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尽人事,听天命(三)(1/1)

一旁的李霖在暗自做着自己的计较的同时,也并未忽略身旁那两人的切切私语,且还无意中受了他俩这番窃窃私语的启发,李霖才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于他可算是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便主动提议道:“现在天色不早了,不如这样,此事就暂交由我处理。待我查清高立文隐藏的大致势力后,我再与你商议。你放心,此事若要解决定不能少了你,那我自是没有欺瞒你之理。”

“好。那我就静待李叔的佳音了。”

“嗯。”应声后,李霖便又越过高冉,转而对赵枫说道:“既然赵兄喜欢左边那屋,那就请随意吧。我今夜就睡右边那屋。今后,只要赵兄喜欢,这客栈随时都欢迎你的到来。”

赵枫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令李霖看不出他任何想法情绪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惹得李霖顿觉莫名地尴尬起来。只好识趣地不再多话,与高冉互相点头示意后,便自己先行离开了。

“这人是谁?你们很亲吗?”

“呵呵,再亲也没有你亲啊!也不想想,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你更疼我呢?就连我师父都不及你呢!”

说话间,高冉很自然地就缠上了赵枫的一边胳膊。而赵枫也已然忽略了高冉的避重就轻,只记得她说他最亲、甚至比赵奕还亲,还因此心情顿觉大好。而至于其他,他此刻早已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翌日。

李霖和两位安家人都早早地出发各自分头行事去了。就只高冉和她隔壁的赵枫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只因今日于她最紧要的事就只一件:等季沐青得空带着左义前来见她。

她算过时辰了,想着季沐青再早那也得等到那些决不可舍去、必须做给众位皇戚、贵胄、百官们看的的仪式礼节全都举行完毕后,他才能赶来。

所以就算她睡到傍晚再起,她估摸着也还是来得及的。——再加之此时的季沐青也不便太高调地暴露行踪,所以纵使他在傍晚时分确实能得空,也未必敢挑这个时辰大摇大摆地出宫前来见她。所以,高冉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在白日里见到他。

果不其然,待季沐青举行完虽已刻意从简、但仍十分郑重繁琐的继位仪式后,待他终于熬到能以就寝为由撤去身边的所有非亲信的侍者后,他才与左义一起匆匆换过装束,微服前来见高冉。

而在入夜后,高冉则早已命人留意可能随时会出现在客栈附近的他们的踪影,并令人一旦发现他们,就带他们走后院的后门,直接将他们带到她的客房来。她就在客房里等着他们。——为此,高冉已然做好了今夜不眠的准备。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赵枫无论如何都非要赖在高冉的房内,直说不能容忍大半夜的还有其他人在她房内——除非也让他待在那儿。

高冉想着,此事最终兴许还真会与赵枫扯上关系,便就随了他的意。

结果,当季沐青和左义被小二领来房内时,赵枫早已在高冉的床上呼呼睡熟了。

“嘘——”不等季沐青和左义询问,高冉就已先一步抬手朝他们做了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太大响动。

待三人刻意轻手轻脚地走到茶几旁围坐下后,高冉才小声解释道:“他是我小师叔,虽然性情是有些古怪,但没有恶意。放心,他决不会做任何对我不利之事,所以也无需对他刻意隐瞒。”

季沐青听后却是刻意看了左义一眼,待左义朝他态度肯定地点了下头后,他才终于放心地与高冉说起正事来:“好,那我们就言归正传。你昨夜提到之事,左义已与我详细解释了那个中的来龙去脉,但你也该知,即便我不追究,也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难堵悠悠众口……”

“这事不难,但我必须先向你确认一点:你真的清楚我为何要替二师叔善后?”

“嗯。你放心,我不是不识大体之人。父皇之死,我知道那也是他自己的咎由自取……但他是蕉皇,那他的死便不会只是他一个人的私怨仇杀。就算我懂你的良苦用心,也愿意为了顾全大局而对此事既往不咎,但作为蕉皇,我还是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嗯,我明白……”

说这话时,高冉却是别有所思地来回扫视着眼前的季沐青和左义。刚才,季沐青对她的解释心存顾虑之时,他竟选择从左义那儿求证她说的话是否可信?——他看左义的那一眼,她可是看得清楚,记得深刻。

这说明什么?——至少高冉直觉的就觉得他俩昨晚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致使今日季沐青比起相信她,他更相信左义的判断。

可是她刚才分明就说过了——赵枫决不会做对她不利之事——难道这话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她如今与季沐青已经是异体同命的关系了,既然不会对她不利,难道还能对他不利不成?

