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王贵海的小徒弟六福,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传话去了。

正德帝被打,王贵海则被打得更严重。

正德帝除了一身的淤青,和脸上的几个牙印子以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必竟,打伤一个皇帝,事关重大,即便是正德帝不查,朝中的臣子们,三公刑部宗亲们,也会追究起来。

长宁深知这一点,虽然下令往死里打他,但也吩咐说,不准打残,因此,打的都不是要害处。

但王贵海就不同了,那只是正德帝身边的一个公公。

正德帝有王贵海这个武功高强的太监相随,在郁府里随心所欲的走来走去,长宁早已忍无可忍多时了。

眼下有了人相助,她当然是命人真正的下死手去打。

正德帝还有力气骂骂郁文才,王贵海则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胸口的肋骨被王一踩断了两根,胳膊腿也被扭折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呻吟呢。

王贵海受了重伤没法办差,因此,替正德帝传话跑腿的活儿,就由王贵海的徒弟六福来做。

六福并不知道正德帝经历了些什么,但见正德帝冷着脸,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喝骂,可见,正德帝气得不轻。

因此,他不敢大意着,脚步跑得飞快,往御书房而来。

御书房前,已经将自己收拾过一番的郁文才,穿着干净的官服,正焦急地在台阶下转着圈,等着正德帝召见他。

这时,有个小太监小跑而来,“丞相大人?”

小太监是王贵海的徒弟。

郁文才眯了下眼,平时传话的,都是王贵海,这回怎么是王贵海的徒弟?难道是,王贵海也被打了吗?

想想也是,正德帝被打了,王贵海一定是早就被打了。

郁文才忙停了脚步,看着小太监,“六福公公,可是皇上召见本官。”

六福往郁文才的脸上瞧去,心中暗暗称奇,今天是什么日子?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般受过虐的样子?

六福身份低,摇摇头,说道,“不是,皇上让丞相大人在书房前罚跪呢,说是等皇上心情好了时,再来见丞相大人。郁丞相接旨——”

郁文才心头跳了跳,只得跪下了。

心中暗道,皇上心情好时再来见他?皇上的心情要是一直不好,他不得要一直跪着?

……

正德帝请了太医看外伤的事,传到了李皇后的耳内。

李皇后被正德帝打了一耳光,到现在,那脸上依旧肿着,她不便见人,一直呆在自己的宫苑里养伤。

兰秀站在一帝添着茶水,笑道,“打得体无完肤,听说,那上好的金疮药,用了整整五瓶。”

“没打折他的腿吗?”李皇后正捏着一枚棋子,独自走着棋,讽笑一声。

兰秀摇摇头,笑道,“没有,那样子,像是高手下手打的,打的不是要害,但痛起来,会要人命。”

李皇后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脸,冷然一笑,“他也有今天?呵——”她心中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道,“长宁为何忽然敢打他?之前,长宁不是很怕他吗?”

兰秀继续摇头,“是呢,奴婢也觉得奇怪呢。”

李皇后的目光微微缩了下,说道,“你派人暗中去查一查,长宁为何忽然转了性子。”

“是。”兰秀应道。

“等等……”李皇后又叫住了她,扔下棋子笑了起来,“皇上是本宫的夫君,他出了事,本宫这个正妻,哪能不关心关心呢?”

兰秀见她笑得诡异,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娘娘,要去看皇上?”

“当然要去看看了。”李皇后站起身来,“去看看他,被长宁打成了何等模样的。”

兰秀望着她肿了半边的脸,担忧说道,“娘娘,就只看看吧,可千万别说什么过激的话来,咱这细胳膊,是干不过粗大腿的。”

李皇后冷笑,“该说的,本宫已经说完了,现在,本宫会跟他好好的过日子。”

会跟他不死不休!

他不死,她绝对不会自己寻死!

她会好好的活着,看着他死。

兰秀望着她的脸,蹙着眉尖点了点头,“是……”

“另外……”李皇后眸光一闪,“将皇上被打受伤的事,设法传出去。”

正德帝要面子,自己挨了打的事,一定是下令不准宫中之人说出去,但是呢,她偏要嚷得全京城都知道。

看他还有没有脸,再去宵想臣子之妻。

再敢半夜三更去骚扰长宁。

兰秀吸了口凉气,“娘娘,这么做,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迁怒于娘娘?”

李皇后冷笑,“有那么多的宫女太监看见了,有那么多的太医看见了,谁说出去的,哪里查得清?他总不会因为自己的蠢事,而乱杀无辜,乱杀一群?那样一来,我更好做做文章,说他是个暴君!”

