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他如此模样,陈华寅更是攥紧了衣角,咬牙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与你的父皇、娘亲,甚至是丫头的爹娘,皆是旧识。”他为接下来要说得事情做了一个铺垫。

苏慕白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是他许久之前就已然猜到的事情,只是一直没寻得一个好的时机求证。

而陈华寅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半响过后,这才将今日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若是算起来,在你身上下子母蛊的人,乃是你的师祖,而我……也算是你的师叔。”

闻言,苏慕白一向波澜不惊的面色总算是起了几分变化,抬眼望着陈华寅,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之意。

皇帝自幼长于皇宫之中,绝无可能偷跑出宫向黑衣人拜师学艺。

再回想着陈华寅之前对待皇帝时的态度,以及皇帝对他的迁就,那么……他的娘亲与他,应该是师出同门了。

陈华寅吞吐了一个气息,知晓他已然猜出了个大概,提唇又道:“你娘亲原名唤作月秀,是师父……不,如今应该要叫他风彦了,秀师姐是他数年前时,收留的一个路边弃婴。”

“在师姐十二岁那一年,她遇上了同是被父母抛弃的我,那年我堪堪五岁……风彦他本不愿收我为徒,是师姐哭闹了许久,他无可奈何之下,才认了我这个二徒弟。”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抹颤抖之意,他的言辞之间不难看出,他与锦秀之间的感情羁绊很深:“那年正是我最为潦倒之际,假若不是师姐的一番好心,只怕我已然死在了那寒冷的冬天。”

闻言,苏慕白仍是沉默不语,但他的手指已然带了几分颤意,他从前以为他与他母妃之间,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竟是还有过这样的渊源。

他望着眸中已然带了泪意的陈华寅,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后来,我渐渐长大,也慢慢地发现,风彦对待我与对待师姐是不一样的,他对师姐格外地好,格外地关怀,”陈华寅的心里头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情绪,但是他在提到此事时,话音之间却显然带了一抹羞耻之意:“但我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师姐陪伴他的时间较长,二人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但他的这个想法,直到月秀十七岁那年离开山中之后,打了止。

月秀本是要下山采购生活必需品,但却不想被当时还是二皇子的苏睿当作是敌国奸细俘虏了去,那一次,她足足失踪了三个月。

而风彦也就像是发了狂一般地寻了月秀三个月,但却没有丝毫的线索。

那也是他头一次看见风彦那样的情绪失控,那时他十岁,但却因为从前在俗世之中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自幼懂得些人情世故,便也已然在心底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风彦对月秀的感情,似乎并不像是师徒那样的简单。

他那个时候甚至还打心里头的觉着,风彦与月秀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甚至他还想着,待月秀回来了过后,定然要好生撮合他们二人。

但令他与风彦都没有想到的是,月秀的确是回来了,但她这次回来,身边却还跟了一个苏睿。

才短短的三个月时间,苏睿与月秀的关系便已然进展飞速,两者之间互相生出了情愫,那时的月秀笑着为他们互相介绍着,那时他头一次瞧见月秀笑得那样的灿烂。

而他也却看见了风彦那看着苏睿时,微微地赤红了双眼。

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风彦将月秀拖到了一个山中较为偏僻的地方,他那时年纪尚小,心间好奇得紧,又害怕风彦会对月秀干出些个什么事情,便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跟在了他们两人的身后。

陈华寅知道风彦的武功盖世,自然不能凑得太紧,只远远地躲在了一棵树后头。

虽是隔得极远,但他却能够瞧见,风彦将月秀揽入了怀中,嘴唇闭合着,不知再讲些什么,但陈华寅却也能够猜出大概意思,无非便是写腻人情话。

月秀没有等他说完,便一把将他推了开,眼泪划过了她的面庞,声音极大:“师父!这样的胡话,徒儿不想再听您说第二次。”她的语气之中透着一抹疏离之意,随后捂着脸朝着她的木屋跑去。

