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郁娇跟着楚誉去了皇宫后,有一个身影,悄悄往翠玉轩而来。

他身子瘦长,矫捷,脸上稚气未脱,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站在翠玉轩的园子门前,摸着下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牌匾,然后,身子一翻,跳进了园子里。

落地无声,显然,他的轻功很高。

他瞅准了园中的一颗大树,脚尖点地,身子一翻,轻轻地跃了上去。

少年坐在翠玉轩园中的大树上,眯着眼往郁娇的绣楼方向看,看了一会儿,口里嘟哝着,“唉,来得不是时候啊,原来郁娇不在。”

发现郁娇不在,他心中的怒火,又腾了起来,大姑娘家的,大晚上跑哪儿去了?

哪个混蛋将她拐跑了?

“都去睡吧,小姐要晚一点儿才回来呢。”有侍女走出正屋,对守在园子门口的一个婆子和一个大丫头说道。

“太妃娘娘也真是的,都晚上了还宣小姐进宫,也不知小姐会不会在宫里迷路,她可从来没有去过皇宫。”一个粉衣丫头,对一个翠衣丫头抱怨着。

两人遣散了守门的婆子丫头,并排往正屋走去,边走边说道。

翠衣丫头说道,“放心吧,桃枝,小姐不会有事的,霜月姐姐说,有王爷一路陪同呢,她不会迷路的。”

“那就好。”粉衣丫头松了一口气,没一会儿又嘻嘻一笑,“王爷真是贴心啊,小姐找到这样的相公,真幸福。”

唉,当初誉亲王遇到郁娇时,为什么那么凶?是几时对郁娇好起来的?

桃枝心中的好奇泡泡,不停地冒啊冒。

“柳叶,你说,王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小姐的?”桃枝眨眨眼,好奇地问着柳叶。

柳叶看了一天的热闹,早就累了。

她伸手捂着嘴巴,打着哈欠,眼皮翻了翻。

“我哪儿知道?你去问小姐啊?哎呀,好困,啊呀——”柳叶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往绣楼的耳房走去。

这是她和桃枝休息的地方。

“哼,不说就不说,我还真敢问小姐。”桃枝哼哼着,吹熄灯笼,关了门。

屋中,两个丫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

这会儿,说的都是闲话,不是关于郁娇的。

坐在树上的少年,伸手摸下巴,眯着眼哼哼,“好个楚誉,大晚上将郁娇带得四处跑,着实可恨!”

“嗖”——

正在芦生哼哼着,小心地嘀咕着,骂着楚誉时,有一只树枝,从他头侧,飞快射过。

把芦生吓了一大跳。

谁呀?好厉害的射击手法!

谁谁谁?

“出来,再不出来,当心我婆子的树枝,扎瞎你的双眼!小小少年不学好,竟然摸到女子的住处来!”一个沙哑的老妇人的声音,在树侧的墙头上,冷冷说道。

她用的是蚊音,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听得到,一般的普通人,只听到一声嗡嗡声。

芦生吓了一大跳,他根本不是登徒子啊!

哪来的老妇人,胡说八道?

嗖——

他发愣的一会儿,第二根断树枝又射到了。

力道比刚才的要强。

吓得芦生不得不从树里跳出来,身子一翻,跳到翠玉轩外面去了。

他是来偷偷看郁娇的,他不想因为跟这婆子打斗,从而惊动了翠玉轩的人,而叫郁娇真的误会他,说他是贼子。

跳到外面之后,芦生拔腿就跑。

他的武功不如楚誉,也不如赤影几个护卫,但他的轻功绝佳,楚誉勉强和他持平,赤焰几个追上三天,也不一定会追得上他。

看到一团影子,飞快地从眼前飘过,辛妈妈惊讶得一愣,这少年的轻功,好厉害!

这是什么人?

得亏被她发现了,要不然,郁娇的名声就毁了。

“你站住,你还跑?”辛妈妈咬牙切齿,奋力地追了上去。

待她追到那个混小子,一定不会轻饶。

芦生被辛妈妈追得满府乱跑。

眼看就要追上了,而且,他发现这个老妇人一脸的怒火腾腾。

芦生心中直犯嘀咕,这是什么人呀,轻功好厉害。

他脚步一收,转身看着辛妈妈,“我不跑了还不行吗?别追了,我又不是坏人,你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么?”