可即便如此,季沐青为何还是更愿意相信左义呢?

高冉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很是诡异……

“莫非,他俩昨晚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左大叔究竟答应他什么了?这个季沐青怎么自回来后我就怎么也看不透他了呢?”

但眼下他俩的这种令她颇觉诡异、处处透着不合情理的“默契”的表现——已令高冉愈发觉得他俩之间定有什么秘密瞒着她的同时,她却还是故意佯装出一副即便注意到了他俩的异常却并不在乎的模样——至少,比起看不出他俩的异常,故意对此视而不见反而更能令他们相信她的伪装。

她故意让他们知道,她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异常,但也故意让他们知道,她对此并不在乎——毕竟事不关己。同时,她还继续就事论事地答复季沐青道:

“这样吧,这事就交由我来办。但你必须先答应我,只要待我交出了二师叔的尸首,让你对‘他们’有个交代后,你就必须让此事就此打住,不再多生枝节。否则,你该知道我们医谷的作风:一旦决意复仇,那可是除非全门死得再无一活口,否则你们季氏就都别想活命了!

“而医谷弟子,虽说人数不多,但其中却有一大部分的背景很是复杂,且还牵连甚广——甚至有牵一发就动全国的影响力!所以,我奉劝你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对我表面说着不报复,实则却还想着伺机进犯医谷,若是那样,那你就做好日后不仅会遭灭族、还可能会遭到灭国的准备吧!

“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帮二师叔善后,可并非全是为了二师叔,也不是为了医谷,我其实也是身不由己。你想过没有,若是医谷真要与你们朝廷为敌,那医谷完全不必非要刻意将二师叔以叛徒论处。

“事实上,医谷的弟子,自拜入师门的那一刻起,他这一生就注定至死都是医谷的人——除非他被医谷除名,以叛徒论处。而医谷的叛徒,从来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即便不是死于其他同门以清理门户为名而展开的追杀,也会死于无药可解的自身体内的秘毒的毒杀。

“所以,即便只是为了我自己日后不被这场仇杀波及,我也要为二师叔善后。再者,医谷其实也已主动做出了让步,愿意为了平息这场仇怨厮杀而破例第一次主动将一个从未犯过门规的弟子除名,用她一人的性命来避免医谷的一众弟子日后必须为了遵守门规而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为二师叔复仇。——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连带后果吧?

“所以,医谷的这份好意,你最好还是领了。否则,就算只是为了自保,你首先会遇到的第一个医谷的敌人,就会是我!——但你却已注定了这一生都不能伤害我分毫。如此一来,你觉得面对我这个敌人,你该如何是好?——你可千万不要天真的以为,我不会为了要阻止你而主动伤害你、或是伤害我自己。——这个险,你冒不起!”

“陛下,你还是相信高二小姐说的吧。”左义的一句语气淡然的插话,无疑是给高冉刚才的警告添了最后一把火,将季沐青心里的确犹存的最后一点侥幸给烧成了灰烬。

而一旁见他们两人这般诡异的互动,高冉心下更觉不详——不是怕季沐青可能会对她不利,而是怕他会对左义不利!若她没料错的话,很可能昨夜左义回去后就与季沐青达成了某种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协议,才换来了季沐青对他的如此信任!而至于究竟要用怎样的代价才能换来季沐青的这等信任,换来他愿意暂时容忍左义的从旁协助,还能对他的话如此看重?——尽管高冉并不希望自己的料想会是真的,但却也不能否认,那样的代价的确才是最有分量的……

“蕉皇请放心,我知你为难,也知此事牵连重大,所以我保证三日内必会将二师叔的尸首带回,让你对‘他们’有所交代。

“但也请你切记,二师叔的身份,不仅只是你们季氏的皇戚,还是我们医谷的弟子。所以,无论是为了维护你们皇族的颜面,还是为了不冒犯到我们医谷的颜面,我奉劝你,无论对她有多仇恨,你也决不能作出任何辱尸的行径来!否则,即便我不追究,其他医谷的弟子也势必不会放过你!

