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想要什么,很简单,自由。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想要的只是一种‘自在’的感觉。”
“自在?”
“嗯。对我而言,活着或是死去,其实没什么分别,不过只是换种方式存在而已。只不过,虽然我不知若我身作了其他事物,我是否还会有一如现在这般的感受;但我知道,既然我能有这样的感受力,那么我就有能力去追求我想要的感受。而我要的,只是‘自在’。——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只要能时刻拥有这份自在,我便别无所求。
“而我在活着时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始终维护住这份自在不被外力搅扰、甚至是剥夺。——毕竟,只要这具肉/身还活着,我便不得不因此而受限于诸多外在影响。怎么说,身体也是活着的‘我’的一部分,这是天意,并非是我的选择,而我若想在活着时得以自在,就必须顾及到身体的基本需求;那自然的,也就会因身体是会受限于诸多外界影响的,而使得‘我’的整体也便不能凡事都随心随意了——我需要克制,需要权衡,需要始终把握好上天定下的是我能自由来去的那个‘度’;不能逾越,也无法逾越。否则,代价往往是会生不如死的……
“但好在,虽然我无法决定自己的存在方式,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我能决定自己的死亡,能在自己尚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之时、决定是否要结束这段生命。
“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幸运——虽不能决定自己的生,却能决定自己的死。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坦然地面对活着时所必须面对的不可预测的人生路。
“虽然遭遇什么,不受我控制,但我能决定自己要如何去感受这一路的‘风光’。只不过,我不会被动地去感受,而是会为了始终能维持住我内心的自在而主动去寻获所需的资源、力量。
“唯有如此,才能尽力保障我的生活不会被他人轻易搅扰。——这是我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所必须遵守的基本生存规则:想要不被妨碍,惟有用强大的力量做支持,才可能实现。否则,就算我不干涉他人,也难保他人不会为了他们自己的私利而来妨碍、甚至意图谋害于我。
“我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这也是人性的其中一面,你我皆不例外。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是有所区别的,区别只在于,你我究竟将这份贪婪用于了何处?
“事实上,再贪婪的人,若没有其身后的那千千万万同样贪婪的灵魂作支撑、与之呼应,那纵使他再有能耐,但仅凭他自己个人的力量,也是无法引发那样大的影响力的。——邱岳泽是如此,高立文是如此,四大世家、还有云祥和蕉国两国的皇帝亦是如此……甚至连我们医谷也同样是如此——只不过区别在于,医谷与其他这些势力所贪图的,并非是同样的东西。
“再者,若换作我是他们,若我也抱有如他们一般的意图,那或许,我会做得比他们更狠也说不定呢。所以说,这确实很难用一句话就断定:究竟谁才是对的,谁才是错的?
“但好在,我还有能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至少,在我还有能力控制这具身体之时。所以,若是我即便拼尽了全力,也仍未能在——在我还活着时所必须遵守的生存规则下——获得我想要的自在生活的话,那当我真正走投无路之时,至少,在最后的最后,我还能趁自己还能控制这具身体之时,及时结束它的生命,以此来结束我作为‘人’的这段生命。让我能在最后那一丝‘自在’中死去。
“所以我才会说,我要的,和你要的,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我要的自在,不在乎生命的长短。甚至于,无论生命是长是短,于我而言,只要自在,一瞬便可是一生,一生也不过一瞬。它们没有分别。
“而我唯一不能控制的,就只是——创造了这具身体,让我无可选择的以‘人’的形式存在,并因为身作了‘人’而不得不遵守的诸多生存规则的——那不可抗拒的天意。
“而上天唯一给了我的,便只是我能选择要如何去感受‘活着’之于我自己的意义?但对上天而言,我如何感受,想要如何维持这份感受,以及这样的感受对我又有何意义——这些于它,都毫无意义。
“在上天的眼里,我和那一沙一石、一草一木,没有分别。所以我才说,对我而言,活着或是死去,没有分别。因为在上天的眼里,我活着或是死去,都和那些草木沙石一般,从生到死、从存在到消亡,都始终是它的一部分——这点,从未改变过,那自然也就没有分别了。
“但即便如此,即便之于上天,我的人生本就没什么意义,但,‘意义’之于我,却还是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的:它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始终引诱着我好好活下去。所以,若想要活下去,我就需要意义,需要意义带给我的意义——能让我发自内心的想要活下去。
