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说完,敛下眼睛里的失望,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

她的背影,看起来异常萧索。

景博渊站起身,凝眸看过去,深邃的眼底滑过一抹不忍。

老人家一手将他带大,没有给过他什么压力,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他能在她有生之年娶妻生子。

景博渊收回目光,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了根烟。

季仪起身跟上景老夫人,想必是去安慰老人家了,景老爷子瞪了景博渊一眼,也起身朝景老夫人的方向追过去,剩下景综一家三口和景彦,景彦自觉自己多余,知趣地起身上楼去了书房。

贺素娥冷冷地看着景博渊,“阿渊,你不该这么伤你奶奶的心,你奶奶是为了你好。”

景博渊淡淡回视,“您去找心心了。”

贺素娥一愣,看着他。

景博渊收回目光,倾身在烟灰缸边沿磕了磕烟身,语调平缓,“这是第一次。”

言外之意,不要有第二次。

贺素娥冷笑,“就是有第二次你能怎样?难不成你还敢对我下手?”不等景博渊给出什么反应,她又道:“我看你就是魔怔了,那小丫头有什么好?你早晚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景博渊淡笑,“小丫头好不好,我自己明白,好比当年,您深知苏慕城有多好。”

“你……”提及往事,贺素娥一脸难看。

“阿渊!”景综不悦地低喝一声,“说话注意分寸!”

景博渊浑不在意父亲的怒意,抽完一根烟,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淡然道:“我先回去了,我的婚事,我自有定夺,无需外人插手。”

“阿渊!”贺素娥冷声喝住景博渊,“我是你母亲!”

无论当年有多执着苏慕城,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十四年,十四年的时光,足以消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爱情羁绊。

而血缘关系,却永远不会被岁月掩埋。

景博渊单手插兜,闻言未作理会,脚步不停地走向玄关。

刚换好商务皮鞋,客厅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旋即传来季仪慌乱的声音:“你们快来,妈晕倒了!”

景博渊一怔,鞋都来不及换,抬腿走向景老夫人的卧室,脚步微乱。

一个小时后,景老夫人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外,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景家人道:“老夫人突发脑溢血,出血量不大,老夫人年事已高,开颅手术风险比较大,我们建议保守治疗,后期观察是否能自行吸收,若不能自行吸收,再考虑做手术。”

气氛凝重。

季仪擦了擦眼泪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脑溢血了?”

医生说:“老年人是脑溢血的高发人群,脑血管硬化、病变,高血脂、高血压是老年人常见的毛病,情绪一激动,很容易引发急性脑溢血……”

景博渊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在腿侧缓缓握拳,一双深沉的眸子透过玻璃定格在景老夫人插满了管子的脸上。

老人家紧紧闭着一双眼睛,脸色苍白,氧气袋里的气泡又缓又少,好似随时都能停止冒泡。

不知过了多久。

“现在你满意了。”贺素娥冷漠的声音在景博渊耳边响。

景博渊薄唇紧抿着,眸子里流转的黑色越发粘稠。

叶倾心知道景老夫人突发脑溢血住院,已经是第二天。

景索索第二天两节课后,才接到季仪打来的电话。

叶倾心见她接了个电话回来两眼通红,问了句:“怎么了?”

景索索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奶奶住院了,我妈说这次比较凶险,老毛病加上脑溢血……呜呜……我奶奶不会就这么去了吧……”

景老夫人的老毛病是心脏问题。

八十多岁的老人家,这么多毛病,也是受罪了。

叶倾心赶紧给景博渊去了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听,“心心。”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叶倾心知道他跟景老夫人关系胜过母子,想必他此刻心里一定不好受,沉默了一阵,她安慰道:“博渊,奶奶会好起来的。”

那边默了一会儿,才传来景博渊略带着疲惫的嗓音:“好好上课。”

中午下课,叶倾心直接跟景索索一块去了医院。

到的时候,重症监护室外的休息椅上,只有景博渊坐在那里,手肘撑在膝盖上,交握的双手托着额头,周身的气息透着似有若无的沉痛感。

他身上还是昨天跟叶倾心吃饭时穿的那套衣服。

叶倾心走过去,在他身边坐在,伸手攀上男人的肩,“博渊。”

听见声音,景博渊抬头,眼睛里有血丝,平静深邃的眼底,依稀流露着忧色,叶倾心心里难受,他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没睡。

叶倾心握住他的手,“奶奶会好的。”

景博渊没说什么,抬手将她耳际的碎发别到耳后。

景索索趴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上往里面看了看,转过头来两眼潮湿,“我在网上看脑溢血很容易死人,年纪越大越凶险,大哥,你说奶奶能挺过去吗?”

