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誉的手指修长,如根根玉竹,五指一张,犹如一张网,正好将郁娇的小手,整个儿网住。
郁娇一愣,将手往回抽。
抽不动。
她一动,他的手指也跟着使力。
楚誉回头看她,见她倔强的鼓着小脸,眼含怒意望着他,两只杏眼睁圆,水盈盈的,甚是可人。
他的唇角不由得渐渐翘起。
“娇娇,到吃饭时间了,你不饿吗?”他见惯了林婉音高高在上的温婉大方,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淡然清冷,回眸一笑,倾国倾城,乍一见她小女儿十足的样子,心中狠狠一软。
十三岁时的林婉音,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努力去想,时间太久了,记忆已经模糊了,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她现在这一世的样子了。
郁娇。
楚誉望向她的目光,也更加的温柔了。
“你先放手。”郁娇见一只手抽不动,便用另一只手去掰,一根根手指地去掰楚誉的手指。
但是,楚誉的五根手指,却跟铁钳子似的,怎么掰也掰不开。
不仅掰不开,反而将她折腾出了一身汗,她恼恨地瞪他一眼。
她这番娇憨的样子,惹得楚誉莞尔一笑。
“我喜欢握着你的手。”楚誉握着她的手,转身缓缓往屋里走去。
她的手很小,很软,嗯,也很不安份,握得这么紧,她的手指头仍在一扭一扭地。
真是太调皮了。
“可是,……我不习惯。”郁娇被他拖着走。
她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皱了下眉头,她仍然不习惯再去亲近一个男子。
尽管楚誉说,喜欢了前世的她很多年。
但这心理上,一时之间,很难适应起来。
“慢慢就习惯了,我说过,你要试着喜欢我。”他知道她被裴元志伤得太深,她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她将自己包成了一只茧。
他愿意等着她,等她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郁娇愣了一瞬。
试着喜欢他?
她正努力着,可是……
这真的很难呢,她害怕再次付出全部,却换来一场欺骗。
虽然楚誉说,他不会骗她,可是,她还是害怕。
她不敢走出一步。
楚誉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忽然间,停了脚步。
“你喜欢海棠花?”他偏头过来,诧异地看向她。
他记得林婉音的她,不曾喜欢海棠花,她只喜欢桃花。
不仅在林府的后宅里遍种桃花树,还在她自己的闺房前,遍种桃花树,更将自己闺房的园子,取名为“落英园”,只因前朝一个诗人,写了句关于桃花林的诗,“忽逢桃花林……,落英缤纷……”,
郁娇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她新种的海棠树苗面前了。
“我只是,不喜欢桃花了而已。”郁娇涩然一笑,“我发现,除了桃花以外,还有不少美丽的花儿呢,牡丹,玉兰,海棠,芙蓉,嗯,荷花也好看,林府里有一片湖,里头种着些荷花,去年花开宜人,不知今年的长势怎样……”
“所以,娇娇。”楚誉伸过另一只手,将她揽进怀里,“这世间,不止桃花一种花儿,你试着看向其他的地方,会发现,有很多很好看的花。花是如此,人也是如此。不要只盯着一个人看,那个人不好了,难道,世间的人,都不好了吗?”
郁娇抬头,正望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目光深遂无底,似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她懂他的意思。
“我……”她叹了叹,“你给我些时间。”
“好。”楚誉颔首,眸色亮了几分。
两人走进了屋里。
正屋的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还有两碗米饭,一碗莲子粥,一碗清粥。
而且,全都是荤菜。
都是她喜欢的。
郁娇记得,上回让霜月去酒楼订菜,霜月没去酒楼,而是去了誉亲王府,带回来的一桌子菜,也全是她爱吃的菜。
楚誉,连她前世爱吃什么,也记下了?
