你还做垂死挣扎?茶楼密谈的计划,他也亲口说了,你们两个真行,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同流合污,连朕都算计!"
"砰!"一拍桌面,唰的站起身,霸气侧漏,龙威尽现。
突如其来的狠拍,吓得在门口欲要禀报的李福手中拂尘差点掉在地上,还好他反应快及时挽救了。
君昱阳像是坐累了,又调整了一下坐姿,继而眸含钦佩地看着上面那张盛怒的龙颜,果然演技在线,无中生有也能演得逼真无比。
"什么!!秦尚书,他他他都招了?"陆航膝盖一软,整个人坐到了地上,惊骇得连皮都死命的贴着骨头,因为他的血液已经全部充脑门了!
难道……秦尚书也被抓?
"你们里应外合,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妄想用朕的儿媳妇控制有军权在握的宸王,朕是该佩服你们的勇气?还是嘲笑你们的愚钝呢?
“···”陆航被吓得‘口干舌燥’,好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皇,皇上,臣的所作所为都是被秦尚书逼迫的,臣府里上上下下一百七十五口人的命就掌握在他手中,臣不得不听命于他,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这会已经从冤枉升级到有罪再到万死份上了。
林程枫饶有兴趣的扫了陆航一眼,有时候挺佩服这些大家长的,全家上下上百号人他们一张口就可以数得清清楚楚。
君佑华拿过桌上的一叠纸,翻看了一下,才用正眼看他,"貌似朕刚刚的形容还没有用对?"
"皇上明察!臣真的是受秦尚书威胁,万般无奈之下才会,才会……"见君佑华那抹从冰冷到戏谑的眼神,他口中即将道出的话瞬间打住。
他要承认自己和离魂岛的黑袍人是一伙的?要承认和秦尚书密谋的一切?
再转头看向坐在一旁至始至终不开口说话只看好戏的两人,那抹杀人还面带微笑的神色让他的心立马变得灰暗。
一阵风吹入殿中,额头一凉,脑袋清醒了几分,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感觉自己像是被坑了,秦尚书是什么人,在他眼中,就是妥妥的一只老狐狸,精明得很。
他步步为营,每说一句话都是仔细斟酌一番的,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被皇上抓住把柄呢?
越往下想,背后的冷汗就越多,他刚刚是被乱了心神,人还晕乎乎的,没有往更深一层去想。
兜兜转转,最终,他还是被东晋一国之君给下套成功了……
那他…要怎么个死法??
只要不把他交给宸王殿下处置,怎么死都可以。
"把这些都看一遍,缺少什么就加上去,如若能将功补过,你的陆府,依旧存在。"
陆府是在的,但人在不在他就不能保证了!
抬手一挥,桌上的一叠纸落到陆航跟前。
"臣遵旨!"陆航突然像是看到了明媚的曙光,再一次忘乎所以,忽略了他话中的含义及漏洞。
"押下去。"
浑身难受加无力的陆航只能被侍卫架着走。
——自己跳的坑,怨不得谁!
“皇上,宸王妃已步入卿风园,预计还有一盏茶时间即可达到太和殿。”等陆航被押了出去,李福连忙入殿禀报。
“嗯。”君佑华淡淡点了点头,但是,那双不知摆桌上还是该放腿上的手透漏了他的小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