而风彦则是站在远地,呆愣了许久,陈华寅的眼珠子一转,瞧见了与他一样,藏身在了一颗大树后头的苏睿。

他的心里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苏睿与月秀不告而别。

自打月秀这日离开过后,风彦对他非打即骂,似是将他当做了泄恨的工具,陈华寅甚至一度想过了结自个儿的生命。

回忆到了此处,陈华寅的嘴角不免勾勒起了一股苦笑之意,

“后来呢?又发生了些什么事……”苏慕白的鼻头有些酸涩,这是他头一次听人说起皇帝与秀妃曾经的相爱之事,这叫他的心间不禁泛起了一抹激动,但却只能按压住自个儿的情绪。

陈华寅冷呵了一声,眸中带了一抹恨意。

在苏睿登基过后,月秀分别写了两封信给了他与风彦,那两封信皆是到了风彦的手中,他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信封。

收到信的第二日清晨,风彦便带着他下了山,直奔明都而去。

待到了明都之后,风彦便将陈华寅给关在了一处旧宅之中,自个儿则是入宫去见了月秀。

没有过多久,宫中就已然传出了月秀被皇帝打入冷宫,最后上吊自杀的消息。

听了这个消息过后,他悲痛万分,甚至一度想要杀入皇宫,寻那对狗男女拼命。

可在他盘算着这个计划之时,风彦却进到了他的房中,好似从前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神色极为淡然地道:“再去见你师姐最后一面吧。”

原来,在月秀上吊的那日,风彦潜入了皇宫,暗中救下了她,凭着他那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留住了月秀的一口气。

他至今都还记得,他见到月秀躺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的眼神在他与风彦的身上打着转,风彦偏过了头,似是不愿直视月秀如今的模样,而他则是一把跪倒在了地上,抽噎着:“师姐……师姐……”月秀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格外地重要。

听到了他的声音,月秀似是突然来了神,眼神突然清亮了许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嘴唇微启,艰难地发出了几个音:“杀……他……”

说着,她伸出了手指,指向了风彦的方向,而风彦的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眸中透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甚至隐约带了一抹得意的快感。

而那时的陈华寅,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抬眸望去,以为她指得乃是皇宫的方向,使劲地点了点头,道:“师姐,我定然会替你报仇,杀了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苏睿以及那个环贵妃!”

闻言,月秀嘴唇微张,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他趴在月秀的身旁痛哭了许久,但无论他怎么悲拗,他的师姐也再无可能,扯开嘴角冲他笑一下。

“那时的我也似你一样,恨透了那环贵妃与皇帝,认为是他们二人逼死了秀师姐,但我冷静下来过后,却觉得有所不对,我苦苦地寻查了三年过后,最后发现,错了,一切都错了!”陈华寅说到了这里,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格外地激动了起来。

苏慕白等着他将话全部说完,而陈华寅则是接着道:“师姐最后所说得那句话,并非针对苏睿与环妃,而是针对风彦!”

“是风彦他对苏睿下了一种蛊术,这样,苏睿的一切行为就能够由风彦支配。”说到了这里,陈华寅话音一顿,随后道:“后来,我去问风彦此事真假,他直认不讳,自那次我与他谈话过后,我便与他彻底断绝了师徒情分。”他说这话时,好像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但是他的心里头却还是无比悲痛。

无论如何,风彦也都算得上是他的授业恩师,他的心里头终究还是有几分在乎他的。

憋在心里这么久的事情,他在今天全部都讲了出来,他只觉得心中格外地畅快。

而苏慕白心里头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以来,他竟是一直都恨错了人?

他微微地眯了眯眸子,打量了一眼陈华寅,他知晓陈华寅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自是不会怀疑他所说得话,只是……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对父皇保有那样大的成见?”如今他心中极为慌张,甚至想要回避陈华寅方才所说的事情,抬袖轻抚了眼角已然快要落下的泪珠。

听了这话,陈华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冷笑了一声,提唇道:“风彦在他身上下得不过是最为简单的蛊术,若他肯多信任师姐一分,又怎可能会被那样简单的蛊术?”

苏慕白知他说言不虚,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他的拳头却攥得越发地更紧了些。

“我昨日去见了风彦。”陈华寅也是思考了许久,才将此事给说了出来,他与苏慕白也算得上是朋友、伙伴,与恋人一样,他们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二字。

他可不想,从前在月秀身上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闻言,苏慕白微微地颔了颔首,面上没有半分的情绪变化,似是压根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提唇道:“依你所言,他应当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既是已然对我下了蛊,自然也不会再告诉你解蛊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