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别开生面,气氛有些微“蹊跷”的聚会。
刘玲玲与D大教授张瑾十点多到达。
张瑾教授是一位地理学家,去年刚刚退休。他六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清瘦,头发花白了一大半,但是气色极好,看上去并不显老。见到许乐康等人,他很是高兴,心态轻松,和颜悦色的说着话。
“我见到你们很高兴啊。你们是玲玲的亲人,我们以后也是亲人的……血缘的亲人是天注定的,不是血缘的亲人呐,也是天定的。这缘分我们得珍惜,好好的相待啊……”
“我研究了一辈子的地质,研究的是千万年前到如今这地球的变化。现在退休了,一把老骨头,余生所愿就是去看看现在这个世界的山山水水,去瞻仰这大自然鬼斧神工。我和玲玲商量好了,我们只要能动,就走遍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地方,哪里适宜居住就住几日,哪里好玩就多玩几天,到走不动了再回到这里,在养老院里躺在椅子上回忆我们路途的故事……”
张瑾教授说话缓缓的,憧憬着未来,神色和煦温暖,他看着旁边的刘玲玲,眼中很是温柔。
刘玲玲应和一般的点点头,又看向许乐康:
“康康,我这一辈子啊,之前就是坐进观天,就是看到我们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就是看到这家子人。熬了一辈子,到现在看开了……到处走走,看看山山水水,就觉得特别安静,就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这辈子我跟着张老师去旅游,啊,我们去流浪了……”
刘玲玲拍了拍张瑾的肩膀,张瑾顺势就挽住了她的手。
许乐康看着母亲,甚至有些诧异,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从来那么严肃,强势,执拗的母亲竟然有一日会开玩笑。
“妈妈觉得怎么样好就好。以后烦请张老师多照顾我妈妈了……”
“放心,放心,一定会的……”张瑾答道。
“不是我照顾你更多么?你整日价丢三落四的……”刘玲玲娇嗔的说道。
张瑾连忙点头应着,恭维着刘玲玲。
“是是,以后还得拜托您多照顾……我们刘太太呢,特别的细心特别的周全,出门带什么东西,怎么走,听她的没错。”
“我是真的感激你们母亲的照顾,她是一个特别诚挚坦荡,纯粹率真的人……”
张瑾的话说的格外的诚恳,是他的肺腑之言。阅尽沧桑的老人,他们更明白彼此走过的路,珍惜和宽容。
张瑾对许乐康等人都是对学生般的慈爱叮咛,对刘玲玲又总是特别的宽和温柔,很是耐心的听她说话,及至在刘玲玲着急的时候也一直笑呵呵缓缓的跟她解释,面对她的皱眉和强势总是浑不在意的笑笑。他的状态是那种极好的心态心境下的平和。
有这样的人陪伴母亲的余生,许乐康很是安慰。
刘玲玲对杜蘅也很是赞赏。
“高材生,很能干的律师,靠自己不是靠男人生活,很了不起。”
杜蘅莞尔一笑。
刘玲玲这样的赞赏的角度,是出自于她半生遭遇之后形成的价值观。杜蘅无从评价,但是知道她是真诚的。
许乐雅向来与母亲不亲近,及至此时刘玲玲想亲近女儿,但是雅雅更专注于跟多多玩,这让刘玲玲有些失落。
“我没有照顾好我的儿女……”
“没有,乐康和雅雅都生活的很好的。每一位母亲都没有得到标准的教科书去学习照顾教育孩子,在坎坷的自学中,孩子和母亲都得到成长了,就足够了。乐康很关心您,也一直挂念您,如您挂念他一样。亲情在,关爱在,大家相处的方式,是不是生活在一起没有很重要的。”杜蘅宽慰道。
“你可真是个会安慰人的好姑娘,怪不得康康喜欢你……他眼光不错……”刘玲玲道。
“发生过的事儿,好或者不好,都会有影响的。现在不坏,就往前看……这是我这小一年旅游最大的感触。每一天过新的日子,看到新的风景,就不要生活在过去的遗憾悲剧里了。不能弥补的事儿,可是太多了……”刘玲玲叹息着。
杜蘅点点头,表示理解。
与许乐康,刘玲玲的结识就始于那桩震惊本城的遗产纠纷大案。法庭对立的双方更容易了解对方观点、立场与经历,即便是原被告双方,他们都能理解。显然,刘玲玲真的从过往走了出来。
张瑾与刘玲玲商议好要办一场亲人参加的小型婚礼。
“要在一起,就是要郑重其事的。玲玲是我的太太……”张瑾道,沧桑的眼中有着纯粹的执着。
刘玲玲对此也很是期待。许太的身份,对她来说,耻辱多于幸福,既然已经走向新的人生,就干干脆脆的不要这个身份。
张瑾有一个独生子,早年赴美留学,是航天科技方面的博士,目前供职于NASA。他亦是赞同父亲的婚姻,商议婚礼时间。
