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心只觉身置冰窟。
浑身发冷。
她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一天。
不得不去求邰正庭的一天。
不,不能去求他,绝不能去求他!
叶倾心摇头,“妈,我们真的不能去找他!”
周翘翘伸手去拿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妈知道你性子高傲,轻易不恳求人,你不打我打,我来跟他说,你舅舅一定会救小国的!他必须拿钱来救小国!”
叶倾心阻止,“妈!我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周翘翘一把推开她,怒道:“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学还没毕业,你到哪儿弄那五千万?难不成要跟李家硬碰硬?我们无权无势,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万一激怒了李家,到时候别说小国,连你跟我恐怕也好不了!”
“现在只有你舅舅能帮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就因为你那该死的高傲和自尊?究竟是你的自尊重要?还是小国的性命重要?”
叶倾心脸色发白,伸手去拉周翘翘的手,“妈,你别这么说,不是那样的……”
心里,有淡淡的委屈。
却有口难言。
该怎么告诉面前这个单纯又固执的妇人,她以为可以依靠的那个男人,其实根本就是个禽兽?
就算说了,恐怕她也不信。
周翘翘一把打开她的手,哭道:“难道要我跟小国死了你才肯放下你那高傲的自尊吗?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去死!”
说着,她一头狠狠撞向墙壁。
“妈!”
“周姨!”
宋久和叶倾心同时用力拉住她,才没让她真的撞到墙上。
“妈,你别这样,我这就打电话给舅舅,求他救救小国,我现在就去!”
叶倾心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到外面去打。
周翘翘却叫住她,“去哪儿?”
“我……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这里安静,就在这打,你要是说不清,我来说。”
叶倾心迟疑,“妈……”
在这打,万一邰正庭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刺激到母亲,可就遭了,母亲现在不能再受刺激了。
“快打呀!咳咳……”周翘翘一激动,就容易咳嗽。
“好好,我在这打,你别激动……”
叶倾心颤抖着手指,翻出邰正庭的号码,拨出去。
心里那根弦,在听到通话音的瞬间,紧紧绷起来。
许久,没人接。
再打。
依旧没人接。
到最后,通话音刚一响,那边直接拒接。
叶倾心悄悄松口气的同时,一颗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邰正庭恐怕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事,拒接她电话,用意很明显。
逼亲自她去找他。
叶倾心僵硬地笑了下,“舅舅没接,大概是在忙吧,我一会儿再打。”
然后,一整天,周翘翘逼着叶倾心不断地给邰正庭打电话,但邰正庭一直没有接。
下午的时候,那帮人又来了,叶倾心死守着病房门没让进。
晚上。
周翘翘忧心忡忡道:“你舅舅怎么不接电话啊?这一个星期很快就要到了,没有五千万,小国可怎么办?!”
她忽然又猜测:“心心,是不是你在京城做了什么惹你舅舅不高兴的事了?要不然他怎么会不接电话?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叶倾心低着头,没说话。
“心心,要不你回一趟京城吧,直接去你舅舅家找他,好不好?啊?”
“妈……”
叶倾心脸上写着拒绝。
周翘翘脸一冷,“你到底去不去?你就是要看着小国被送进精神病院,一辈子跟一群疯子待在一起你才甘心是不是?”
“妈,我没有……”
“我看你就有!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几年,难道就养了只白眼狼吗?家里有难,让你去求个人你都推三阻四,你究竟想怎样?”
叶倾心一愣,敏锐地洞察到周翘翘话里的不妥,“妈?十几年?”
她如今,已经二十岁了。
周翘翘一怔,目光忽然变得躲闪,声音有些虚,“哦,是二十年……”然后又强硬起来,“我都被你气糊涂了,你究竟去不去?”
叶倾心也没真往心里去,只道:“妈,我没有不想去求人,只是不想麻烦舅舅,我们这十年来已经麻烦他太多了……”
“那你说我们还有谁可求?你说出来,不要你去,你妈我舍了这张老脸亲自去给人跪下求!”
叶倾心脸色渐渐惨白。
但,依然倔强地没有松口。
她想,还有五天时间,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
第二天,叶倾心去了小男孩所在的医院。
如果他醒了,事情是不是就好解决了?
