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邢姨娘长得妖妖娆娆的, 娇滴滴的样儿可比胡姨娘狐媚多了!小姐您可要替太太看着点,这一看就是个能生事儿的!”映儿替崔瑾珠办了几件事, 已是自诩崔瑾珠的心腹,现在一门心思想跟着她, 更是细致地替她打算起诸多事情来。
崔瑾珠并不反感她如此, 听了此事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实是因为崔丰玻和小赵氏的感情,除了有个胡姨娘外,真的是和睦到羡煞旁人的地步。
听说早年小赵氏刚加入崔家时, 两人关系却是不太好。小赵氏是现在的崔家老太太赵氏的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娶进门来是为了挟制崔丰玻的。而崔丰玻自然清楚嫡母的脾性,对嫁进门来的小赵氏也是心怀防备。
可不想崔丰玻长得一表人才, 小赵氏一见了他便心仪不已, 事事为他打算起来,根本不搭理赵氏私底下的那些吩咐。
如此赵氏生了怒意,却是将一直以来照顾崔丰玻的大丫鬟锦书开了脸, 充作了通房。
那时崔丰玻还未对小赵氏生出情意来,甚至还因着赵氏的原因而疏远她, 平日里并不与她多说话。
锦书既被开了脸, 他便时常去她那儿, 甚至一度还让她在小赵氏之前怀了身孕。可惜那时锦书年纪不大, 身体底子也不好,没过多久孩子便掉了。
小赵氏以养身子为由, 将锦书送到了她陪嫁的庄子里去。
而她则趁着这段时间, 怀上了第一个孩子, 便是崔玉珏。
之后来来去去的也就那么些事情,一妻一妾虽不能说和睦相处,但也并不相恶。
直到后来崔瑾珠出生前夕,崔丰玻中举,小赵氏挺着个大肚子回家,半夜羊水破了才回,却是带来了岳家两千两的资助。而后崔丰玻才得以以举人之身授官。
他彼时才意识到,妻子并不是嫡母赵氏手中的棋子,而是一个一心扑在他身上的普通女人。而他也才敢真正睁眼,用心看这个性子活泼、爱憎分明的小赵氏。
如此,他在那年只身一人赴了任,第二年又派人来接走了妻子、儿子及已周岁的女儿。将那时已生了崔瑾玞的锦书——也就是胡姨娘留在了老宅。
这一去,便是十二年。
而今,小赵氏已是能骑在崔丰玻头上撒野的人了,又何需她这个女儿来替她操心?
不过即便如此,女人的嫉妒心使然,小赵氏这几天并不开心,自然崔丰玻也就过不舒坦了。
“我是真没想要她!”崔丰玻一脸憔悴地向坐在一边抹眼泪的小赵氏解释道,“我昨晚都喝糊涂了,哪儿有这个心力?史大人也是好意让她照顾了我一晚上,史夫人便借机把她载给了我!我也冤得很啊!”
“你有什么冤的?白得一美人,看她那才十七八的年纪,娇美动人得很。你还冤?我看你心里乐得很!”小赵氏边哭边嘲讽道。
“哎!我想要美人哪儿不能有?当初还在当知县的时候,我就能把后院塞满了。可你看,除了你,我哪儿还有过别人?”崔丰玻也坐到了小赵氏边上,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哪儿没有了?咱们崔家四小姐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赵氏推开他的手嘲讽道。
崔丰玻闻言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锦书自小便伺候我,后来也是母亲给开的脸。再说这些年,我也再没进过她房里了。可毕竟从小的情分,再说还有瑾玞在。你就当帮我养了个下人吧。我知道你委屈,可你也该知道,我心里是只有你一个的,万不会做出伤你心的事。都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信我才是!”
