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前来周府的康鹤轩,没有见到周靖瑶,只见到了,对他充满了歉意跟惋惜的周大福。
宽敞明亮的大堂内,两扇精致华美的双叶雕扇四方锦屏风,分别放置在过道的两侧,暂时形成了便于待客的雅室。
屋角的檀木几上,摆放着一盏紫铜麒麟香炉,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
待客用的紫檀木桌上,用薄如蝉翼的青花瓷透花盖杯盛着上好的雨花茶,茶汤清碧浓鲜,香味清雅。一时间,满室的茶香同那老山檀的香味交织在一起,犹如清月照林,颇有些闲适悠雅的意境。
康鹤轩坐在主坐上,手里端着个茶杯,姿态慵懒。他的长随庆俞,手持一柄长剑,双手交叠环抱于胸前,静静站立在自家主子的身后。
康鹤轩今日穿了件牙色交领长袍,领口跟袖口都镶绣着金丝边流云纹滚边,腰间束了条水色的锦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身上则披了一件银鼠皮大氅。
要说他平日里穿衣,多喜些深色之类的布料,虽能跟他天生白皙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英俊又不失朗硬,却总给人不易亲近之感。只今日,被身上这身淡雅的服饰所衬,更显出他五官本身的绝艳来。那精致的眉目,便是请来当今世上最有名的画师,怕是也描绘不出他十分的雅韵来。
要说这自古以来,不论男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人也大多愿意欣赏美丽的人事物,仿佛是对眼睛的一种赏赐,更似是一种享受。而此时的康鹤轩,便如同一块传世美玉,任谁的目光,都会愿意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瞬的。
周大福在一旁瞧着,心底便越发的叹息了。可惜了这般出色的人物,若是仔细论将起来,那还真是他们周家高攀了。打着灯笼满世界的找,都寻不来的亲事,却落在了他们家。还没等着高兴呢,就被女儿干脆的拒绝,任他们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正正应了那句老话,神君有意,奈何落花无情,真是叫人唏嘘怅惘。
其实,他也有他的顾虑,女人眼皮子多是短浅,尤其是他家里的这两个一大一小,又是被他一直宠着惯着的。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她们抵挡住这世间的风风雨雨,只为了保留住,她们的本性里的天真跟率性,却总也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刻.……
罢了!该来的终究会来,即便前路曲折,他也总要为她们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周大福终是将心底各种纷乱的情绪收了起来。借着喝茶的间隙,又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措辞,这才整了整衣摆,双手抬到胸前,指尖交叉环抱,神态肃容,语声恭谦的道:“康公子少年英才,又身居高位,乃圣上亲封的金吾将军,这世间想要嫁与将军的女子,怕是如那过江之鲤,指不胜屈。小人家境平平,小女又仅仅是蒲柳之姿,实在是不敢高攀了将军。老夫今日斗胆妄言,请求将军收回成命,还望将军不要怪罪。”
康鹤轩听了,脸上从进门便隐隐洋溢的笑容骤然一凌,那双原本透着春光的眸子,在顷刻间就变的寒气四溢,就连手中的茶杯也被他在瞬间捏了个粉碎。
他这周身的怒火,都是被那个还待在自己的春闺里,终日只知顾影自怜的周靖瑶给勾出来的。
“周靖瑶不肯嫁我?”
周大福被他的煞气所摄,额头陡然间便冒出几缕虚汗,强打起精神,笑着道:“将军误会了,小女绝无此言!将军天人之姿,小女坦言,自觉配不上将军,所以才......”
“够了!既然您事事以她为先,那我便亲自去听听她本人究竟如何说法。”
他一向是心随意动,说一出做一出的。所以,他刚说完话,便不顾周大福的劝说跟阻拦,大踏步的朝着周靖瑶所住的阁楼走去。
康鹤轩是个霸道的人,从出生之日起,便是含着金汤匙落地的,生在那样一个显赫的家族,他早已过惯了顺风顺水,众人拥护的生活。如今唯独这个周靖瑶敢一二再的反抗他,触怒他,怎能不叫他在意跟……惦记!,
可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尽管他此时愤怒之极,却也夹杂了些许无奈跟苦涩,虽然他不想承认,可就是控制不了这些情绪,在心间酸酸涩涩的翻腾冒泡。
这感觉新奇,是他至今从未有过的。
一路怀着心事跟日渐升腾的怒气,康鹤轩终是来到了周靖瑶的房前。按着他此时的心情,他真想抬脚狠狠地踹开她的门,然后大声的质问她,为什么不肯嫁他,他究竟有哪点配不上她…………他可以改!可他是康鹤轩啊,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做不出卑微的姿态来。
所有的心事,在他与她仅有一门之隔的屋外,各自翻腾,难以平复。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也会有阳光灿烂的时刻,虽然带给不了人们多少温暖,却能让纠结烦闷的心情得到短暂的平复。
可也就是这看似短暂的宁静,却颇有点山雨欲来之势。
至少,此刻的庆俞是这般思想的。
康鹤轩在屋外站立了片刻,终是抬抬手敲响了眼前禁闭的门扉。
站在康鹤轩身后的庆俞,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些许错愕。心想着,少爷到底是在意周家小姐的。为了她,甚至连自己暴躁的情绪都会收敛,以后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他也不会意外了。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看法,这世间的男男女女,看似花团锦绣,泾渭分明,一旦牵扯上情爱,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难分难解。他家少爷看似独断,却能为了这个周靖瑶一再的失控,将来也不定会为了她改变成什么样子。不过看他家少爷动了真情,他也是真心替他高兴的。想到这,他嘴边挂起一丝笑意,看见康鹤轩进了屋,便敛了容,转过身安静的守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