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越如歌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奇怪。
她对越厉升，明明还是敬仰的，可是有的时候，她看着越厉升的时候，竟然会觉得有点害怕。
像是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狮子，曾经狠狠撕扯过你的大腿，纵然后来它还是会过来蹭你，对你撒娇，你还是无法压制住那种，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的恐惧。
可是偏偏，越如歌不记得，这头狮子什么时候撕扯过自己。
“怎么了？”
“父亲，近来朝中不是很稳当，月氏那边，好像出了问题了。”
“嗯，本将知道，”越厉升沉声应下，“但是你现在身体还不太好，就算是出征的话，也要缓一缓。”
“战事若是起来了，便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越如歌最近感觉，自己的胸腔闷得难受，这个将军府、这个京城，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无论她如何努力扑腾翅膀，都飞不出去。
越如歌像是疯了一样想要逃离。
“本将心里有数，你只管安心养好你的身体就是了，现如今朝廷里，也不是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本将也是担心你。”
越如歌点了点头，心中却更加不安。
从前的越厉升，从来不会说这种场面话。
他就算是真的关心自己，也绝对不会宣之于口。
可是现在的越厉升，事情还没做，像是怕自己不知道一般，要先告诉自己。
“对了，你平时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你从小就征战沙场，兵法知道不少，却看不透人心，那些弯弯绕绕你都不懂，哪一日被别人算计了，可怎么好。”
这话听起来，分明是在关心越如歌，可是越如歌却从越厉升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心虚。
“乱七八糟的人？”越如歌笑了一声，故意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抬起头来，“晋平滨算吗？”
越厉升沉默一会儿，方才点头，“他也算一个。”
“你们俩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不能……总之，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知道了，父亲。”
越厉升没有和越如歌说太久的话。
他今日本就是要进宫的，是遇上了张清悦，才让自己推迟了计划。
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一个越如歌。
越厉升匆匆进宫，到底还是迟了一会儿。
晋擎苍坐在桌边饮茶，歪头往窗外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未住人的阴冷气息，越厉升进门行礼，虽是一尘不染，他却还是被灰尘呛了一下。
“从前，这外头是一片竹林的。”
“臣来晚了，还请皇上恕罪。”
“竹林里的风总是很清爽，那时候，我很喜欢往茶水里放几片竹叶。”
“臣有些事，故而来晚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才好。”
“我那时候想啊，不知道是什么人，才有那闲心一点点搜集竹叶上的露珠，好叫茶水里能带上一点点竹叶的味道，直接撕扯了竹叶进去，岂不是更好？”
“臣……”
“够了！”晋擎苍面上的笑容尽数消失不见，他猛地回过头来，怒视着越厉升，“臣臣臣，皇上皇上皇上，你我之间，便只剩下这两个称呼了吗！”
“臣……”越厉升不知晋擎苍这又是抽什么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升，你还记得这里吗？”晋擎苍叹了一口气，语气到底是软了下来。
他今日特意没选在御书房见越厉升，本以为越厉升踏进院子，就会和自己有一样的感触，没想到他都进了门，却还是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恕罪。
过往种种，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臣……”越厉升环视一番，犹豫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这是皇上从前的宫殿。”
二十年前，晋擎苍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一直就住在这个宫殿里。
说是宫殿其实也勉强了，不过和一般官员家中的院子差不多，奢华二字，完全和这里靠不上边。
那时候，越厉升是越家的独子，世代忠良的越家之后当然格外被人看重，他那时候进宫，要比晋擎苍出宫容易许多。
所以，他经常会跑来和晋擎苍一起玩，二人就在这竹林里练武，渴了，晋擎苍会亲自用竹叶给他泡茶喝。
一转眼，原来已经二十多年了。
竹叶清香，也早就消散在从前岁月里了。
纵然看出越厉升是想了好久方才想起来，但是晋擎苍还是眸子一红，哽咽开口，“阿升，从前岁月，便是如今，朕也历历在目。”
“朕总想着，要是朕和你，都还年轻就好了。”
“我们那时候多好啊，像是永远也不会老一样……”
晋擎苍一个人喃喃念着，抱着一杯茶，往窗外看去。
那片竹林早就消失不见了，更是没有两个年轻的少年身影，正放声大笑。
越厉升仍旧弓着腰，毕恭毕敬，不敢有分毫怠慢。
“阿升，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吗？”
上次和越厉升聊完以后，晋擎苍整个人都有点慌乱，越厉升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
作为一个帝王，晋擎苍自然是有自己的坚持。
可是他没想到，越厉升比他还能坚持。
过了好几天了，越厉升居然还不来找自己。
没有办法，晋擎苍只能把他喊进宫来。
“皇上，瑭王和……”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瑭王。”晋擎苍沉声道。
“是，臣只是觉得……”
“阿升，并非是朕冷血无情，但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不会不清楚，要是真的任由他栽赃下去，到时候你无从辨别，满朝文武施压，朕恐怕也救不下你。”
在晋擎苍的眼中，瑭王虽然是自己的兄弟， 但是远远不及越厉升对自己重要。
为了越厉升，瑭王这种兄弟，莫说是一个了，便是五个，也是杀得的。
反正自己，本身就是个昏君。
更别说因为这事，自己在民间的名声，反而好了不少。
“臣多谢皇上关怀，只是……”越厉升微微抿唇，“这事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就是瑭王做的，那么皇上是不是，可以放了皇后娘娘？”
晋擎苍眸子一缩。
越厉升对上晋擎苍的视线，没有分毫退缩。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惹怒晋擎苍，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姜如乔的野心，若是让她在宫中禁足下去，她早晚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