芦生停下后,辛妈妈很快就追到了他的面前。

她伸手去擒拿芦生,但芦生的动作很快,身子一闪让开了。

“喂,你这个老妈妈是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不是坏人!我是郁娇的义兄!我晚上去找她,是想看看她住的地方危险不危险,需不需要我做个暗卫保护她。”芦生没好气地甩袖说道。

芦生站的位置,是在郁府的后门外。

屋檐下,挂着两个大灯笼,灯笼光照在芦生的脸上,能清晰地看到,芦生稚气未脱,清秀俊俏的脸。

这是个,漂亮得连楚誉也不免多看几眼的少年。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角微微向上扬起,眸光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嘴唇抿来抿去的,显然,他心中正打着什么主意。

他的眉毛不浓不淡,整副五观看着,像一副画一般,有着女孩子般的精致,却又并不女气,是介于女子与男子中间的那种容貌,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辛妈妈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不,是惊讶得连呼吸也停住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

他像郁娇。

不,确切的说,是像长宁郡主的父亲平南王年轻时的样子。

平南王夫妇刚生下长宁郡主时,她还是个毛丫头。她第一次见到那么美的男子,让她从此心生崇拜,甘愿守护着他的女儿。

“你……”辛妈妈张了张口,发现,竟不知怎么问他。

芦生眨眨眼,看着辛妈妈心中暗道,咦,稀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这个老妇看着他的样子,怎么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长得很好看啊,并不丑呀?

芦生怕这老妇人清醒过来,发起大火,会找他麻烦,马上后退一步。

他袖子一甩,哼哼一声,“我不是坏人啊,你别追我了,告辞!”

身影一闪,人已消失在夜色里,不见了。

辛妈妈回过神来,再去寻芦生时,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只有对面一株大树的叶子,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

一切,仿佛只是个幻觉,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

可是,不对呀?

辛妈妈抬起手,发现,她抓芦生时,虽然没有抓到他,但是,却扯下了他衣衫上的一个玉环。

月色下,铜钱大小的白玉环,泛着浅浅的光泽,这是枚价值昂贵的玉环。

这孩子生活在有钱人家?

可为什么穿得这么普通呢?

“我怎么这么糊涂呀!”辛妈妈急得跺了下脚,“我发什么呆呀,为什么不抓着他,问个清楚明白呢?”

这下可好,人跑哪儿去了,也不知道。

人海茫茫,她要怎么找到那少年?

十四五岁的样子,年纪刚刚好呀!

辛妈妈站在当地,急得跺了下脚。

正当她急得不知怎么才好时,心头忽然一亮。

刚才,那少年说,他是郁娇的义兄!

那么说,郁娇一定知道他是谁!

辛妈妈想到这里,片刻都没有耽搁,转身往郁府的正门口而去。

今天府里出了点事,郁娇虽然安然无恙了,却又被太妃叫进宫里去了。

好在有楚誉相随,但愿不会被太妃为难。

辛妈妈站的府门外,翘首而望。

夜已深,长街寂静,一直听不到马车声音前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皇宫方向的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辛妈妈心头大喜。

渐渐地,马车近了。

马车车头的挡风琉璃马灯,照出了马车的名牌:誉王府。

辛妈妈会武,目力极好,看清了马车的名牌。

楚誉的马车到了,那么,郁娇也到了。

辛妈妈快步走下台阶,朝马车飞快跑去。

赶车的是赤焰,他认出了跑来的是长宁郡主的女仆辛妈妈,便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些。

“爷,小姐,是辛妈妈。”赤焰拿马鞭子的手杆,轻轻地敲了敲马车车板。

车里,郁娇正跟楚誉,说着景蓁和楚祯的八字一事。

楚誉叫她暂时不要理会,让裴太妃的马脚,自己露出来。

因为事情做得太过于周密,一时无法下手。

郁娇刚点头,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朝马车跑来,还有赤焰的说话声。

郁娇微愣,辛妈妈来到府门外迎接她?

这还是头一次。

郁娇看了眼楚誉。

楚誉对赶车的赤焰说道,“停车,请辛妈妈上马车来。”他回头对郁娇说道,“郡主的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仆,她走出府门,定是有紧急的事情找我们。”

郁娇也猜到了,可能会是这么回事,她点了点头。

“是,爷。”赤焰将马车停下了,这个地方,离着郁府紧闭的府门,还有十来丈远,适宜说话。

“辛妈妈,请上来说话。”楚誉亲自挑帘,微笑着看着急慌慌跑来的辛妈妈。

辛妈妈没有想到,楚誉会邀请她上马车,大喜中,更是大为感动。

心中叹道,谁说楚誉冷情冷血毫无教养的?

那要看对什么人!

对裴太妃,楚誉直接走过去,也不算没有教养。

小裴皇后产后忽然而亡,虽没有证据说,是大裴太妃动手害死的,但是宫中对于小裴皇后之死,传说了很久,直到裴太妃铲除了一批人,事情才渐渐地被人们淡忘。

“多谢誉亲王。”辛妈妈站在车门外道了声谢,这才爬进了马车,又朝郁娇点头,“四小姐。”

“辛妈妈请坐吧。”楚誉一指他对面的软椅,说道。

他的马车很宽大,坐上五六个人,都不会挤。

这会儿,因为车中只有他和郁娇,他还在车中摆上了小桌子,在桌子上沏起了茶水。

“是。”辛妈妈点头,坐下了。

郁娇便问道,“辛妈妈,我看你一脸的焦急,可是出事了?是我娘吗?”