兰秀看她一眼,点点头,“是,奴婢这就安排去。”

李皇后又笑道,笑中浮着欢喜,“他这回,即便是挨了打,也不敢吱声,要是他敢查是谁打的,事情的真相一定嚷得满城皆知。呵呵,长宁好一出妙计!”

因为脸上肿着,李皇后出门时,往脸上蒙了块面纱,带着兰秀和几个宫女太监,往正德帝的乾元宫而来。

进了乾元宫外殿,兰秀发现,正德帝最宠的几个嫔妃,早已到了,莺莺燕燕地站了一屋子。

可见,这些人得到消息后,全都来了,来表忠心。

大家见到李皇后前来,一个个或讨好,或敷衍着行礼。

然后,一个个又拿探究的眼神,看着李皇后。

李皇后被正德帝打了一巴掌的事,虽然有兰秀吩咐下去,不准坤宁宫的人外传,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李皇后挨打,也不是第一次了,人们猜一猜,也是猜得到的。

因此,李皇后戴着面纱出现在几个嫔妃面前时,陈贵妃马上假意地问安,“皇后娘娘的脸,这是怎么啦?”

兰秀朝那一群莺莺燕燕们,厌恶地瞥去一眼。

李皇后淡淡说道,“贵妃该担心皇上的身子康健才是,本宫的脸,就不必担心了。”

陈贵妃仗着自己是正德帝最宠的女人,一向不将李皇后放在眼里。她笑了笑说道,“娘娘是一国之母,臣妾怎能不关心呢?正好,这儿来了不少太医,让太医们给娘娘瞧一瞧吧。”

兰秀眯了下眼,这个陈贵妃,敢当众让皇后下不来台?

李皇后美目一转,没有反驳陈贵妃的话,只淡笑说道,“听说,三皇子又收了个美人进屋里?这美人收得倒是勤快,怎么不见美人们的肚子有动静?是不是三皇子的身体……”

她意有所指的说了半截话。

果然,有几个嫔妃掩面而笑。

正德帝有三个成年皇子,太子只有太子妃一人,多年没有孩子,可以说是太子妃的问题。

二皇子还没有娶妻,屋中连个美人也没有,当然是不会有子嗣了。

三皇子府里的美人,都赶得上皇上的后宫嫔妃的数量了,却不见有哪一个怀上,人们早就在私下里议论起来,怀疑是不是三皇子不举。

一个皇子不举,哪里还有将来?

李皇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陈贵妃气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有心思叫太医来看李皇后的脸?

“兰秀,扶本宫进去看皇上。”李皇后将手搭在兰秀的手上,淡淡说道。

“是,娘娘。”兰秀扶着李皇后,往乾元殿的内殿卧房走去。

经过陈贵妃身边时,兰秀的唇角微微扯了下,心中讽笑道,论姿色,陈贵妃哪里比得上李皇后?

论家世学识,陈贵妃更是比不上。

论心计,十个陈贵妃也比不了。

李皇后若是将心放在正德帝的身上,哪有这些莺莺燕燕燕什么事?哪容得了陈贵妃来嚣张?

只可惜,李皇后是一天也没有喜欢过正德帝。

李皇后活着,只是为了杀正德帝。

正德帝的内殿卧房中,散着一股子刺鼻的药味。

两个太医和几个宫女太监,侍立在卧房之中。

一个太医正给他把脉,一个太医坐在桌旁写着什么,见到李皇后走进来,两个太医和两个宫女,及两个太监忙起身相迎,“皇后娘娘。”

正德帝的目光,往李皇后的脸上瞥了下,冷着脸,一言未发。

其实呢,他也看不见李皇后的表情,因为脸上蒙着面纱呢。

“都下去吧。”李皇后朝众人挥了挥手。

“是。”

众人相继退下。

卧房中只有李皇后和正德帝两人时,正德帝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李皇后不说话,而是走到正德帝的床榻边坐下了,拿了块湿布巾,给正德帝擦起了手指。

一根一根,很认真。

正德帝看不懂了,眯着眼看她。

跟她相处二十多年,别说擦手指,让她摸一下他的手指,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不必了,六福已经给朕擦过手了。”正德帝从她手中,抽回了手指,淡淡说道。

“皇上没有大碍吧?”李皇后没生气,反而和声问道。

正德帝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冷笑道,“皇后希望,朕的身子有大碍?”

李皇后笑了笑,“臣妾是皇上的正妻,皇上存在,臣妾便存在,臣妾当然得关心皇上了。”

正德帝又眯了下眼,忽然问道,“长宁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皇后望着他,“皇上是问现在的长宁?”