“你出去喝一趟酒就给我抬进来个邢姨娘,你让我怎么信你?胡姨娘你说当个下人养着,邢姨娘你是不是就要当姨娘养着了?”小赵氏说起来都是气,捏起拳头便狠狠捶了他两下。
崔丰玻赶紧搂住她哄道:“我并未想把她当姨娘养着,你就当多了个小丫鬟吧啊?我反正是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去碰她的!可她毕竟是史大人赠与我的,我不能今天领进门,明天就卖出去啊。要是实在不行,你下个月便把她放你庄子上去,给你种地养猪可好?”崔丰玻想破了脑子,终于想出了这找来。
小赵氏闻言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却又努力沉下脸来问道:“那你以后呢?以后难道出门一趟就带一个回来?我庄子可没那么大!”
崔丰玻闻言也皱了下眉头,想了想说道:“我已是尽量少出去应酬了,可那史大人不知为何总喊我去喝酒,这事儿我得再想想。不过总归你放心,无论如何,只此一次。要下次还有人,我直接领去人伢子那儿,给你换银子打钗!”
此时小赵氏已是被崔丰玻哄得没了气,只转头瞪了他一眼,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我还得盼着人多送你几个,好给我多打几个钗子了。”
崔丰玻见小赵氏终于笑了,也跟着放了心,又抱住她亲了亲才罢手。
杨越之散学后,刚出书院门口,便被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子往手中塞了个竹管。初初拿到那竹管时,他是颇为惊喜的,以为是崔瑾珠朝他递话,立时便丢下一棒子友人,躲到一边打开了竹管内取出的纸条。
纸条上约他散学后去草场见面,落款便是崔六小姐。
等他到了草场,还未走到女学,便远远见到一绯色身影站在栅栏便,低着头侧脸对着他。秋天的微风轻轻吹起她两边的发丝,便只见她睫毛微颤,而后她拈起纤细粉嫩的手指,细细将发丝夹到而后,露出了小巧的下巴。
当晚杨越之兴致勃勃地爬了崔瑾珠的窗,谁知一进了房里,便见到香茹正给小猫四郎的脖子上栓铃铛。
杨越之便随口问了句:“哪儿来的铃铛?做得挺精致。”
“沈小公子送来的,”崔瑾珠说道,脸上的表情却不如平日里的高兴,却是想到了沈俾文过来看她时,眼中那掩不住的情意。顿了顿,她问道:“你最近与他玩得如何?”
杨越之闻言却是脚步一顿,随后又状若无意地说道:“我最近少有与他们玩耍的。仲芳还有个小花娘放在我一别院里,他可能去那儿比较多。怎么,他今日来过?”
“今日来过,坐了会儿便走了。”崔瑾珠回道,之后有些好奇的问他,“他还有个花娘在你那儿?”
“便是我那时想将凌雪赎出来,好让她有个安定些的日子,以后她想嫁人或者立户都随她。仲芳听了便央我将他的小相好一并赎了。他家里规矩重,只能以我的名义赎人。又无处可安置,就放在了我那里,时不时便来宿一晚,也比去花楼方便。”杨越之面不改色地道。
崔瑾珠听了,也并没有其他表示,只问他所来何事。
杨越之却是闭口不谈崔瑾珊的事,反而说起了崔丰玻,“崔大人是个干实事的人,上任没多久,他的上司史大人便对他赞不绝口。他还透露说过段时间部里将会空出个员外郎的缺,到时候我再替崔大人打点打点。”
崔瑾珠闻言便笑了:“可别了,现在这样便很好。你可知那史大人,日日拉着他出去喝酒,前几日还送了他一个妾,小——我娘差点没将家里掀个底朝天。”
杨越之笑得乐不可支:“没想到崔大人竟还是个妻管严!”
“他那样也挺好,妾室安分,家中和睦,他便能一心为官了。”崔瑾珠看着杨越之的眼睛说道。
杨越之闻言便是一机灵,立时敛了笑,郑重点头道:“很是!崔大人这般才是为夫为父最之道!我以后也定要像他一般,不养通房不纳妾,给妻儿一个安定平静的后宅。”
崔瑾珠闻言便满意地点点头:“也不一定非得如此,只是后宅人多了必不太平,若你喜欢,养上一两个也无妨。”
杨越之立马表忠心道:“不养不养,我就喜欢——喜欢太太平平的,一个妻子就够了!”