可是,当她在重症监护室外,看见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浑身擦满各种管子的小男孩儿,叶倾心觉得他醒来的希望太渺茫了。
她也瞬间,理解了小男孩家属的愤怒。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小国,她恐怕也会恨得杀人的心都有。
从医院出来,她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几次险些撞到别人。
忽然。
有人拦住她的路。
抬头,温泽闫的母亲温和的笑脸映入眼底。
叶倾心愣了下,礼貌地喊道:“温伯母。”
温母二话没说,直接往她手里塞了张银行卡,“这张卡你拿着,里面的钱不多,但这是我们温家的一点心意。”
叶倾心拒绝,把卡塞回去:“谢谢您的好意,这钱我不能拿。”
“傻孩子,倔什么?三年前是我们温家对不起你,这钱你应该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温母把卡重新塞回叶倾心手里,转头就上了路旁的一辆车,车子迅速开走。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钱一定是温泽闫让她送来的。
叶倾心拿着卡,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这两天,她把家里亲戚的电话打了个遍,一开始还唠得好好的,一提钱,都纷纷找借口挂了电话。
世态炎凉,体现得淋漓尽致。
叶倾心走到附近的银行,查了下卡里的钱。
五百万。
跟五千万比起来,杯水车薪。
但,对温泽闫而言,已经很多了。
从银行出来,叶倾心接到窦薇儿的电话。
窦薇儿问她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要不要帮忙。
叶倾心笑着说:“一点小事,都快解决了。”
窦薇儿关心了几句,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虽然我能力微薄,但也愿效犬马之劳!”
俏皮的话,逗得叶倾心真心笑了一声,说:“好,一定。”
距离李家给的日期又近了一天。
叶倾心去找李家人当面商谈,李家却只有一句话:要么在期限内拿钱,要么上法庭。
距离期限还剩三天。
中午,周翘翘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说是叶倾国误食了有毒物质,险些丧命,幸好抢救及时。
她当场昏倒。
叶倾心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一通陌生电话,里边的人说:“还有三天,再不拿钱,你那个弟弟就没人抢救了!”
声音明显经过变声。
那边说完就挂了。
叶倾心回拨,却发现是个空号。
她浑身发冷,忽然感觉好像有一张巨大的网向她罩过来,然后越收越紧,而她,是网中央一条无力挣扎的小鱼。
周翘翘醒来后再一次哭着哀求叶倾心:“心心,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去找你舅舅,求你了……”
叶倾心这次没有拒绝。
当夜就坐上了开往京城的火车。
次日下午,她在京城火车站下车。
刚出火车站,邰正庭的电话就来了。
他的语气透着阴谋得逞的得意,“心心,欢迎回来。”
叶倾心眸光冰冷,“你都知道了。”
邰正庭笑:“你的事,我向来很关心。”
叶倾心:“多谢关心。”
邰正庭心情似乎很好,话语间笑意浓浓,“伶牙俐齿没有用,你现在需要五千万救你弟弟,伶牙俐齿可以给你五千万?”
“那你就能给?”
“当然,敦煌酒店,1808,只要你来,要多少,我都给你。”
挂了电话,叶倾心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明明艳阳高照,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明明熙熙攘攘,她却有种孤单寂寞的悲凉。
周翘翘有句话说得不错。
叶倾心很高傲,骨子里,透着一股不愿让人看轻的骄傲。
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很辛苦地赚钱,努力不靠任何人来撑起这个家,不轻易接受别人或善意或别有用心的施舍。
只可惜,她做得似乎有些失败。
努力来努力去,最后还是要靠别人来渡过难关。
这些天,她不是没想过把事情告诉景博渊,以景博渊的能力,想要解决此事不难。
她也有感觉,景博渊一定不会拒绝帮她。
可是,她开不了口。
她不想自己如此卑微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到,也不想他因此而看轻她。
而且,她跟他,非亲非故,她凭什么让他帮她解决这么大的困难?
再者,她还有别的办法。
叶倾心看了下手机,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小学放学的时间。
她去火车站乘出租车的地方,上了辆出租,报了所贵族小学的名字。
在京城这座繁荣奢华的都市,不仅仅只有一个邰正庭和一个景博渊可以帮她。
还有一个人,比邰正庭、比景博渊,更合适出那五千万。
叶俊东。
那个抛弃了他们十年的男人。
他有责任,有义务,拿钱救他身陷囹圄的亲生儿子!