唉,这个人……
“坐。”楚誉扶着她坐下,他坐到了她的对面,接着,楚誉又将一双筷子放在她的面前,“这是誉亲王府的厨子做的,刚刚送来的。”
林家长房离着楚誉的誉亲王府,可不算近,但这菜上还冒着热气,可见,这送菜的速度可不慢。
定是谁,施展轻功提着食盒送来的。
郁娇看了他一眼,握着筷子,夹了片虾仁放入口里,又拔了一口米饭。
虾仁的味道,比郁府的厨子做的要好,米饭的松软度,也是恰到好处,她胃口大开,又吃一块虾仁。
在饭菜的面前矫情,那是傻子。
郁娇便不客气地吃起来,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不吃可惜。
楚誉见她吃得开心,眉眼更加柔和起来。
“味道如何?”楚誉没吃,而是忙着给她布菜。
她回京一段时间了,仍没长多少肉,脸儿尖尖的,细胳膊细腿的,看着都惊心。
搂着她时,总有一种怕揉坏了的感觉,让他不敢太肆意。
真想让她一次吃得长大,长成林婉音一般的高挑个子。
又想想,这是不可能的事,还得等四年,她才能长成林婉音的个子。
四年啊,四年后才能娶回去……
楚誉望着小小年纪的她,心中很是颓败。
太久了!
郁娇吃着吃着,忽然发现楚誉只看她吃,自己坐着不动,而且,用一种十分忧郁的目光望着他,隐隐约约的,还听得到他在叹息着。
郁娇秀眉微蹙,“你遇上为难的事了?”想不到,天不怕,天不怕的楚誉,也有为难的时候?“皇上发现你回京了?”
“不是。”楚誉的目光,望进她的眼里,目光幽怨,“为什么,你只有十三岁?为什么不是林婉音的年纪,不是十七岁?你为何这么小?”
郁娇被他问得一愣。
她连重生,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事,这年纪的事,她能决定吗?
“……,还有两个月,我就十四了,哪里小了?”她眨了眨眼,“你为何忽然问我的年纪?我变成了郁娇,也是身不由己,年纪的事,也当然是我不能决定的。其实,仔细想想,我该感谢老天才对,它没有让我重生成一个婴儿,也没有让我重生成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妇。”
要是让她重生成一个婴儿,她无法复仇,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越活越肆意,越活越嚣张,她会疯掉。
要是重生成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老妇,大仇未报,又即将死掉,她更会死不瞑目。
郁娇的话,惊得楚誉的身子忽然僵住,后脊背一凉,脸色也渐渐地苍白起来。
她说的没错,万一她重生成了一个婴儿,他岂不是要等十六七年,才能将她娶回去?
到时候,她更会嫌弃他,说他老牛啃嫩草;要是她重生成了一个八十三岁的老妇,他会伤心得当场死去。
不,他会拉着她一起去死,再一起重生。
可万一,一起重生之后,他们成了亲兄妹……
更或者,她重生成一个男子,一匹马……
楚誉越想越心惊,再不敢往下想了。
他望着她,忽然又觉得,十三岁这个年纪,刚刚好,他可以看着她长大,长成四年后的样子。
只有四年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他错过了前世跟她相处的青梅竹马的时光,现在遇上小小年纪的她,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这样一想,楚誉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回去后,他一定要到母后的灵位前祭拜一下,感谢母后暗中相助他,没有让郁娇变成一个婴儿,一个老妇,或是一个男子……
“对,不小,也不大,正好正好,刚刚好。”楚誉将一块剔掉了骨头的酱鸭肉,放在郁娇的碗里,“吃吧吃吧,这都是你喜欢的。”
郁娇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楚誉的脾气,真是怪,刚才还是天要塌了一般的沮丧伤心,这才眨眼的时间,又欢喜异常。
这个人……
真难相处。
吃着饭,不知不觉间,到了天黑。
郁娇净了手,拿茶水漱了口,就听楚誉朝门外喊了一声,“黑水。”
一个黑影子,忽然闪了进来,动作之快,声音之轻,跟鬼魅一般。
“爷。”又朝郁娇问了声安,“四小姐。”
“收走。”楚誉指了指桌上的残羹冷炙。
“是。”黑衣黑裤黑头巾的黑水,身影一闪,到了桌旁。
然后,他手脚麻利地将桌布一卷,再四角一提,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后,黑水拎着那堆碗,闪身出屋,眨眼之间,又不见了。
楚誉见郁娇一脸愕然,便说道,“我想请你吃饭,可你不能进王府,我又不能带你去别处,那样一来,就会暴露你我。若是有仆人进来收拾屋子,三叔就会发现我,发现我跟你在一起。”
郁娇抬头看他。
楚誉的唇角微扬,“或者,你不介意让三叔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我介意!”郁娇脸一沉,抬步走出屋子,她心中还没有做好准备呢,哪敢这么快让三叔知道她和楚誉的事?“天不早了,我要去库房看看,这个时候,林鸿志该行动了吧?”