话虽如此,在随后的日子里,杨越之却开始时时与崔瑾珊见面,两人不是吟诗作赋,便是谱曲填词,有时甚至还会邀请她参加他们一帮子人的聚会。
学里也开始纷纷起了各种流言,可是身在崔家养伤的崔瑾珠却是一句未闻,而稍稍听过这些传言的崔瑾璮是不愿与崔瑾珠说起,崔瑾璧则干脆和崔瑾珊闹了一场。
而崔瑾珊的婚事,不知为何也不了了之,甚至之前她上下学必须紧跟在崔瑾璧身后才能坐得了马车,如今却被单独安排了一辆,上下学都自由得很了。
不过即便崔瑾珠知道这些事,恐怕也没心力去管,因为小赵氏怀孕了!
小赵氏今年已是三十有三的年纪,算得上是老蚌怀珠。崔丰玻和崔瑾珠都颇为紧张,尤其刚刚三月大,崔瑾珠便命人将四郎先送去了庄子上,等小赵氏生产完再说。而崔丰玻更是拒了所有同僚的宴请,日日一散职便归家陪她,弄得连崔玉珏都开始紧张兮兮。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小赵氏担心那新来的邢姨娘在她有孕期间作怪,便打算将她尽早送走。
谁知她还未动手,邢姨娘已得了消息。一听到主母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她便慌了神。听说当初小赵氏便是用了这手段,将刚刚开脸的胡姨娘硬生生给挤了走,随后便与三爷一起去了地方,将胡姨娘给丢下了整整十二年。
幸而胡姨娘还有四小姐,最终还是将她从庄子上放了回来。可她现在甚至还没伺候过三爷,这要是一被送走,那可能连回都回不来了!这般想着,她便咬着唇动起了脑筋。
这日崔丰玻又是早早回了崔府,还未进景明院,便忽而听闻一声惊呼,随后便有个妖娆身影从一旁扑了出来,摔到了崔丰玻身前的地上。
崔丰玻定睛一看,竟是那刚刚入府的邢姨娘。
崔丰玻还未开口,那邢姨娘便娇娇弱弱地半趴在地上唤了他一声:“三爷!”
崔丰玻闻言下意识退了一步想走,又觉得把她丢在这儿不合适,便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刚刚发生了何事?”
邢姨娘抬眼娇媚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又低下头委屈地道:“我在这儿摘花,想带回去给太太香香屋子,谁知忽然窜出一只猫,将我吓了一跳。三爷,您能扶我一把吗?奴家好像扭到脚了。”说着,便朝崔丰玻伸出了一条莹润玉臂。
崔丰玻皱着眉头看着她,心中却怀疑那只猫可能便是珠珠的那只,不禁对她便有些愧疚,想了想,问道:“你的丫鬟呢?”
“奴婢的丫鬟——她在房里绣花呢!”邢姨娘支支吾吾一脸为难地答道。
崔丰玻闻言便皱起了眉头,却扎扎实实被邢姨娘给误导了,以为派给她的丫鬟托大,不愿意陪她出来摘花。
他回头看了眼,才想起他的小厮早在二门外便已不再跟随。想了想,他有些无奈的伸出手,将邢姨娘扶了起来。
那邢姨娘却很守规矩,只借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便轻轻抓了他的手臂跟着他前行,并不往他怀里靠。
崔丰玻一手扶着个美娇娘,鼻尖还隐隐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幽香,心中却有些着急回去看妻子。
总算把人送到了三房两个妾室所在的梨禾苑前,院里的丫鬟见状赶紧出来扶住了邢姨娘,崔丰玻便就此脱了手道:“你回去好好歇歇,要是脚疼得厉害便叫人去主院找太太。”说完便要离开。
邢姨娘不想这三爷竟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若是就此让他离开,她今日所为恐怕马上就会传入小赵氏耳中,她在这崔府都不一定能待过今晚。
她心中焦急,便想也没想喊住了崔丰玻:“三爷!”
崔丰玻回头皱眉地问道:“你还有何事?”
