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居的莫幽谷在邺城与洛阳交际的落云山上。”姜临秋咬着牙齿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假若不是此事实在重大,她是断然不会泄露莫幽谷所在之地,让苏慕白去陈华寅的老宅寻他人。

而苏慕白的面上却仍是愁云不解,提唇道:“就是知晓了他所在之处也无用不是?他最爱的可不就是云游四方,去莫幽谷寻他人哪里寻得到?”

“放心,”姜临秋与陈华寅相处过好长一段日子,对他的生活秉性自然是了解的:“他天性怕热,之所以会选中莫幽谷作为老巢,也是因为莫幽谷气温较旁的地方较低,他此时定窝在莫幽谷,不愿踏出半步。”

闻言,苏慕白的心总算是安了几分,但却做了一副吃味的模样,蹙眉提唇:“你怎的对他如此了解?只怕你对我也没得这样了解……”语气极为幽怨。

姜临秋险些被口水呛了住,咳得脸色通红过后,方才开了口:“我娘亲与我提到过他这些生活秉性,我素来记性不错,便也将她的话记下了一二。”正所谓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想必就是姜临秋如此了。

她看向苏慕白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趣味。

而苏慕白也没怀疑她的话,只是心不在焉的略微颔了颔首,姜临秋则眸间略带笑意地又添了一句:“他若是不愿来,直接绑了他过来就是。”

苏慕白因为她的这句话,心间涌起了几分怒意,他正要掀帘子出去吩咐墨斩风赶快过去寻陈华寅之时,姜临秋去了又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开了口:“我既已然将他所在之处告知了你,是否你便能够答应让我参与到狩猎了?”

闻言,苏慕白的脚步一顿,轻轻地颔了颔首后,才踏步离去。

待苏慕白的背影彻底消失,姜临秋的面上并无该有的喜意,她倚在榻上,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年陈华寅救下她后,待她绝对称不上好,随意地收了她为徒,随意地扔了将医、毒经两本书给她,还随意地教授了她金玉鞭。

假若不是她的资质尚可,他这样随意地教着她,只怕她连他一身本领的皮毛都学不到丝毫。

而他还总是抛下几个极难的问题给她便出去云游,半句提示都不曾留下,而假若在他云游回来,她仍是想不出答案的话,就三天不给她饭吃。

但也是因着他的这样苛刻,她也才能够将医术毒术以及金玉鞭练到如斯境界。

师父,师父,姜临秋在心里头不住地念叨着。

在她的心里头,陈华寅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只不过她如今已然重生为人,与他也再无过交集,只怕就算真的见到了面,他也不会再认她这个徒儿。

这样想着,姜临秋心里头涌起了一股悲凉之意。

她还记着她自莫幽谷出来后,也是遭人暗算,中了一种西域奇毒,写信至了陈华寅。

本在外云游的陈华寅为了她破了戒,单枪匹马闯入了皇宫,那日他的表情极为晦暗,看着苏宇清的眼神里头带着几分不喜:“丫头,他不是你的良人!”

她是如何的答得呢?她似是笑着的,对他这话实为不解,没心没肺地道:“师父这话是何意?他是我的夫君,且对我极好,怎会不是我的良人?师父,你在说笑吧……”

那时她断然没有想到,陈华寅竟会真的一语成谶,随后他倒也未曾说些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替她解了毒后,遣了包括苏宇清所有人到屋外,只对她道了一句:“丫头,若有一日你觉得受不住了,便到莫幽谷里头来寻师父,莫幽谷的门永远替你敞开着。”

虽说她听了陈华寅的话心头觉得略微有几分心酸,那是他唯一一次用那样郑重地语气和她讲话。

但那时的姜临秋却也断然没有想到,这回竟是会成了她与陈华寅的永别。

自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想到了此处后,姜临秋的心中不免带了几分悔意,若是那日她跟着师父一道走了该多好?

与师父在一道,她便不会经历那样的侮辱,时至今日,也不会那样恨!

但是……这一切如今都已然过去了,她也已经寻到了如意郎君,而她与师父也快要重见了。

这般想着,姜临秋的面上勾了一抹笑意,自打重生以来,她便不止一次的想过与师父再次相见是什么场景,如今,终于快了……

之后的三日里头,苏慕白兑现了他的承诺,让姜临秋与苏梦甜参与到了狩猎,但却时时刻刻将她们二人栓在了身边,不允许她们二人离开自个儿的视线半步。

狩猎的日子过了一半,但却一切按常,并没有发现任何大事,这让姜临秋心存疑惑,但却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反而是觉得越发警惕。

苏宇清的性子被她了解得极其通透,他就是那种极其阴暗的毒蛇,猝不及防地便会咬了一口。

而就在姜临秋胆战心惊之时,终于发现了一件叫她开心的事情。

陈华寅来了!