楚誉也不恼,浅浅含笑,追上她的脚步。
“看戏么,人多才有意思。”他牵起她的手,并排往外走。
郁娇知道,手被他握住后,她就别想甩开,索性,她就由他牵着。
不就是牵一下手么?又不会损失什么。
郁娇的温顺,令楚誉心情大好。
林府的仆人跟护卫不多,况且,楚誉耳力又好,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上了一个人。
两人缓步而行,一直到了库房附近,才有一人闪身出来,拦在了二人的面前。
楚誉盯着来人,皱了下眉头。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霜月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讪讪一笑,“爷,小姐,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呢。”
当她真想打断两人散步的好事?她才没那么笨!
她是发现情况有异样,才前来汇报来的。
“出什么事了?”郁娇问道,霜月一直很识趣,不会无缘无故地顶撞她主子。
霜月又往楚誉脸上望去一眼,发现楚誉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没发怒了,便说道,“林家二房的一个姨娘,指使她的侍女,在二房的紫霞苑里,悄悄燃了一柱香,香燃着后,那侍女又去请三爷,说是林二老爷找三爷议事,约三爷前去紫霞苑里见面。”
说着,霜月将一支燃了小半截的香,递给郁娇看。
郁娇眸光一缩,“这是什么东西?”
站在她身侧的楚誉说道,“这是合欢香,中了这种香的人,会在六个时辰内,十分渴望同女子欢好,这种东西,出自青楼。”
郁娇厌恶得直皱眉头,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姨娘,居然敢暗算三叔,只怕,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楚誉点了点头,“娇娇,你让二房的人,由富户之家,一下子成了穷苦之家,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她们找不到你,就找三叔报复。”
“霜月,三叔知道这柱香的事吗?”郁娇眸光一缩,又问道。
霜月说道,“奴婢将香拔出来后,给了三爷看,他当下就认出来这是合欢香,怒得要去杀了那姨娘。奴婢将他稳住了,说,先同小姐商议一下再做决定,于是,奴婢这才来请示小姐。”
郁娇说道,“霜月,你将三叔稳住了,做得很好。以三叔的性子,知道有人暗算他,他定是一刻也忍不住的。但是,如果真杀了那姨娘,就会对三叔不利了。”
霜月眨眨眼,“小姐,为何不能杀姨娘?”
楚誉这时说道,“因为,没有证据说是姨娘想害三爷。就算是抓了丫头,二房的人反咬一口,说是丫头陷害姨娘才这么做的。而三爷要是杀了姨娘的话,就会吃杀人官司,正好,钻入了二房人设的圈套里。”
“好个卑鄙无耻的二房!”霜月咬牙冷笑,“就没有法子,将他们连根除了?”