景老夫人对孙子孙女都很好,从小景索索就最喜欢奶奶。

景博渊抬手揉了揉眉心。

叶倾心道:“当然能,奶奶不是一直想抱重孙子吗?还没抱到重孙子,她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可……”景索索想说什么,目光忽地触及到景博渊的视线,明明视线很平静,景索索却感觉到了景博渊的警告,忙不迭闭上嘴巴。

她本想说‘可是大哥不是要跟你在一起吗?奶奶这辈子也抱不到重孙子了吧’。

叶倾心隐约也明白景索索想说什么,一时没了声。

片刻。

景博渊站起身,身上的衬衫西装依旧挺括板正,除了眼睛里的血丝显示着他有可能一夜未眠,气宇轩昂的模样,倒不像熬过夜的。

叶倾心跟着起身,“怎么了?”

景博渊拉起她的手,道:“先去吃饭。”

叶倾心这才想起来景博渊有可能还没吃饭,或许,连早饭都没吃。

三人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粤菜馆。

饭店装修风格别出心裁,很雅致独特,三人没有要包厢,直接在大厅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下。

“你是不是早饭也没吃?”叶倾心捧着菜单,侧头问景博渊。

景博渊没有否认,伸手将菜单翻了一页,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沉稳淡定,手腕上是叶倾心送的价值四十几万的钢表,款式虽与他沉着的老板派头略有不符,却给这个男人添了一丝别样的优雅。

若不是刚从医院出来,若不是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叶倾心感觉到他身上的沉痛,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此时此刻正为家里重病的老人担忧着。

他将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

越是这样,叶倾心却越觉得心里不好受。

她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医院里,他要顾及着她的胃,或许他连午饭都不会出来吃。

叶倾心看着菜单上的图片,点了两个菜色清淡的荤菜,又点了个素菜和一份汤,景索索翻着菜单,噼里啪啦点了五道大荤。

景博渊补充着点了两道叶倾心平日里喜欢吃的,叶倾心听到他报出的菜名,心里涌出一股感动和温暖。

点完菜,叶倾心问服务员:“你们这儿有生花生吗?给我来六颗就行,可以另外算钱。”

店里没提供过这个,服务员有些为难。

叶倾心微笑,建议道:“你或许可以请示一下你们经理。”

她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经理自然是同意了,服务员很快呈上一小碟的生花生。

景索索伸脖子看了看,嫌弃地撇撇嘴,“心心,你怎么喜欢吃这个?”

叶倾心将小碟子推到景博渊面前,“博渊胃不好,饭前吃点这个养胃。”

景索索看着对面没有你侬我侬黏黏糊糊,却分明让人感觉温馨的两个人,再次撇了撇嘴,眼睛里闪烁着羡慕。

上了菜,叶倾心先给景博渊盛了碗热汤,轻声说:“早上没吃饭,先喝点汤。”

景博渊看了叶倾心一眼,喝完那碗汤。

景索索很想撂筷子,她总感觉被对面那两个人虐到了怎么回事?他们明明也没做什么亲密的事情,可是从他们一个平静的眼神、一个寻常的举动中,她清晰地感受到虐单身狗的气息。

吃完饭,回到医院,重症监护室外,景献献坐在休息椅上,看见景博渊,她起身对他道:“我妈让我来替你,你一夜没睡,回去休息吧,我妈让我们以后轮流来守着。”

景博渊对此没有什么意见,站在玻璃窗前朝里面望了一阵,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外人看了都会觉得不舒服,不要说至亲的人了。

一连半个月,老人没有一点起色,甚至一度病危。

专家会诊之后,一致建议景老夫人做开颅手术清除血块。

医生把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和意外向家属做了详细说明,季仪听得胆颤心惊,风险太大,有可能景老夫人会直接命丧手术台。

景家的人最后还是同意手术,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手术只怕坚持不了几天。

手术安排在一天后,同意书是景老夫人长子景综签的,景逸从部队赶回来,一家老少都在手术室门口守着,甚至连贺素娥都过来了。

叶倾心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陪在景博渊身边,握着他的手。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变得潮湿,叶倾心不知道是自己在出汗,还是景博渊在出汗。

