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准备的很简陋,只有一张方桌,两边各一把椅子。高峰与宋江面对面而坐,其余人都分立于两人身后。
这次会谈除了宋家兄弟和吴用、刘唐外,高峰还带了风小默和杨再兴参加。这也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的,高峰对宋江还不太放心,怕他狗急跳墙来那么一手,有这两人在,他就没什么好怕的啦。
双方坐定,高峰既没安排上茶,也没安排食品,反正就是安排了,宋江他们也不敢用,没必要多此一举。
会谈之前,高峰首先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宋江,说道:“这是位前辈写的诗,我专程拿来与宋首领分享。”
宋江迟疑地接过来,他不知道这首诗有多高的意境,竟值得高峰在这个时机拿出来。
展开纸条,宋江默声读了一遍,随之便如五味杂陈,什么味道都有了。
自己一生的遭遇,特别起兵以来,那种心酸、苦涩、豪气、愁闷,还有义无反顾,等等都呈现在面前。
这是那首诗给他的感受,也是尝尽人生百态或者有过同等经历才会有的感受,宋江突然间有种得遇知己的感觉。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宋江再次念叨了一遍,终于问道:“高大人,这首《过零丁洋》是哪位高士所做?”
没错,这正是《过零丁洋》,文天祥的大作,高峰把它拿来劝谏宋江的。
虽然此时文天祥还未出生,但作为后来者,高峰还是习惯性称其为前辈,不为别的,只为那份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骨气。
这首诗是文天祥一生的写照,充满了慷慨激昂的壮志豪情,展现了视死如归的高风亮节,表达了舍生取义的不屈精神,若说用在宋江身上确实不太合意。
但是,这又是一种经历,也是对世道的一种感叹,更是对自己无怨无悔选择的一种坚持,对于这些,倒是与宋江的经历相似。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宋江才会感同身受,心中充满了感慨。
对于宋江的问话,高峰平静地答道:“这是一位姓文的高士前辈所做,我也是得之不易,对于其人更是未曾见过。”
文天祥此时还没有出生,高峰自然无法说起其经历,人同样也无法见到,诗是从后世带来,得之确实不易,因而,虽然高峰说的事似而非,但句句是实话,绝无半句虚的。
他说的是实话,但听在宋江耳中,诗作者就是境界高人了,他那份敬重由然而生。
“如此高人不能一见,实在可惜。”言辞间,宋江还带有阵阵惋惜之意。
看到这里,高峰轻笑一声,问道:“宋首领是不是对这首诗感同身受?”
宋江不自觉地答道:“正是。”
高峰却没有多少认可,叹声道:“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宋首领,我们都有此志,可达者却廖廖无己,你知这是为何?”
谁不想青史留名?谁不想永世长存?宋江自不例外,高峰正问到了他的心里。
宋江想了想应道:“留名需有死志,又需做出轰轰烈烈之事,二者兼具怕是不可多得,所以实难实现。”
高峰点了点头,依然追问道:“何事为轰轰烈烈?”
宋江毫不犹豫地答道:“为民请命,为国捐躯,为义舍生,为天道而行,此皆为轰轰烈烈之事。”
倒是有些信仰,高峰接着又问道:“也就是说,宋首领的做法应属于轰轰烈烈之事了?”
宋江倒没有矫揉造作,爽快地答道:“正是。”
高峰面露微笑,不紧不慢得问道:“那你实现了哪一条?”
“这—”宋江气结,他不满地白了高峰一眼,我这都要死的人啦,怎么去实现?而且好似这一辈子也无法实现了。
高峰根本不管他的表情,接着说道:“宋首领志存高远,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实则是为百姓请命,向不公道宣战,可你想过没有,一旦失去了性命,这些便将都化作虚无,成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本来就是事实,宋江也不觉得突兀,对道:“这只怪宋某无能,无法做到周全。”
“哈哈!”高峰大笑一声,说道:“宋首领何必自惭形秽,自我贬低呢?实则你还是可以实现那个心愿的。”
“噢?”宋江奇异起来,他有些不解高峰的意思,问道:“高大人有话请明言,宋某又如何实现心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高峰简短的答道。
如果一见面高峰就说这话,宋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已决定不与朝廷同流合污,自然不想做那种“留青山”的事情,但看了那首诗,又听了高峰这番话,他觉得自己似有些东西要抓住,只是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定了定,宋江问道:“我倒想听听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高峰神色放松,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答反问道:“请问宋首领,人有生死,二者何难?”
宋江答道:“死难。”
高峰摇了摇头,讲道:“我却认为生难。”
生难?不等宋江发出疑问,高峰接着又道:“死,极为容易,双眼一闭,双腿一蹬,就再无痛苦。此时人将无牵无挂,无烦无恼,无忧无虑,无悲无喜。而‘生’则不同,他要在世间磨砺,他要经受风雨吹打,他要堪破人生百态,他要面临死亡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他要有自己的信念,并为了信念而奋斗,甚至牺牲一切。”
“所以说,这个信念是痛苦的,也是艰难的,是有些人一辈子的追求,而在很多情况下,还追求不到。在这个过程中就出现了三类人,一种是敢于坚持信念的人,他们不怕辛苦,能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奋斗,而最终也能实现自己的信念,不得不说这类是成功的人。二者是直接放弃的懦夫,他们不敢直面困难,遇到点措折便举手投降,这类人注定是失败者。第三种就是那种有想法没做法的投机人,他们只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一旦不成功便自暴自弃。这种人缺乏实实在在的规划,更是在困境时多方逃避,不愿生的痛苦,而求死的快乐,这种人其实是名副其实的虚妄者,也是蒙骗大众的伪君子,请问宋首领,你认为自己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