“当然有了。”郁娇勾唇一笑,“今晚,不是有人来闹事吗?我正等着他们呢。”
“可是那姨娘陷害三爷的事,就这么了了?”霜月不甘心地摊手。
“我有主意。”郁娇眸光一寒,“我们去找三叔。”
……
林唯枫正在忙着训练护卫时,有二房的侍女来请他去见林世安。
又说,二房的老太爷老夫人也去了,就在二房的小厅紫霞苑里候着他。
他本不想去见林世安一家子,但那侍女说,林世安想起林伯勇生前交待的一些事情,要当面跟他说,请他过去。
想想死得不明不白的大哥,林唯枫心中一直愧疚着,便答应了。
二房的侍女刚走,郁娇的侍女霜月出现了,并递给他一支香。
告诉他,这支香是从二房的紫霞苑里找到的,而且,霜月一直在二房里监视着那边的人,发现,并不是林世安一家子请他过去说话,而是林世安的姨娘暗中下了暗手,在陷害他。
他当下就怒了,想提刀去砍了那个贱人。
胆儿肥了,居然敢暗算到他的头上。
不过,郁娇的侍女说,这件事得同郁娇商议商议,让他先稍安勿躁。
他后来想了一想,的确是不能冲动,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郁娇那个小丫头片子,人虽小,但是,却鬼精得很。也许,她有更好的法子收拾二房的人。
霜月说是去请郁娇前来,他且先等着好了。
林唯枫正背着手,在自己的园子里踱着步子想事情,这时,郁娇主仆来了。
“三叔。”郁娇进了园子门,朝林唯枫喊道。
她没有让楚誉跟着前来,一是不想让楚誉的身份马上曝光,必竟,楚誉目前,本应在去往崇州的路上。
二是,楚誉要是名目张胆地参合进林家的事,对林家和他,都会有麻烦。
二房的背后是安王,现在,还不是正面同安王撕破脸的时候。
那样一来,会让安王认为,楚誉的真正目的不是替林婉音查冤屈,而是故意针对安王。
会让小小的痴情的行为,上升到权利的相争上面去。
她不想楚誉卷进去。
她和楚誉,目前都没有实力同安王争斗。
“郁娇来了?我等你半天了。”林唯枫朝她点了点头,招手说道,“二房的人忒不是东西了,你来说说看,怎么收拾他们?”
郁娇进了园子。
“霜月跟我说,她发现是方姨娘指使她的侍女悄悄燃的百合香。我想,这件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郁娇扬唇冷笑,“背后,一定有林世安的助阵。因为,一个姨娘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要是成功了还好,要是事情失败了,她会被林世安打断腿的。”
“林世安!他骨头痒了?”林唯枫怒道,挽了袖子,恨恨得咬牙,一副要去打人的阵势。
郁娇拦着他。
“三叔。”她眉梢一扬,说道,“今天晚上,他们等着看你的笑话,看我们长房的笑话,焉知,我也在暗中准备着,在等着他们闹笑话呢。”
林唯枫听出了郁娇的话外之意。
他眯了下眼,“侄女儿,你在做什么部署?”
这两天,林府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要郁娇来做,但是郁娇却天天来,而且,她的侍女还一直频频往二房那边跑去。
显然,郁娇在命她的侍女,监视着二房的人。
“三叔。”郁娇冷冷一笑,“虽然我没有掌握二房的人杀死义父的有力证据,但是,我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之中,已经得出了结论。义父,就是被他们害死的!而且,他们默认了裴家杀死婉音,这样的人家,还配冠以‘林氏’之姓吗?他们的所做所为,三叔没有看到吗?”
“哼,老子早想收拾他们了!”林唯枫冷笑,“我们长房一直恩待他们,哪知,养了一群白眼狼!刚才,还想用卑鄙的法子算计老子,老子不将他们打得爷娘不识,就不叫林唯枫!”
“我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郁娇微微一笑,“林世安的儿子,林鸿志,今晚会带人前来偷袭长房的库房。我们呢,就放他们进来,再来个瓮中之鳖。堂堂林家少爷,居然伙同贼匪偷窃自家人的财物,这样一个品行败坏的人,太阿公是不会让他们再留在族里的。”
林唯枫听完郁娇的计策,眸光一亮。
他一拍大腿,笑道,“侄女儿,难怪你不让我将收回的财物分到各园子里了,而是全都堆在一处,为的是今天的这一计啊,好让他们方便偷拿。这一着,妙,太他娘的妙了!哈哈哈,这不是军中惯用的法子吗?我们军中叫‘守株待兔’!”
