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回事?”白墨临呆然的挪动着眼光,只见眼前,是一个女人的绣房,先前那个绿衣女子,此刻罗衫尽解,半侧半躺的倚靠在床上,手支撑着螓首,那双眼,令人魂出窍的媚眼,正含着还羞欲现的眸光,那么令白墨临难耐的勾着他,红红如火的唇角,浮着不仅是笑的笑、媚的笑,是勾人心魂的笑,那么令白墨临想冲过去的笑。
水花一溅,只听见“笃”的一声,眼看着那根桩子霍地向下一沉,即由四周同时射起了四股水柱,每一股都有两三丈高,在一片银色水花里,即闻得一阵子叮咚声响,水面上即似开了锅的稀饭,落下了许多物件……
这时,连白墨临也感到事情不对头,正想开口说话,司徒香香却伸手捂住他的嘴,凄声说道:“临哥哥,现在什么也别说,一个女人能到我今天的这样程度,嫁到你这样的一个丈夫,我应该满足了,抱歉的是,我无法给你更多,还几乎毁了你,幸好你自己能有所改变,没让我把错误犯得更多,临哥哥,你抱抱我好吗……”
他此时语音微颤,颇为令人感动。白墨临却仍是平静地道:“也许我欠过你的抚育之思,不过我的确不是你的儿子,这件事的始末是由你父亲亲口所述……”
白腾腾的雾气,迎着黎明的晨风,四下里迅速地扩散着。整个水面在昼光的映衬下,就像是一面平滑光整的大镜子,随着雾气的消散,显现出一片琉璃世界。
那姓皇甫的青年客人,约莫只十八九岁,星目剑眉,极为英俊,但自入店以来,脸上始终罩着一层愁云,此时拈杯眼望“九州峰”口,但见又自东方投入一条手提红灯的人影,不由眉头越发蹙皱,向店家钱飞鸿说道:“老人家,这些扫兴的事,您就不要再去提它,来来来,你把酱牛肉再替我切上半斤,酒也加上一小缸,我请你喝酒,哈哈!”
上官擎天冷哼一声,身子霍地向前一扑,谢志强的双掌走了空招……然而,就在这一刹间,谢志强霍地一个倒施,左掌发出,如涧底鸢飞,这一式堪称得上美妙绝伦,一只左手斜侧着,骈指如刃地向着上官擎天的小腹上扎了过去……
由于这一声响,将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到惨烈的战场上,但见上官擎天的身子平躺在地上,刚才被白墨临击碎的胳臂已经为掌力击得血肉模糊,半边身子也被血迹染红了,痛苦地扭动着……
白墨临平时也曾听人说过,苗女皆会使用蛊术,此等蛊放之无形,中者无法挣脱。普通苗女都对“汉家郎”有特别好感,如遇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而这“如意郎君”对她不理睬时,她便放出“春蛊”,便能得到他,也有的怕“如意郎君”见异思迁,占有了她之后,薄情抛弃回归中原,为了永远控制自己所有而施放,但放蛊者须先知道对方的生辰月日,放蛊才会生效。
谢志强此时此刻微有怒意,厉声大喝道:“你怎么这样固执,我再提给你一个有力的证明,你看看我的脸貌,可有一样像你之处?”
他只前进了七八步,随即站住不再移动——一股鲜血直由他长袍下端,紧贴着他一双裤腿溢出来!他先是弯下一只腿,继而腰身,最后是全身突地倒了下来!
上官擎天仔细朝他一打量,发现他虽然身着道装,但眉宇之间,隐透着白墨临的绝世风神与谢志强的超凡神态。
足尖轻点,身如飘萍微微一晃,退出丈许之外,就在他退身之前的一刹间,白墨临几乎作势向他出手,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时机,竟然一纵即失,失去了出手之机。
大家立刻发出一阵欢呼,这凶狠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倒了下去,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呢?!