慌乱间邢姨娘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欲言又止道:“我刚刚其实还在那儿看到了另一个人似是在哭——”却是踌躇地看着崔丰玻,并不直言。
崔丰玻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要说何事?后院的事你想说便与太太去说。我不管的。”说着便转头要走。
“是四小姐!”邢姨娘急切地小声喊道。
崔丰玻闻言便顿了脚步,慢慢转回头来,沉着脸再次问道:“是瑾玞?”
邢姨娘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周围,又小声可怜巴巴地说道:“三爷,这儿恐怕不方便说。”
崔丰玻思忖片刻,最后跟着邢姨娘进了她的房里,还屏退了房中伺候的丫鬟。
“你看到瑾玞在那边哭?”进了门,崔丰玻便站在桌子边上问道。
“是啊,三爷,”邢姨娘一边说,一边脑子转得飞快,嘴上却也不停,“我看到四小姐在那里偷偷抹眼泪,便上前去问了问。”
说着,又装作瘸着腿,走到一边柜子边,拿出了几样东西又走了回来。
“瑾玞说什么了?她为何偷偷一个人哭?”崔丰玻盯着她皱着眉头问道。
邢姨娘一边用拿出来的东西泡茶,一边瞎编道:“女孩子家家,其实能有多大事。不是为了衣服首饰,便是为了婚事!”说着,便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崔丰玻。
崔丰玻顺势接过,却没喝,只问道:“这是你猜的还是她说的?”
“一开始是我猜的,”邢姨娘见他接过了茶水,便抬头笑着对他说道,“可是四小姐并不答。我便拿话试探了她。慢慢她便与我说了起来。三爷,您坐,我慢慢与您道来。”
崔丰玻闻言便坐了下来,边听邢姨娘说话,边缓缓将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
“四小姐心中苦闷,却不敢与人说。实是因为她也想与其他几位姐妹们一样去女学上学。可是她也知自己学识不够,”邢姨娘越编越顺口,恨不得编成个大长篇,好待药性发散,“便也不再奢求。只是她现已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也不曾听说太太找认为她说亲,她心里担心自己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便——”
“胡说,太太岂是这种人?”崔丰玻有些气急地反驳道,心中却是信了七八分,只因小赵氏一向有些爱捻酸呷醋,他怕她把当年的那些气也撒到瑾玞身上。这般想着他便觉得有些生气,这毕竟是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如何能牵累到孩子。而且当初他都是依礼行事,也并未真正对不起小赵氏。
这般想着,他便觉得有些怒火上涌,跟着人也热了起来。
“我也是这般说的!”邢姨娘赶紧顺着他的话描补,边又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随后又接着道,“我还与她说,因缘这事本就没那么简单!太太必定是要为她细细打探过之后,才会与她说的!不然您看,就像奴家这般,”说着,竟往崔丰玻身上靠了过去,娇滴滴地朝他吐气道,“兜兜转转才到了三爷您身边,可真是——”
崔丰玻有些无措地扶住了她,想把她推开,但是闻着鼻尖那丝诱人的兰香,却是觉得浑身有股热流往下涌,推拒的力气便小了些。
邢姨娘见起了效,紧接着便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吐气如兰道:“可真是想煞了奴家了!”边说边在他怀中扭起了身子,一只手竟顺势往崔丰玻下面摸了过去。
崔丰玻紧跟着一个哆嗦,双手便紧紧搂住了邢姨娘。
当小赵氏得到消息时,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她当即便白了脸,起身抚着怦怦直跳的心便往梨禾苑赶,连身边的丫鬟要扶她都不让。
在路上,她便已忍不住眼泪直掉下来,一路流着泪进了梨禾苑,便憋着一口气朝邢姨娘房里冲。
“太太小心!”香荷惊恐地朝她冲了过来。
小赵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脚下一滑,便在身后香荷的惊呼声中从台阶上跌了下来,随即小腹剧痛,腿间便觉一股热流涌出。
她缓缓坐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腹愣神许久。
香荷和另外几个丫鬟赶紧跑上前来将她扶下了起来,她愣愣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却是转过身去,再也没看那屋子一眼,流着泪一步一个红色脚印地往回走。
而她身后邢姨娘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从中冲出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影。
“阿媛!”崔丰玻急急跨过台阶便朝小赵氏奔来,扶住她便慌张问道,“怎么了你摔着了?有没有事阿媛?”