别人都坐着,唯有景博渊一直站着,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手术室的门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重重阻碍,看清手术室内的情形。

叶倾心陪着他站了六个小时。

手术很顺利,没有出现医生预料的意外。

景家的人齐齐松了口气,叶倾心察觉到在医生出来的瞬间,握住自己手的那只大手不动声色加大了力道,等医生说出手术顺利,那只大手再次加重力道。

耳边是景家的人松口气的声音和喜悦的欢呼,叶倾心忍着手上传来的疼痛,仰头笑着对景博渊说:“我说了奶奶不会有事的,现在放心了。”

景博渊唇角微微一勾,露出这么多天第一抹笑容。

可惜好景不长,景老夫人手术第三天,人尚未苏醒,却开始出现持续高烧、心跳过速、血压高的症状,甚至二次出血,医生不得不对她进行二次手术。

反反复复又折腾了半个月,景老夫人情况才算稳定下来,景家众人心力交瘁,最终医生确诊,景老夫人陷入植物状态,因为老人年纪太大,有可能到临终,都不会苏醒。

景老爷子受了打击,当场厥过去,幸而他年轻时当过兵,身体一直很硬朗,倒没什么大碍。

叶倾心清楚地感觉到这一个月景博渊消瘦了一些。

景老夫人转到VIP病房,虽然有护工,但景家的人还是轮流照顾,尤其是景博渊,除去一些不方便的事,凡事亲力亲为。

时至阳历十二月中旬,农历十月末,京城大雪纷飞,寒风肆掠。

这天轮到景博渊,恰好是周末,叶倾心下午两点离开PEAR,没有回学校,直接去了医院。

刚走到住院大楼门口,意外地迎面撞上温泽闫。

虽然她戴了帽子又裹了围巾,只露了一双眼睛,温泽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客套的寒暄之后,温泽闫问她:“你怎么来这儿?”

叶倾心淡笑:“家里长辈病了。”顿了下,她反问一句:“你呢?”

温泽闫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小婕……病了,来京城看病。”

叶倾心没再说什么,只道:“祝她早点康复,我先上楼了。”说完直接走开。

温泽闫望着她单薄窈窕的背影,目光发怔。

他乡遇故知,对叶倾心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上到顶楼,推开病房门,叶倾心愣了一瞬。

病房里不少人在,贺素娥、季仪,几个家族的老夫人和几个面生的贵妇人,古娇也在。

景博渊这个轮值的人反倒不在。

看见叶倾心,古娇脸上滑过一抹不自然,黄卫娟却是一脸愤愤地瞪了叶倾心一眼。

叶倾心落落大方地和众人打了招呼,那几个贵妇人虽然笑着回应,可是看向叶倾心的眼神,分明带着或多或少异样。

有人惋惜道:“唉,老夫人好端端的,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真教人心里难受。”

黄卫娟附和,语调透着尖酸:“烦心事多了呗,为孙子的婚事发愁呢,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心里一着急,情绪一激动,可不就容易出事。”

这话说得很有针对性,至于针对谁,大家心知肚明,目光有意无意往叶倾心身上落。

叶倾心笑而不语。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颜老夫人出声呵斥自己干儿媳妇。

黄卫娟撇撇嘴,斜眼睨了叶倾心一眼。

要不是这个叶倾心,她现在就是博威老总的丈母娘了,光是这个名头,说出去就够她风光的。

想到那天她和古兴德去景家老宅吃饭,景博渊连面都不露,简直就是打古家的脸,黄卫娟更是对这个叶倾心充满了仇视。

眼珠子转了转,她一脸好心地对叶倾心道:“心心,我认识一位妇科专家,专治不孕不育,口碑很不错,要不哪天我介绍你去看一看吧,看好了身子,也早些给老夫人生个重孙子,说不定老夫人一高兴,就醒了呢。”

叶倾心浅笑着回击:“谢谢古太太关心,您切身试过,您说好便一定是好的,您什么时候有空?明天怎么样?”

黄卫娟没想到叶倾心不但没有难堪,反而这么爽快地就应承下来,倒是弄得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哪里认识什么专治不孕不育的专家,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她虚假地笑了一下,说:“明天我有点事,过几天的吧。”

叶倾心笑容灿烂,“好啊。”

“噗嗤……”一位穿着驼色皮草的贵妇人笑了笑,看了黄卫娟一眼,又看向叶倾心,笑意满满地道:“阿渊看中的,果然伶俐。”

黄卫娟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古娇脸色难看一瞬,旋即唇边扯出一抹明媚的笑容,为自己母亲圆场:“心心说笑了,我妈都把我拉扯这么大了,哪里还需要看那些专家。”

黄卫娟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哪里不对,叶倾心说她‘切身试过’,可不就是在说她不孕不育么。

这个死丫头,年纪不大,鬼心眼不少!