上官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轻叹道:“哎!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日后那个糊涂的昏君怀疑我祖父心有异谋。说起来我祖父被冤屈至死,与这个司徒大人的素日作为不无关联。朝廷的人总认为我祖父是想凭借武林中的能人异士,以图对皇帝不利,真是……”
谢志强在旁,只能抽隙进招,可是他蛇头铁杖上的变化十分精微,所攻的部位也不过寥寥几处。
因为,白墨临知道他在等待的那个人,就像是即将从地平线上跳出来的那一轮太阳一样,马上要出现了,他身上是一袭湖色的旧长衫,却在前胸后背的位置上,绣着一轮血红色的大太阳,渲染出满天的胭脂红色,酷似现实中的情景。
司徒香香莫名其妙地问道:“这还用问吗?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现在又是夫妇,虽然我对往事无法记忆,但是就凭你近两年来对我的情意,也足可使我终生铭感,何况我的一切大部分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他相当老了,较之上官擎天想象的老得多。那隆起的背、瘦削的锁骨、深深凹陷进去的一双目眶……都说明他很老了,尽管如此,白墨临却不敢对这个老朽和尚心存丝毫轻视。
谁知,“毒龙大公子”谢志强的身子突然在地上一弹而起,厉声大叫道:“没那么容易!”
原来,这些暗器钢珠,都藏置在喷泉的喷管之内,随着池水的冒起,首先冲出,其力绝猛。尤其称妙的是,喷射而出的珠体两两相对,一经接触,即发出脆响而双双坠落池中。
已是暮春三月,雪溶风熙的时节,清明佳日,遍野红男绿女扫墓踏青,虽无江南风光旖旎,但亦柳拂雀甜,另有一番景致。
叫声中,他挥舞着独臂,径直对准上官擎天的身前扑去,这一来,大出众人意外,仓促间,任谁也来不及防备,眼看着他的手指就要抓到白墨临了,半腰里,忽然抢进了一道人影,硬往上官擎天的手上撞去。
船首的那个人,紫色长袍,头戴高冠,背负长剑,杏黄的剑穗子与他飘洒在胸前的一部花白五绺长须迎风飘舞。
暮秋天气,江浙官道上已是雪意满天,浓霜匝地,朔风如刀,扑面生寒。初更时分,静寂荒凉的大路上,忽然蹄声急骤,驰来一匹乌黑骏马,扬鼠翻蹄,箭疾西奔。
其实,他心里早已十分急躁,恨不能猝然施展杀手,向对手发难。他却顾及到出手成功的机会。原因是他明白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如果他不能把老方丈传授的那一手掌功在适当的时机施展出来,根本就毫无制胜的把握,即使施展出这一招,也未见得就能稳操胜算。
上官擎天微一疏神,猛觉寒气扑面,乌黑毒爪已电疾伸至眼前,忙里剑出“龙腾虎啸”,凝力贯劲,劈削敌肱,左掌急出如电,“开碑手”猛撞敌人小腹,拟与他两败俱伤。堪堪掌沿沾衣,白墨临蓦觉眼前一花,顿失谢志强的踪迹,待要撤剑拧身躲避,已自无及,只觉脊背一冷,眼前一黑,惨哼半声,栽扑在地。
似乎在入目之初,黑衣老者已显出他独特的风骨,伫立舟梢,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那人初时也是一怔,继而呵呵大笑道:“成形雪苓,果然灵妙无穷,在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尚有如此功效,我喝了她的血,当可增加无限功力……”
他看见一个瘦削年老的和尚,在两盏古灯的辉映下,坐在一张蒲团上。那和尚长眉斜搭,面色红润,头顶上蒸腾着一阵白蒙蒙的雾气。
她长长的两排弯曲睫毛,掩住了她那明媚的双眸大半,道:“我不要钱,现在来说,我的财富足可使我舒舒服服的度此一生。”