小赵氏却是充耳未闻,只面无表情地挣扎着,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眼中却已是止不住再次留下泪来。
“三爷,太太流血了!孩子——”香荷也是吓得哭了出来。
崔丰玻在香荷的提醒下,才注意到小赵氏一路走来的血脚印,他怔愣了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肝胆俱裂。
他想也没想,红着眼躬下身一把抱起小赵氏,便朝主屋赶,口中大声吩咐道:“快去请两位神医,再派人去外面找女科大夫!”
等到崔瑾珠知道这事,匆匆赶到小赵氏房里时,几位大夫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张药方,和一屋子的寂静。
“娘!”崔瑾珠还未进内屋,便已急得喊了出来。
等她匆匆跑到小赵氏床边时,小赵氏的神色却比她还着急,一脸心疼道:“你怎么来了?大夫不是说不让你下床吗?你赶紧回去!”
崔瑾珠闻言,却是第一次流出了泪来。她是经历过小产之痛的人,这种痛,不单单是身上的,她内心所受的痛楚折磨,更是他人难以领会的。更何况还发生了崔丰玻那件事。
而小赵氏此时却还有心力,反而过来关心她的身子。
崔瑾珠死活不愿意回去,只赖在来小赵氏房里陪她,小赵氏无奈,只能让她睡在了窗边的榻上。
而晚上崔瑾珠更是溜上了小赵氏的床,搂着正在被中抹眼泪的小赵氏陪她一起哭。
第二日,崔丰玻却是并未去上职。
而前一天的事儿,连上房那儿也被惊动了,老太太派人来看了小赵氏,还送了些药。几个妯娌也跟着过来,抹了会儿眼泪才走。
直到她们都走了后,崔丰玻才进了房来。看小赵氏并未搭理他,他先好声好气地对崔瑾珠说道:“珠珠,爹爹有话要与你娘讲,你先回去好不好?”
崔瑾珠看着一脸憔悴的崔丰玻一眼,心中却是叹了口气,随后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崔丰玻见女儿走了,才敢走到床边,有些心疼地瞧了瞧她的脸色后,才开口说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轻信她的话跟她进了屋子,更不该喝她递过来的茶——”
“你出去。”小赵氏面无表情地道。
“阿媛,”崔丰玻红了眼,缓缓半跪到脚踏上,抬头对妻子哀求道,“阿媛,你信我!我没与她做什么!”
“出去。”小赵氏面上无甚反应,眼睛却也跟着红了起来。
崔丰玻见状更是心疼,他伸手抓住小赵氏的手说道:“你相信我,我答应过你的,不做对不起你的事!这件事确实是我蠢,但是我——”
说着他便觉有些难以启齿,却紧了紧抓着小赵氏的手,咬咬牙开口解释道:“我那会儿意识到不对了,便把她推开了,我、我确实憋不住,便自己动了手。”
小赵氏闻言,慢慢转过头看着他,却是一脸嘲讽问道:“你当我傻吗?你说你喝了药,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半个多时辰,却是什么也没干?”
崔丰玻此时却是一脸焦急,他赶忙道:“她——她确实还想往我身上蹭,我不耐烦,又怕自己过会儿便要控制不住,我便——我便把她打晕了!”
小赵氏闻言却是一愣,呆呆看着他似是没反应过来。
崔丰玻紧跟着说道:”所以你们以为,我们两个在房里关了半个多时辰!实则她在地上躺了半个多时辰,我又躲在房里一角,根本没碰她!”
小赵氏直到看到邢姨娘额头上那明显的肿块,才真的相信了崔丰玻的话。可是她心中却开始懊悔,懊悔自己不该鲁莽,不该那么急迫地闯入梨禾苑,不然她肚子里的孩子该是还好好待着,而不是化作一滩血水,流遍了梨禾苑。
这般想着,小赵氏止不住地捂住脸痛哭起来,既恨自己冲动,又恨崔丰玻轻信。
崔丰玻心疼地坐到床边,伸手搂住她轻轻道:“阿媛,你别难过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都是你的错!”小赵氏带着哭腔喊道,一边伸手捶打着崔丰玻,“你这蠢材!你跟着她进屋做什么?你不知道她一个花楼里出来的,多的是手段吗?蠢材!”