辛妈妈一愣,郁娇的脸上,满是焦急。

她心头一暖,这孩子从小没和长宁一起长大,却处处为长宁着想,真是难得啊。

“不是郡主的事,也……也有点儿关系。”辛叹了一口气,不知从何说起了。

郁娇一愣,“什么叫是郡主的事,又不是她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呀?”

辛妈妈看着郁娇,忽然问道,“四小姐的义兄,他在哪儿?”

郁娇微愣,“阿芦?辛妈妈怎么会知道阿芦?”

芦生一直生活在北地,前些日子才来京城呀?

郁娇好奇地看着辛妈妈。

楚誉也眯了下眼,“那小子惹得岳母大人生气了?他跑到静园捣蛋去了?”

这毛孩子,真不该叫他到京城来,居然敢跑丞相府来捣乱来了?还去了静园?

看他回王府后,怎么收拾那小子!

哪知辛妈妈却摇摇头,“王爷,他没有到静园,他是……”辛妈妈一把抓着郁娇的手,惊喜说道,“四小姐快说,他在哪儿?他现在多大年纪了?他叫什么名字?”

郁娇隐隐觉得,辛妈妈问她的事情,不简单。

“辛妈妈,他虽然是我的义兄,但是我对他的情况,并不了解,他是王爷的师弟,是我义父林将军新收的义子。所以,他才说他是我的义兄。我也只见过他一回。”郁娇如实说道。

“王爷,他……,请王爷说说他的情况。”辛妈妈又望向楚誉,因为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楚誉的心中,也犯起了狐疑。

见辛妈妈十分的焦急,便点了点头,说起了芦生。

“他是个孤儿。十四年前的一天,我师傅外出时,在一条河的芦苇丛里,发现了一个装在木盆里的小婴儿。”

“……”

“他光着身子没穿衣,肚子上盖着一片荷叶。师傅说,当时的他,年纪只有一月左右。”

“……”

“师傅见他可怜,就收养了。因为在芦苇丛里捡到的,就取名芦生。前几天,芦生寻到京城来投奔我。”

辛妈妈紧张得牙齿都在打颤,又说道,“肚子上盖着荷叶?那么,是夏天时见到他的?是夏天的几月?”

楚誉说道,“当时是七月。”

辛妈妈更加激动了,“当时的他,才一月左右的年纪,那么,七月捡到的,往前推一月,就是六月生的了……,到今年,十四岁……”她望向郁娇,目光中闪着惊喜,“和四小姐一样的年纪。”

郁娇心中疑云丛生,眯着眼问辛妈妈,“辛妈妈的心中,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辛妈妈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对,是天大的秘密。”

“是,关于阿芦的?他……,可能和我有关系?不,是和我娘有关系?”郁娇也紧张问道。

“他可能是四小姐的双生哥哥。”辛妈妈说道。

郁娇惊得呼吸一顿,忙看向楚誉。

长宁生了一对儿女?

这件事情,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楚誉和她对视一眼,心中也是疑惑重重。

郁娇凝眸问道,“辛妈妈,阿芦才一月大就被王爷的师傅捡到了,辛妈妈之前从未见过他,怎么就断定,他就是我的哥哥?是娘的另一个孩子?”

辛妈妈说道,“他像平南王啊,小姐。平南王年轻的时候,老奴就到王府为仆,天天见到王爷,将王爷的相貌早已熟记在心了。”

“……”

“刚才见到那孩子,发现,他就跟王爷年轻时,一模一样啊。”

“……”

“而且,你们说的年纪,也正好相吻合啊。”

楚誉问着辛妈妈,“辛妈妈,据我所知,郡主当年只生了娇娇一人,怎么又会有个双生哥哥在?当年是怎么回事?阿芦怎么又到了遥远的北地?”

“……”

“长宁郡主的名号太响,生了两个孩子,却少了一个孩子的事情,怎么从来没有传出过消息?”

“辛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郁娇也急忙问道。

因为郁娇的身世特殊。

长宁的遭遇特殊,所以,楚誉和郁娇二人,都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辛妈妈叹了口气,“当年,郡主怀的是双生儿,那个人派了宫中有经验的嬷嬷来给郡主验肚子时,就发现了。”

郁娇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辛妈妈说的那个人是谁。

是正德帝,正德帝以为,他那天宠幸的女人是长宁,长宁怀了孩子,当然会派人来查看长宁的身子了。

“然后呢?”郁娇问,“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在京城,为什么阿芦去了遥远的北地?”

“那是因为……”辛妈妈想起往事,冷冷一笑,“所有的人,都容不下郡主生下男孩儿!”

“为什么这么说?她生的男孩儿,影响到了谁的利益?”郁娇冷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