这是叶倾心在接到那通陌生的威胁电话时,忽然想到的,所以她没拒绝母亲的再次请求,直接来了京城。
叶倾心坐在出租车后座,眼睛里燃烧着淡淡的希望。
很庆幸,她之前被叶麟撞到过,也很庆幸,他那天穿着校服。
她不知道叶俊东家在哪儿,但去叶麟的学校守株待兔,总没错。
火车站比较偏。
一个半小时后,出租车才到达叶麟的学校。
校门恢弘气派,里面的建筑设计很漂亮,处处透着贵气与壕气。
还有二十多分钟,就放学了。
校园里很安静,但是门口,已经停了密密麻麻的高档轿车。
间或,有隐约的郎朗读书声随风飘来。
叶倾心找了个视角好的位置,安静地站着,一双炯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校门的位置。
不多时,放学铃响。
叶倾心精神一振,目光更加锐利,恐怕一只苍蝇从门口飞过她都能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
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来,被来接自己的人接走。
终于,叶麟和一个男孩并肩走出来。
叶倾心赶紧上前,目光紧紧盯着叶麟,看着他走向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快到车跟前的时候,车里下来一具高大的长影。
叶倾心眸光刹那间迸射出喜悦的光芒。
功夫不负有心人,是叶俊东。
她之前还在担忧,如果来接叶麟的不是叶俊东,她该怎么弄到他家的地址。
叶俊东接住叶麟扑过来的小身板,掐着他的腋窝抱起来高高举了一下,然后又亲了亲他的脸颊,贴心地取下他背后的超人小书包,将他放进车后座。
一举一动间,满满的都是父爱。
叶倾心快走到跟前,因为走得太急,气息微喘,鼻尖沁出细细一层小汗珠,在金红色的斜阳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
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希望和惊喜,美得惊魂摄魄。
叶俊东微愣。
又是这个女孩。
只是这次,她的眼神跟前两次大不一样。
“有事?”
他问。
“我能跟你谈谈吗?”
她反问。
“我们认识?有事可谈?”
叶俊东即便上了年纪,五官依旧显得年轻俊雅,唇边浅笑,目光温和,看着性子极好,风度翩翩,绅士风范十足。
叶倾心坚定而有力地点头,“有事,有非常重要的事。”
叶俊东点点头,“这附近有家咖啡馆不错,介意过去吗?”
叶倾心点头。
她上了他的车,习惯性坐在后座。
旁边的叶麟似乎对她很好奇,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叶俊东开着车,似有所查,温和却严厉地说:“小麟,这样看着别人很不礼貌。”
叶麟一窘,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家教很好。
叶倾心不明白,如此有家教、有涵养、有风度的男人,十年前是怎么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来的。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车子很快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停下。
叶俊东大概是常来,直接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把叶麟安置好,然后拉开对面的椅子,朝叶倾心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绅士’两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叶倾心道了谢,坐下。
叶俊东让叶倾心先点了杯咖啡,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杯。
点完,他直入主题,“说吧。”
叶倾心看了眼叶麟,“可以让令郎回避一下吗?”
叶俊东眸光一敛,片刻,拿出手机递给叶麟,指着旁边的位置对叶麟说:“去那边玩会手机。”
叶麟一得手机,喜滋滋地走了。
“现在说吧。”
叶倾心也开门见山,“我叫叶倾心,你还记得?”
‘叶倾心’三个字,让叶俊东唇边的绅士笑容,缓缓消失,直至,变得有些冷漠。
声音依旧温和,但叶倾心分明从中听出了冷淡。
“找我干什么?”他问。
模样,完全不复刚才的绅士风度。
叶倾心没由来一阵心冷。
在他眼里,她这个被他抛弃了十年的女儿,竟不如一个陌生人。
“小国伤了人,对方在T城有些势力,要我们赔偿五千万,要不然就将小国送上法庭,小国很有可能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你知道的,精神病院都是疯子,小国不能进去,我妈……我妈也不同意……”叶倾心把事情说得直白。
“所以,你们想让我出五千万救他?”
叶倾心盯着他的眼睛,点头。
叶俊东忽地笑了下,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抱歉,你找错人了。”
语罢,他起身就要走。
叶倾心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直接,慌促间抓住他的衣袖,仰着小脸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脸,来时眼中燃烧着的希望,缓缓消失。
“我没有找错人,小国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现在有难,你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救他!”
叶倾心漂亮的眸子里盛着似有若无的哀求,模样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要生出两份怜悯。
可叶俊东,不但没有丝毫心软与怜悯,反而,眸子里爬上一抹厌恶。
完全没有之前面对叶麟时的慈爱与温柔。
他用力甩开叶倾心的手,“你真的找错人了。”
叶倾心还没有听懂他话里隐含的意思,再次伸手抓他,这次,抓到的是他的手。
冰冷的温度,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我确定没有找错人!你不是叶俊东吗?你不是我和小国的亲生父亲吗?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你抛弃了我们十年,十年来对我们不闻不问,难道你一点自责和愧疚都没有吗?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对叶麟那么宠爱,对我们却像对待垃圾一般?为什么?我们明明都是你的孩子!”
叶倾心情绪激动,声音,却冷静得可怕。
叶俊东缓缓低头,目光冰冷无情,“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当宝贝一般爱着、宠着,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何要在意?”
叶倾心一怔。
被烫了般,猛地撒开手。
心头没由来爬上一抹惊慌。
“你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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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二更,也不知道小可爱会不会看到。
很抱歉更得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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