“是是是!我是蠢材!我以后再也不搭理她们了!一个都不理了!”崔丰玻也是红着眼一脸后悔和自责。
“晚了!”小赵氏又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崔丰玻搂着哭倒在他怀里的妻子,也跟着忍不住掉了眼泪,一声不吭陪着她一起哀悼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而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崔瑾珠觉得小赵氏那一摔非常可疑,虽然她之后派人去查却并未有人发现什么东西,但她仍旧觉得事情很蹊跷。
为何偏偏在小赵氏刚决定把邢姨娘送走,邢姨娘那边便有了行动?要知道小赵氏也是个说做就做的人,要事邢姨娘晚动手个一两天,早就没机会了。邢姨娘来到府里才几日,难道就难么快便买通了小赵氏房里的人?
小赵氏在当日能得到消息不奇怪,但奇怪的却是,为何是半个多时辰之后,在该发生的都能发生完之后,才有人去通报消息?想拿这事儿邀功的,难道不应该立马去吗?
可是如果真有人设下这个局,目的是什么?让小赵氏流产?还是破坏这对恩爱夫妻之间的感情?又或者仅仅是邢姨娘用尽心机想留下?
崔瑾珠在房内思忖良久,之后派人去给杨越之递了个信。
杨越之罕见地白日里来了崔府,在下人通禀之后,香茹便出来将他领了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杨越之一进门便问道,他细细打量了崔瑾珠,见她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崔瑾珠指了指床边,见他坐下后,才说道:“我这儿有一件事要你去办。”接着,便将昨日发生的事头头尾尾与他讲了起来。
杨越之皱眉听完,问道:“你需我做何事?”
“我自己起不来身,手中又无可用之人。你把那邢姨娘和当日院中一干人都带走,细细审问,我要知道,这件事背后是否有人在作祟。”崔瑾珠沉着脸道。
杨越之闻言便一口应下,只问道:“这事好办,我必把人给你问出来!只是,我今日以何理由带崔府一干人走?我怕你这边不好向你们老太太交代。”
“无事,既出了这事,我便将她们全卖了又如何?至于买家为谁,谁去查了谁便露出了马脚,我还怕他们不问呢。”崔瑾珠淡淡说道。
“行,我回去便派人来接人。”说完正事,杨越之又有些心疼地安慰崔瑾珠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你娘出了这事,焉知不是好事?三太太人已入中年,真要十月怀胎生下孩儿,到时也难料吉凶。你现在总归还有一个嫡兄,你母女在家便有依靠。三太太只要能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崔瑾珠闻言心中便叹了口气,她是能想开,毕竟弟妹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打紧?她只是担心小赵氏的身子,也怕她为此伤心难过,哀毁过度。
杨越之瞧着崔瑾珠脸色仍旧不见松散,便又开口说道:“至于你三哥,我过几日便为他举荐位先生,让他每日散学后去先生那里再读一个时辰的书。今年秋考,必让他入乙级!如此过得几年,即便进士难说,举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接着又说道,“你三哥今年十六了,我再为他找门好亲事。他以后的前途必不会差的,你和你娘在家中,也不会受气了。”
崔瑾珠见他一个小孩子家家却似大家长一般,细细为她家考虑起来。她便松了眉头,脸上带上了些笑。
杨越之见她终于笑了,才微微松口气。
这件事交给杨越之果然是对的。崔府一干子小丫鬟,哪儿是杨越之手下人的对手,直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吐了个干净。没出一天,他便又匆匆赶来,将调查出来的结果告诉了她。
这背后真凶却是那老实巴交的胡姨娘!