“于我而言,至少在我作为‘人’存在时,我知道自己想要自由,想要时刻都活在‘自在’的感受之中。——这便是能诱引我想要活下去的、是生命能带给我的唯一的价值,也是我活着的唯一的意义。
“这,才是我与你真正的不同。
“尽管表面上,我确实也在争取财富和权力,但我需要它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拥有它们,而是为了要利用它们来保障我想要的自在生活能不被他人轻易搅扰。
“财富和权力,于我只是手段;是我为了要始终维持这份‘自在’,而需要同时运作开的那诸多实现手段中的其中一种;是一种虽是必要,却也只能是辅助作用的手段。——至少,在我活着时,没有它是不行的;但我也不能只有这一种手段,更不能将它视为是主要的手段——事实上,它在我所拥有的、且正与它互相配合着运行着的诸多手段中所能占据的重要程度,就目前而言,至多不会超过三成,也不能超过三成;否则,我真正想要的‘自在’感受,恐怕就无法始终得以维持了。
“而我想要的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像这样的世俗手段,至多不要超过一成的重要性。
“所以说,眼下的现实是,我离我的最终目标,其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不管怎样,我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维持‘自在’的感受,所以,我并不需要无止境的财富和权力。相反的,其实只要我能获得的程度足以帮助我抵御他人的搅扰,就已足够。且,越往后,我需要的程度就会越少。
“不过,说到这儿,我倒也想顺便与你谈一笔或许能让你我能用最低的代价来各得所需的交易:
“我是这样想的,尽管我不清楚高立文想要那么多的权力和财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我清楚,他的最终目的一定是与我有着本质的不同;但即便如此,就对于权力和财富的态度上,他应该是与我相似的:权力和财富,于他也同样只是他实现最终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并非是他的最终目的。只不过,与我不同的是,这种手段却是他实现他最终目的的主要手段,而非是辅助的。并且,随着他越接近于他的最终目的,他需要的这种手段的占比反而会越高,甚至会让人有种——对权力和财富的需求将是个‘无底洞’——的错觉。但那也是高立文日后自己要去解决的问题,与我无关,也无需我替他操心。
“而我之所以提到这些,是想说,其实刚才你挑衅我时问我敢不敢相信你的话,我现在倒想原话奉还于你:若是你敢信我,那不管你能不能真的听懂我刚才说的那些,你都可以相信,只要你和高立文不妨碍我,我便不会与你们为敌。甚至于,若是你们能给我的帮助将远胜于傅文轩及他身后的傅家所能给我的,那我也不是不能优先考虑帮助你们。——我记得,高立文可是一直都在觊觎我小师叔的力量呢。而这世上,如今唯一能说动我小师叔的,怕也就只有我了。
“再者,归根结底,我要的,和你们要的,本来就不是同一类的东西。你们和那几派势力之间因为要的东西所必需依附的主要手段太过相似,那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要发生激烈冲突的,且,还是‘有你没我’的那种程度……但我却不同啊,只要你们愿意,我与你们之间,其实是可以避免互相妨碍的。甚至于,我们还可能能实现互惠互利呢。
“这是个机会啊,你不妨也好好考虑一下?”
阿木呆愣了好半晌,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冉。似在消化她刚才说的那些足以令他的内心产生翻天覆地的震动的言论想法。同时,他心里也开始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高冉可能真的是与他们不同的,否则,她的那些想法为何他就从未想过,更别提理解了;但却又莫名的让他觉得,她的想法尽管令他匪夷所思,但却也让他相信了她最后说到的那个提议的可行性。——尽管他不能理解她为何会想要那样活着,但至少她说的每一个字所表达的字面意思,他大致还是理解的,且自认与她真正想表达的字面意思应该不会有太多出入。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略有动摇地回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高冉却即刻堵住了他的后话,赶忙诱劝道:“你只管将我方才所言告知高立文,若他所图真如我所想,那他定会答应。如此,也不会难为到你了,不是吗?”
“你怎知他就信我所言?”尽管阿木已基本被动摇了原先的初衷,但还是最后问了这么一句,不为试探出什么,只为能说服他自己最终彻底地相信于她。
“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虽然我还不确定你与高立文之间的真正关系,但我却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定是非同一般,甚至还是不能公之于众的那种亲密关系——尤其是不能让傅家知道。是与不是?
“我之所以直接问你,是想给你一个能与我坦诚相待、共谋合作的机会;但若是你不懂珍惜,那你们之间的秘密,我相信我很快就会知道的。但到了那时,既然我们不是盟友,那你们的秘密便是我用于对付你们的一大利器了。——还是说,你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