“我好心提醒你,一旦你被医谷盯上了,那就算是眼下势力最强的天阁,也难保住你的性命。

“世人只知医谷素来行事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却从来不知,他们对医谷的那些所谓的了解更多的不过只是他们自己的臆想而已。——因为医谷相较于他们实在是太不同了,而这种不同又令他们又惧又恨,却又无力改变——不是想着改变他们自己,而是想着如何改变医谷……

“然而,身为医谷的弟子,我却可以代表医谷告诉你,那些盛传于世的流言蜚语,几乎都是世人自己对医谷的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他们的恐惧是他们自己想象出来的,并非真的是医谷造成的。而事实上,真正遭遇医谷毒手的,自医谷立派起至今,其实也没几人。

“医谷素来不过是奉行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信条,只想过我们自己的生活。而至于你们如何想、如何做,其实只要你们不妨碍到我们,我们也不会主动去伤害你们。

“只不过,碍于如今的这个世道,我们若想继续独善其身,那也就只能是适度的‘入乡随俗’了:若不让世人知晓医谷确实具备着可以轻易除掉任何盯上的人或势力的能耐,那世人是决不会因心生畏惧而知趣地不敢再轻易冒犯、甚至妨碍我们的。

“所以,即便撇开二师叔与上任蕉皇之间的那些恩怨,若只是从医谷自己的立场去想,其实医谷之所以愿意纵容我二师叔复仇,不仅是为了了却她自己的夙愿,还是医谷想要借此机会来向世人宣告:哪怕得罪医谷的是一国之君,他也依旧要为自己对医谷的冒犯付出相应、甚至是数倍的代价!

“蕉皇,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二师叔对你父皇的仇恨,也不指望你能理解她——哪怕与你的父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却也只想杀了他,而不想像他当年近乎灭尽二师叔那一支血脉的全族一般的也将你们一并杀了,甚至还为了不连累到医谷而亲点由你来继位,以图及时稳住朝政,避免令蕉国陷入更大范围的动荡之中,也愿意用她自己的生命来为她的复仇作个了结,以图平息你们的怒火——我不指望你能理解这些,但你必须清楚,医谷并不畏惧你们的怒火。哪怕你们真的想要与医谷为敌,若只是对付你们,那以医谷如今的力量,可是绰绰有余的!

“医谷之所以不想与你们朝廷大动干戈,不过是想要点到即止,令你们、令世人都看清楚了:我们要的不过只是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你们不妨碍我们,我们便不会主动伤害你们;但若是你们先伤害了我们——比如像我二师叔那样,那即便是一国之君,也迟早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甚至数倍的代价!

“——这,才是医谷之所以要纵容我二师叔复仇、之后又迫使我必须为之善后的真正目的。

“蕉皇,凡事以大局为重。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在上一辈了结吧。你我真正该做的,是谨记教训,并好好着眼于当下及可预见的将来。但若是你听不进我的劝告,那我既能助你成就大业,亦能毁了你。

“再有,像我这样有着复杂背景的弟子,在医谷绝非少数,而我们也早已注定了这一生都必须与医谷紧密相连、不可分割。所以,若你胆敢与医谷为敌,那我们为了自保,也会不惜余力地保护医谷。

“你确定,仅凭你自己、或是蕉国朝廷的全部力量,就真能对付得了我、我们、还有我们身后实则是包括了你们蕉国在内的几国近乎所有大势力的联合之力吗?——而即便是这样的我们,却还只是你企图进犯医谷所必须战胜的第一关而已。

“如此,你还确定要与医谷为敌吗?”

听到这儿,季沐青脸色早已苍白,他知道高冉并非是在恐吓他,她说的真的都是事实。但也正因他相信那些都是事实,他才更觉无力。良久,他才勉强冷笑道:“这么说,我是无可选择了?”

“嗯。你本来就无可选择。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我现在是让你认清了这一事实。不过,你也并不孤单,因为我也是无可选择啊。咱俩其实也是同命相连,谁也不比谁好。所以啊,你就别为难我了,否则,别说我这一关你就已经过不了了,就算你能过,我后面还有好几个比我更强大的人及其背后的势力挡在那儿呢。而你还得真都过得去了,才算真正挺过了‘第一关’。只是第一关。——你啊,还是不要这么想不开了吧……”

“呵,呵呵,呵呵呵……”季沐青听后,突然就莫名笑了起来。

虽听不出情绪,却令人倍觉凉渗至心——这与那日他被逼服下同心蛊时发出的那阵莫名笑声所带给高冉的感觉,竟意外地重合了。

尽管季沐青之后再没说什么,就径直起身离开。而左义也即刻随他一起离开,并未给高冉任何能与他单独多谈片刻的机会,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高冉心里却已明了:季沐青决计不敢再生妄念;而他与左义之间也定有什么不能让她知晓的秘密,且还是十分不详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