郁娇冷笑,“这是义父最常用的一计,我今晚,就等着林鸿志这只‘兔子’!”
“林鸿志收拾了,还有那个林世安的姨娘跟林世安呢,那对渣男贱女,就这么便宜他们了?只是赶出去这么简单?”林唯枫行走江湖多年,大大咧咧行事惯了,最是厌恶这等后宅龌龊事。
而且,别人算计到他的头上来了,他不能亲手收拾,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呢!
郁娇看向霜月,“去,随便找个人,塞给那姨娘,林世安既然这么喜欢戴绿帽子,那就成全他!”
随便找人,那可是太容易了。
霜月嘻嘻一笑,“是,一定不会叫小姐失望的。”
霜月一走,郁娇又同林唯枫商议了一下,怎么放人进长房,怎么引得暂时住在长房里的太阿公的注意。
一番商议后,林唯枫便去安排去了。
郁娇走出林唯枫的园子,往库房方向而来。
没走多远,楚誉又现身了。
“娇娇。”楚誉朝她走来。
郁娇停了脚步,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走了吗?”刚才分开时,黑水又出现了,跟他说了什么话。
楚誉望着她,微笑道,“你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我怎么会走呢?”
“可刚才,我明明看到你跟黑水说着什么来着,不是要紧事?”
“嗯,也算是要紧事。”楚誉道,“我问他,给林鸿志助阵的人,安排好了没有。”
“给林鸿志助阵?”郁娇听不明白,“助什么阵?”
楚誉微微一笑,“你不觉得,将事情闹得大一些,才有趣么?”
郁娇眸光一缩,“你的意思是说……”
“走,我们找一处高的地方,喝茶看热闹去。”说着,楚誉伸手揽过郁娇的腰身,带着她离开了这里,一路施展轻功,往林府中的一座小山上跃去。
到了山顶的小亭子里,郁娇发现,亭中早已备好了茶水点心。
这个时候,月儿刚刚升起来,夜色朦朦,喝茶,赏月,看热闹,真是惬意人生。
“坐。”楚誉扶着她坐下,伸手一指前方一处,“看,那里正是长房的库房。”
郁娇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一个灯笼光,在左三下,右三下的闪着。
“什么意思?”郁娇眯着眼看向楚誉。
“那是黑水,他说,万事具备,只等林鸿志。”楚誉倒了杯茶水,推向郁娇的面前,“这是今年的新茶,只有皇宫中才有,臣子家中,要到端午后才有,我们喝茶,等着林鸿志。”
正好,她刚才同林唯枫说话说久了,也渴了,便捧着茶杯,吃起茶来。
“另外……”楚誉又道,“我命人在挖落英园中的桃树,一株不剩的,全挖。”
郁娇愣愣看着他,“……”
“本想砍了,这样的话,速度快一些,但是我想,砍了之后,那树根依旧会长出枝丫来。不如连根拔起,来个彻底。”楚誉望着她,“我挖的不仅仅是桃树,还有你的过去。娇娇,你可明白?”
她怎会不明白呢?
她也想移走,没想到,楚誉的动作比她快。
“我明白。”她道,“你不挖走,我也准备抽时间移走呢,我已经种了海棠树,就不想再要桃树了。”
郁娇的回答,让楚誉悬着心放下了。
起初,他在担心,她心中依旧有片桃林。
世人都说,爱之深,恨之切。
他担心,郁娇恨着裴元志,只因为,太爱的缘故,他担心,她忘不了过去。
就像李皇后跟皇上这对怨偶。
他们彼此恨着对方,却又分不开。
郁娇说,也想移走桃树,这样看来,她是想彻底忘记过去了。
楚誉走到她的身侧坐下,将她揽进怀里,“我们一起看热闹。”
……
霜月得了郁娇的吩咐,乐呵呵地往林家二房而来。
郁娇说,随便找个人塞给那方姨娘。
随便找的人,当然不能是女人,也不能是小男孩,那样的话,就闹不出热闹来。
就会可惜了一出好戏。
霜月摸下巴,找谁好呢?