白墨临一身的护体真气密如铜墙,然而独对那几个部位十分持重,上官擎天的杖头还未到,他赶紧就闪了开去,脸上的愤急之色也更显明,口中更是不住地怒骂,而且骂的对象,竟是那已故的绝技大师。
话声一落,就见上官红的娇躯轻轻一晃,有如飞云一片,极轻飘地落在池水之中……
棚外树阴下,一道一俗据案而坐,道人年过四旬,颔下长须飘拂,风度清新俊逸。俗者年近六旬,庄稼装束,须发都已斑白,两人相对默坐,不言不语。
白墨临呢,确实仍然在为先前那一纵即失的良机而心存懊丧,这种情绪的残余,无形中使得他对于眼前的出手,不得不抱着更加谨慎的态度。
白墨临自然留意到了她极其特殊的身法,这时就见她一只脚尖,轻轻点向水面柱梢,其姿态端是极美,有如蜻蜓点水——这种一动而静,由绝顶的快到绝对的静,的确是极不易为;设非有极高的轻功造诣,万难如此施展。
此刻,谢志强竟如一头疯兽,没有追击白墨临,残缺的左臂朝外一抢,劲力如潮涌出,连声惨叫中,地上,又平添了五六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那是逃得较慢的几个武林人士,功力较差,自然挡不住他疯狂的痛击…
蓬树后一阵簌簌微响,转眼间走出一老一小两个人来,那老者白发白须,五短身材,生得兔耳猴肋,相貌至为滑稽;小童年约十四五岁,双眼灵活如珠,不住的转来转去……
他喃喃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仿佛已经预感到大难将临,而不得不作一番必要的振作。那两只交握在下腹前的双手,微微向前一伸,发出了一串密集的骨响声。瘦弱的躯体,顿时平添了许多精神!
蹄声电急中,白墨临伏身马鞍,紧扣丝缰,玄缎披风在肩后,鼓拍飞舞,猎猎作声,在寒雾中,电掣风驰般地向前疾冲。盏茶工夫,上官擎天来至一片浓愁松林,他浓眉微皱,不由自主地探手怀中一摸,点了点头。
这时候,谢志强悲伤的合上眼睑,苦涩的叹了一声,眼角滑下了晶莹的泪珠,噢,那泪珠,是男人绝望的眼泪,是英雄末路的泪水。
将近七尺的身材,已足以使他高高在上。这种魁梧的身材,使他面对着任何一个武林人物,都不会显得逊色。然而,遗憾的是他那张郁郁神采的脸——上天虽赐以端正英俊,却失之于过于冷峻严肃!
一张不笑的脸,在任何场合里,都不会受人欢迎的。
白墨临点点头,认可道:“不错,我生平最恨受到人家的恩惑,因为那会使我在心情上有所负荷,我只喜欢予人以礼,而不愿承人之恩,易言之,我愿付出而不喜收获,但往往在环境上或人情上来说,又使我难以做到这一点——不受人助这一点,如今你已提供了符合我的心意这个机会,很好,你救了我是吗?要什么报酬你开价码吧,我报答过你,彼此即可两不相欠,你得到你所要的,我也落得轻松坦然,俱如所愿。”
“哗!”她伸手扯破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羊脂似的胭体,然后用手指着肩上的一点鲜红,厉声道:“老匹夫!我守贞宫砂仍在,可以算证据吗?”
“与你为敌,不是与我们。”上官红微微一笑,却又寒下脸来道,“实在说,我原来只是心存为你作一个向导而已,并不愿卷入你们这个是非圈子里,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
白墨临两手捧着小腹,只觉丹田阵阵翻腾,闷痛得令人难受,鼻尖淌出豆大的汗水,忍不住捣着肚子,在草地上翻滚。
过了一会儿,谢志强只感丹田的疼痛倏然消失,继之而起的,整张脸如火烤般的赤红,两眸射出一股如荼如火,像一只疯兽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