“当然是现在的长宁。”

“不知道,她一个疯子,臣妾去关心她做什么?”李皇后淡笑。

“她没有疯!她一定是装的!”正德帝想起昨晚的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若不是长宁下令打他,长宁的侍女和护卫,哪有胆子敢私自打他?

这么说来,长宁没有疯!

李皇后讶然,“皇上,整个郁府的人,都说她疯了,为何皇上说她没有疯?难道——”她冷冷一笑,“皇上昨晚去了长宁的住处?见到她了?”

正德帝发觉说漏了嘴,闭嘴不再言语。

李皇后站起身来,目光清冷望着正德帝。

“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说一件事情,郁丞相的平妻,跟府外一个陌生男子私会,被丞相抓了现形,毒打了一顿后丢府门口示众了半天。皇上昨晚去了郁府,偏偏是今天辰时过了才回,身上又莫名多了些青紫牙印,让人不免怀疑,皇上就是那个同平妻私会的陌生男子?”

正德帝气得一噎,“怎么可能,她也配?”

李皇后又道,“皇上,‘瓜田李下’这四字,皇上该比臣妾懂才是。”

正德帝气得磨牙。

李皇后却已转身往外走去,“都进去吧,好生服侍着皇上。”

“是。”

刚刚走开的太监宫女,和两个太医,又一齐走了进来。

“滚开!滚开!”正德帝心情不好,骂着身边的人。

吓得个个惶惶不安。

也因为心情不好,将后来进来问安的陈贵妃一行人,一并骂走了。

陈贵妃气得在心里头,狠狠地骂了一顿李皇后。

该死的李皇后,她一定是成心跟皇上作对,害得皇上心情不好,连带着她也被骂了。

李皇后一行人走后,正德帝想着李皇后的话,越想越烦躁,“六福,出宫去打听打听,都在说些什么。”

“是。”六福应了声,去打听去了。

正德帝虽然没有明说,是查什么,但是六福还是听明白了正德帝的话,无非是打听,人们怎么评说正德帝。

六福出了宫之后,在街市上逛了逛,听得人们的聊天内容,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回了宫。

来向正德帝汇报情况。

“打听到什么?”正德帝屏退了屋中的随侍人员,只留下六福一人。

“皇上……”六福惨白着脸,吱吱唔唔不敢说。

“说!朕赦你无罪。”

“是。”六福这才敢大胆地开口,“人们说……说,丞相府的那个……那个奸夫……,长得像皇上,又说,奸夫被打了,皇上也受了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砰——

虽然早料到人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正德帝还是气得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

吓得六福“扑通”一声跪下了。

“郁文才,朕饶不了他!”正德帝咬牙切齿,要不是郁文才玩失踪,长宁的人,哪里会误会他是贼子?又哪里敢打他?

郁文才这是报私仇么?

胆子不小!

“拟旨——”正德帝咬牙怒道。

六福抬头,慌忙应道,“是是是。”

正德帝挨了打,心中怨恨着郁文才不帮忙,恼恨之下,对郁文才罚了一年的俸禄。

另外,正德帝又命郁文才在御书房前,跪到天黑才准回。

堂堂一国丞相在御书房前罚跪,很快引得不少宫人站在远处偷偷来看,时不时的,还送上几声笑语声。

偏偏御书房前,连棵遮阳的树都没有,这夏季的天,辰时一到,太阳就开始火辣辣。

将郁文才差点烤熟了。

郁文才心中恨呀,都怪长宁,好端端地打正德帝做什么?

这下可好,正德帝心中有气无处发,全发他头上了。

又晒又饿,又渴,郁文才跪的几个时辰,简直生不如死,他在心中,狠狠地骂起了长宁。

长宁收到王一送来的宫里头的消息,只淡淡一笑,“郁文才骂我?骂吧,全都记下来,他今天骂得欢快,他日和离时,可别哭!”她会一文钱,也不给郁文才。

……

京城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丰台县樱园。

郁娇看着楚誉递给她的密信,眸光闪了闪,“郡主想和离?”

楚誉点头,“她和郁文才互相不喜欢,加上郁文才又做了件令她恼恨的事,她怎能不和离?”

郁娇将信纸扔进煮茶的炉子里烧了,冷笑道,“早和离早好,郁文才欺负她多年,是该叫郁文才滚蛋了。”

两人正说着话,黑水忽然闪身出来,在园子门口说道,“主子,四小姐,有客人求见。”

郁娇看向楚誉,“这处地方,不是只有西门鑫知道吗?又是哪里的客人来?”

楚誉也诧异,问着黑水,“是谁来了?”

“是左公子,他说是无意间找到这里的,又说记得这是先帝的行宫,料想主子在此,才说一定要进来。”

楚誉皱眉,想了想,说道,“那就叫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