她施展轻功,借着朦朦夜色,在二房的后宅里穿梭着,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这时,两个丫头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两人,一个提着一只灯笼,一个手里端着茶盘,边走边聊。
“桐儿,二老太爷喜欢你吧?刚才他一直看着你呢。”一个胖些的丫头,说道。
“什么呀?”苗条个儿的丫头冷嗤一声,“他是看上了二爷新收的方姨娘了,他想叫我给方姨娘递话儿呢。”
“什么?”胖丫头吸了口凉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会吧,二老太爷他……他都六十多岁了呢……看上了方姨娘?就不怕二爷生气?”
苗条丫头冷笑,“一个姨娘而已,有什么啊?你进府时间不长,关于二老太爷的桃花事,多着呢!”
胖丫头来了兴致,“快说说看,都有什么桃花事?”
后宅的丫头们,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聊些主子们的私事。
苗条个儿的丫头道,“前年啊,二老太爷就抢了二爷的一个姨娘,不过呢,被二老夫人知道了,将那姨娘赶走了。现在二老太爷屋里的井姨娘,原是二爷屋里的通房丫头,因为人老实,二老夫人才没有撵走她,年纪还比方姨娘小一岁呢,今年才十八岁。”
“啧啧啧……”胖丫头听得直吐舌头。
霜月听到耳内,朝天狠狠翻了个白眼。
心中很是鄙夷着,林将军养着这一家子,真是太不值了。
林家长房出身入死,得来的封赏,分给了二房,二房里尽出一些龌龊事。
老成混蛋了,还抢儿子的女人,这都是什么事?
也好,二老太爷不是想要他儿子的女人吗?那就成全他吧。反正,他儿子正想给自己戴绿帽子呢。
老子给儿子戴了绿帽子,那颜色一定绿油油。
霜月越想越觉得有趣,身影一闪,寻人去了。
另一处。
二老夫人跟二老太爷抱怨,屋中少了不少值钱东西,没法出门见人了,也没法宴客了。
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的,二老太爷心中烦得很。
更烦的是,儿子新收的姨娘,明明跟他抛了几个媚眼,为什么约她,她不理他?
反而害得他心中一阵痒痒,烦躁不安。
那个方姨娘,究竟对他有没有意思?
二老太爷心中烦闷,也不带随从了,一个人信步走进了后花园。
这时,有个丫头快步走来了,拦下了他,“老太爷,奴婢是方姨娘园中的人。”
一听说是方姨娘的人,二老太爷心头一喜,他轻咳了一声,故意装着正经样子的问道,“何事?”
“她有事求老太爷相助,请您去一下紫霞苑。”丫头道,“事情紧急,请您现在就去。”
明天去,他还等不及呢!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是,老太爷您慢些,当心脚下。”
“啰嗦!”林二老太爷朝丫头挥挥手,背剪着手,四平八稳的往紫霞苑走去。
等绕过了一座假山,他回头朝那传话的丫头望去,发现看不到丫头了,他心中大喜着,提了袍子,脚步如飞一般,往紫霞阁而去。
六十岁出头的人,跑得跟年轻人一样的快。
那个传话的丫头,这个时候又从暗处闪身出来,她冷冷一笑,心中说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老子是这样的,儿子也是,孙女儿也是。
呸,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林将军要是知道养了这么一群不是东西的废物,估计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人。
传话的丫头,正是霜月扮的。
她寻了一身二房侍女的衣衫穿着,学着方姨娘丫头的口音说话,正在欢喜中的二老太爷,在夜色朦朦中,哪里会注意到,是另外的人假扮的?
“哼!大功告成,看热闹去。”霜月脱了罩在外头的侍女装,卷巴了两下扔掉了,身影一闪,离开了这里。
……
林家二房。
林二夫人和林世安已吃过了晚饭,正掐指算着林唯枫中计的时间。
一更天过半后,夫妻二人相似一笑。
“相公,咱们走吧,差不多了。”林二夫人扶了扶发髻,站起身来,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之笑。
两人走出屋子,外头,候着几个仆人。
林世安问着其中一人,那是他的贴身随从,“九叔公来了吗?”