在苏慕白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姜临秋激动地将手中的茶杯都打了碎。

她竟没有想到苏慕白的速度如此之快。

但苏慕白却因为她的反应连连蹙眉,要知晓,她打碎得这个茶杯可是她往常最为喜爱的慕容寒的珍品,坏了一个茶杯的话,那么那一套茶具都不能用了。

可她的面上却是连半分不舍都没有浮现,而是异常地兴奋。

甚至于她还拖着苏慕白一道,亲自到了账营门口,迎接陈华寅。

而一旁的苏梦甜听说他们是要去迎接那大名鼎鼎的神医,竟也跟着玩凑热闹。

此时被两个小姑娘拖过来的苏慕白站在一旁,甚至有些不知道,这番将陈华寅请过来,究竟是好是坏了。

他侧眸看着姜临秋那高兴的模样,他的心头总觉得,这个陈华寅会是他的劲敌!

假若让姜临秋知晓了此时苏慕白的想法,只怕她会想要打得苏慕白连她都不认识。

她待陈华寅,那可是纯粹的师生情谊!

不过多时,陈华寅便一如既往地白衣墨发,跟在墨斩风的身后,骑着高马,风采格外俊朗,一股如柏竹般的气质向她们袭来,但他面上脸色却实是不佳,甚至可以说是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不情不愿地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当姜临秋真正见到陈华寅的那一刻,她觉得之前设想得那些场合完全不适用了,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情绪,眼眶含泪,差些就要往后头载去,还是墨儿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才没叫她出这个臭。

待到陈华寅的马彻底停稳过后,她快步上前,略带哭腔地唤了一声:“师父……”好久不见,徒儿好想你。

余下的话她并未道出口,但她含泪的眸子却代她说明了一切。

陈华寅见到她后,面上的表情柔软了几分,但却仍是蹙着眉头道:“我从未收过哪门子的徒弟。”

闻言,姜临秋像是被雷给重重地劈了一下,随后垂了眸子,未曾言语。

师父不记得她也是应该的,但她的心里头却是一阵悲凉。

但陈华寅的下一句话却叫她眉开眼笑起来:“不过你看着像是个机灵的丫头,骨根也不错,我就收你为徒吧。”

听了这话,姜临秋不顾墨儿的阻拦跪了下来,朝着陈华寅磕了三个头:“不肖徒儿拜见师父。”

她确实是个不肖的……前世时,她忤逆他,让他气得跳脚的次数可不少。

可假若不是靠着他教她的那些东西,不说前世,只怕今生……她也死在旁人的诡计之下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而陈华寅微微地一愣之后,下了马,亲自将她给搀了起来:“你叫何名?”

闻言,姜临秋眸中更是泪光闪烁,前世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就是这句。

她垂下了眼眸,也不去拭眸间的泪珠子,只低声应道:“徒儿名唤姜临秋。”

前世的时候,她认陈华寅为师并不大甘愿,所以当他问她话时,并没有搭理他便转身离去。

闻言,姜临秋明显感觉到了陈华寅扶住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当她再抬眸去看的时候,他却是平常风轻云淡的模样,似是对何事都不太在意,只是提唇问道:“宣国三皇子就是要我来替你解毒?”

姜临秋略带羞意地点了点头,毕竟是她给苏慕白出主意,要他将他绑过来的……

见他们二人这副模样,站在一旁的苏慕白一张脸不免黑成了锅底。

可他还没有上前说些什么,苏梦甜就已然替他上了前,她一把就将姜临秋护到了身后,满脸警惕地看着陈华寅:“你休想打我三嫂的主意,不然别说三皇兄了,本公主都不会放过你!”她说着,竟然还捏起拳头比划了两下,似是想要以此来威胁陈华寅。

姜临秋与陈华寅听了她这话之后,齐齐嗤笑出声,姜临秋这才将眼珠子转向了苏慕白,她上前低声道:“你去管管梦甜,这般无礼可不好……”

可苏慕白却丝毫不以为然,随后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提唇道:“九皇妹要说得,就是本皇子要说的!”

得到了苏慕白的支持之后,苏梦甜越发地义愤填膺起来,与陈华寅对峙着。

而陈华寅本来就是个君子的外表孩童的心的人,竟是与苏梦甜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了起来。

苏慕白竟还想上前去替苏梦甜站场子,还好姜临秋及时的拉住了他。

她见了他们这幼稚举动,心中好不容易地惆怅之意也消得差不多了,蹙眉训道:“在这吵叫旁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什么事都等到了营帐里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