一家人商议着婚礼的大致日期,初步计划在晚秋时候举行婚礼。婚礼前,张瑾和刘玲玲计划下周去新西兰旅行,这个季节的新西兰正是秋季,气候适宜风景如画。商议着这些话题,刘玲玲与张瑾始终有幸福的笑容,一家人其乐融融。
杜蘅不经意看向许乐康,恰是许乐康也在看她,彼此眼中满溢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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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诗诗与沈家旭的到来比预计要晚了一些。
此前,许乐康与沈家旭通话,告知母亲回家的事情,问询沈诗诗的意愿,是否还愿意过来。沈家旭有些回避,沈诗诗却很积极。
“我一直想当面跟她说句对不起,一直想她能够原谅我,原谅你的父亲。”
许壮为几度移情别恋,离开他们母女多年,及至也已经去世一年,然而,沈诗诗的时间定格,从没有释怀。她的爱也一如当年,浓得化不开。
沈家旭对父亲,对父母的感情的感受格外的复杂,更难以评价母亲的对错。既然是沈诗诗的坚持,他也表示同意。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是爱他的。”沈诗诗语气温和而坚定。
“我都知道。现在他都死了,我不怪你了,也不怪他了……孩子们都大了,都能是亲兄弟一般相处,我没有什么看不开了……”
刘玲玲和气的笑着。
她们也是认识近三十年的,彼此怨恨过,争执过,甚至刘玲玲也曾不择手段的伤害沈诗诗,逼迫他们母子几度迁徙。而今,也一笑泯恩仇。
没有想到三十年的恩怨只剩下这么几句话,沈诗诗泪流满面。
“都过去了,别哭了……以后好好的过……快过来,喝杯茶,不是说好跟孩子们一起烤肉吗?那边炭火都很旺了……”张瑾招呼着他们。
沈诗诗与沈家旭略是意外。
“是我母亲的朋友……来,过来坐……”许乐康盛情邀约。
年轻人负责动手烧烤,刘玲玲、沈诗诗和张瑾等人在院子里闲坐聊天。
沈诗诗平素就是话极少的人,此时因着刚刚的情绪激动,难以平复,更是目光茫然,不问到她,她几乎无话。刘玲玲不是很热络的人,见沈诗诗不言语,便自顾自的哄着女儿吃东西,倒是张瑾勉为其难尽主人之责宴客,场面一度也很是尴尬。
不远处,杜蘅与许乐康、沈家旭聊的愉快,随意说着趣事儿,一度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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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沈诗诗情绪低落,沈家旭在饭后匆匆告别。
沈诗诗一坐上车,已经是泪流满面,后来又痛哭出声。
沈家旭只好把车停在了路旁。
“妈妈,您何苦,又何必呢?”
“你爸爸去世还不满一年,她已经有了男人,两个人卿卿我我……她根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她根本就不爱你的爸爸,她配不上!”
沈诗诗失态的哭着,骂着。
沈家旭的眼中,母亲从来都是那个温柔的,细细弱弱的女人,说话都不会大声,很少生气,从不跟人争执。能让她激动如此的,也只有与父亲有关的事情。
今日所见的情形,远不是沈诗诗能够接受的。
“她花着你爸赚来的钱跟别的男人四处旅游,她住在你爸买的别墅里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你爸爸才死了一年,尸骨未寒……”
“她怨恨你爸出轨,爱上过别人。可是,你爸一直都是讲情义的男人啊!他没有亏待过刘玲玲和她的子女啊。你爸的遗嘱写了,全部的公司都给他们吗?为什么他们就那么无情无义?”
“刘玲玲恨你爸,许乐康也一样。他们对你爸无情无义,却又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你爸辛辛苦苦半辈子拼下来的财富,占有了这一切的好处,凭什么?”
“壮为,你有没有看到这些?你有没有在天之灵,你快回来看看现在,你会不会心寒啊……”
沈诗诗痛哭着。
沈家旭看着母亲,心中一阵阵的痛。
是的,始终对父亲心怀怨恨、无情无义的刘玲玲和她的子女占据了许安集团的一切,凭什么?
时至今日,会为父亲哭的只有母亲一人吧……
有些念头,不经意的在沈家旭的心中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