就在他们设计陷害林唯枫的时候,也请了族亲中的九叔公前来二房这边。
那是林太阿公的儿子。
自从林唯枫回来后,林太阿公也来了京城里,而且,带着几个儿孙,一直住在长房那边。
林唯枫说,有些事情要问问他们,所以,才留着没有送他们回京郊的家里。
而这,正好可以被他们二房的人利用利用。
林世安心中冷冷一笑,他正缺观众呢,林唯枫留着旁支族亲的人,真是太好了。
长随回道,“去请去了,九叔公答应前来,这个时候,差不多到了,二爷不放心,小的再去看看。”
“那还不快去?”林世安催促着。
“是,小的这就去。”长随转身离开了。
林二夫人说道,“太阿公的儿孙,都是讲诚信的人,九叔公说会来,就一定会来。相公,走吧,一起去看看。”去看热闹。
“好,一起去。”林世安会心一笑。
夫妻二人,心中揣着如意算盘,招呼着好几个丫头婆子,哗啦啦往紫霞苑而来。
紫霞苑是紧靠长房西角门方向的一座小园子。
林二夫人和林世安之所以选择那里,是因为那里离着进入长房的小门近。
要是林唯枫同方姨娘行了苟且的事,不是更让人相信,林唯枫是从长房那里跑来的吗?
林唯枫身边没有女人,而且,长房里的仆人,女仆较少,姿色好的女仆,一个也没有。大多是男仆和婆子。
林唯枫这个壮年,来往于堂哥家时,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姨娘,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紫霞苑。
正要进入苑中时,这时,有仆人带着九叔公也来了。
“世安,你找我有什么事?”九叔公五十来岁的年纪,瘦削脸,一脸严肃,他背着手,朝林世安大步走来。
又见一众丫头婆子也跟着,九叔公皱了皱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天都黑了,一群仆人跟着林世安,只怕,没什么好事发生。
“九叔……,唉,这叫我从何说起呢?”林世安叹了一声,“本来呢,侄儿请您前来,是想请您做个见证,我想跟老三认个错,哪知……,唉……”
林世安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痛苦的模样。
九叔公不满地说道,“你唉声叹气什么?有话快说,太阿公也在长房那边呢,要是老夫处理不了,老夫请他前来。”
“是……就是……”林世安装着十分为难的样子,皱眉说道,“还不是老三那个混蛋,真是太不像话了,有人看见他……看见他跟侄儿的一个姨娘,……在……在这儿行苟且之事呢。”
“什么?”九叔公脸色一沉,音量都拔高了几分,大怒道,“这个畜生!太不像话了!你的姨娘,等于是他的嫂嫂,他怎么可以干这种事?他在外头混了几年,就是专干些混蛋事吗?”
“九叔,我是没脸进去了,你……你去看看吧。”林世安伸手捂着脸,一副十分痛心疾首的样子。
一旁的林二夫人也叹道,“九叔,你有所不知啊。老三回来后,我们夫妻二人想着,他是个单身的汉子,身边没女人怎么行?就说送个姿色好的丫头给他。他却说不要,还说什么,妻未娶,要什么妾?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呢!没想到啊,唉,他真看上了世安的姨娘,跟我这做嫂嫂说的一声,跟他哥哥说一声,我们还会小气的不给?为什么要偷偷的呢?这……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呀。”
“什么大义凛然,分明是道貌岸然!”九叔公冷冷一笑,“你们没脸进去,我去!老夫定要替他父亲,替他哥哥狠狠地收拾他一顿!”
九叔公是秀才出身,同林太阿公一样,为人正直,最是不喜欢族中弟子胡作非为,正因为父子两人都是正气凛然之人,才被林婉音的祖父和父亲,推荐出来管着族务。
他大骂了一顿林唯枫之后,从一旁的树上,折断了一根树枝,提着树枝大步往紫霞苑屋中走去。
“老夫定要狠狠抽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