“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吧,别打扰到可茵休息。”颜老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黄卫娟这副愚蠢又爱挑事的德性,起身提出告辞。

之前黄卫娟兴冲冲地和贺素娥撺掇着想让古娇嫁给景博渊,她便不同意,一方面是怜惜着叶倾心这个小丫头,一方面并不看好古娇和景博渊,说不上来哪里不配,就是不看好。

黄卫娟一意孤行,最后弄得没脸,又把气撒在叶倾心身上,颜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黄卫娟的故意针对。

临走前,颜老夫人拍了拍叶倾心的手,“好孩子,别听卫娟瞎胡说。”

叶倾心:“我没事的,颜奶奶慢走。”

等一行人进了电梯,季仪对叶倾心道:“颜家那干儿媳妇就是个浑人,你别跟她计较。”

叶倾心说:“我放在心上,您放心。”顿了一下,她问:“博渊呢?”

季仪道:“接了个电话去公司了,好像是出了点什么紧急状况,叫我来替他一会儿。”

贺素娥跟着一行人走了,病房里就季仪和叶倾心,还有两名护工,护工正在给景老夫人按摩四肢。

叶倾心正要上前帮忙,手机忽然响。

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是个陌生号码。

接听,那边传来的声音却不陌生。

“叶倾心。”贺素娥的声音。

叶倾心看了眼一旁的季仪,起身走出病房,才出声回应:“伯母。”

“我在医院露天停车场,出来聊聊。”贺素娥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叶倾心握着手机在过道上站了一会儿,转身朝电梯走过去。

快到停车场,远远的,她便看见一辆红色轿车夹杂在一排排轿车里,之前追尾过,叶倾心记得车牌。

她走过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坐进来。”贺素娥冷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叶倾心抿了下唇,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暖气很足,瞬间驱散了叶倾心周身的寒意。

她取下帽子,微笑着看向驾驶座神情高冷的贵妇人,淡声问:“您找我。”

贺素娥上下将她一打量,冷哼一声,说:“把老人家害成这样,你倒是泰然。”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叶倾心一时没明白,“我不懂您的意思。”

贺素娥点了根纤巧精致的女士烟,高贵优雅地吸了一口,斜眼睨向叶倾心,“你可知老夫人为何忽然脑溢血?”

叶倾心看着她,没出声,等着她下面的话。

贺素娥却没有立刻解答,幽幽道:“老夫人一直盼着阿渊结婚生子,阿渊却一直迟迟不提结婚之事,对他奶奶给他安排的女孩不屑一顾,眼看着三十好几,老夫人自然着急,这时候阿渊忽然喜欢上你,你出生虽不好,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孩,老夫人自然高兴,把你当亲孙女宠着。”

“后来你流产导致不孕,老夫人不忍心伤你,却也不能看着阿渊当真就一辈子没有小孩,见你主动退出和阿渊的感情,她心疼你也感激你,出事那晚,本来是请了娇娇的父母来老宅吃饭,借机试探阿渊的意思,可他却跟你在一起,丝毫不顾及老人家的感受,那晚老夫人问他,是不是一定要娶你,有没有转圜的余地,阿渊说回答,没有。”

说着,贺素娥吸了口烟,转眸看了女孩微微发白的小脸一眼,继续道:“老人家当时会有多失望,我想你应该能想象出来,她身体本就不大好,情绪一激动,引发急性脑溢血,受了这么一遭罪,最终变成植物人。”

叶倾心听见自己胸口那颗心脏跳得很响,车内温度如春,她却觉得通身发凉。

这一个多月以来,没有人告诉她,景老夫人忽然脑溢血,是因为她和景博渊的事。

------题外话------

有二更:

小剧场:

三胞胎老大:“老二老三,那个老巫婆又在欺负妈妈!”

老二:“出去一定要给妈妈报仇,在她身上尿尿!”

老三:“不让她抱。”

老大:“那我就在她身上拉粑粑!”

于是,三胞胎出生后,贺素娥抱哪个,那个不是哭就是尿尿拉臭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