她因多年前自己不慎掉了孩子,小赵氏却借此重获崔丰玻喜爱,而因此一直怀恨在心。她的贴身丫鬟透露,胡姨娘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当年与崔丰玻的那段情,也总怀疑是小赵氏使计弄掉了她的孩子。
而在崔丰玻刚回京时,她还对再续前缘抱有希望,谁知崔丰玻一颗心都放在了小赵氏身上,连梨禾苑都未踏进过。她因此便更恨小赵氏了,更由此决定要狠狠报复小赵氏的杀子之仇。
她先是在小赵氏面前扮老实,降低了小赵氏的警惕。然后与刚来的邢姨娘交好,偷偷朝对方灌输些小赵氏凶恶印象,想借机生事。随后小赵氏怀孕,小赵氏房里的丫鬟却告诉她,小赵氏想将邢姨娘送走,这一切便给了她最好的机会。
她在小赵氏房里并未有眼线,却因表现得生性老实而有不错的人缘,丫鬟们也愿意与她为善。
随后她将事情告诉了邢姨娘,邢姨娘狗急跳墙想方设法勾搭崔丰玻,还用上了她以前从楼里带回来的药。
胡姨娘虽说不敢朝小赵氏房里伸爪,但是她住了十多年的梨禾苑却完全在她的掌控里,如此她才能把握好时机让人去给小赵氏送信,而她也能提早在台阶上撒了米粒,随后却又偷偷清理干净。
“你们家那胡姨娘可真不简单,面上老实安分这些年,背地里却能设下这样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杨越之说完,最后还感叹了句。
崔瑾珠听完却觉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她不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小小的姨娘竟敢把主意打到主母和嫡嗣上头,更因此伤了小赵氏的身心和他们两夫妻的感情。实在该死!
她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开口道:“把她给我处理掉,不留后患。”
杨越之闻言却低声提醒道:“她可是生了你庶姐,杀了她,你庶姐恨上你可怎么办?”
崔瑾珠想起一向老实本分的崔瑾玞,却不由也跟着质疑起她的真实性情来。
随后她想了想开口道:“那便还是老办法,我将她卖给你,你去处理掉她。”说着,抬眼看了他一眼。
杨越之心领神会,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干净,绝不留后患的。”
崔瑾珠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随后便觉腰上酸疼,扶着他的手顺势半躺下,边感叹道:“他后院就两个妾,便闹出这么多事来。你也要吸取教训啊!”
杨越之闻言脸上却露出了隐隐笑意,心知现时不是笑的时候,便只点头安抚道:“你放心,我知晓的,我心里只有一人,以后也只要有她便足矣。”
崔瑾珠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才抬抬手将他打发出去了。
当日崔瑾珠将此事告诉小赵氏及崔丰玻时,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出事之后,我便有些怀疑她了。”崔瑾珠接着说道,“前面的事情她做得干净,但是娘你在那梨禾苑里的一摔却不寻常。”
这既没下雨又不是刚洒扫完的时候,小赵氏那一摔也摔得太重了些,除非地上有东西。
“不过我本也没想着要针对她查问,毕竟家里出了这种事,其中暗通消息或故意将消息按下的事必然存在,这些人也得查出来,杀一儆百,才能避免以后再出同样的事。却没想到真问出了些端倪。”
而后,崔瑾珠又将胡姨娘的贴身丫鬟说的话讲了一遍。
崔丰玻听后便觉有些羞愧,总归这事起因在他,犯蠢的也是他,失了孩子,他心里其实也非常不好受。
“我竟没想到锦书竟是这样一个人。”他有些难过地喃喃道。
小赵氏却冷笑着道:“她倒是聪明,还知道那孩子是我下的手。”
崔丰玻万万没想到小赵氏竟然就这样承认了当初胡姨娘小产之事,连崔瑾珠闻言都有些怔愣。
“阿媛你——”崔丰玻迟疑地问道。
小赵氏却一副理直气壮地嘲道:“我怎么?你是想说我怎么这么心狠手辣?你是不是就觉得她才是贤良淑惠的老实人呢吧?你怎么就不想想当初老太太既看不顺眼你,为何不满意我一心帮着你,却之后又挑了她?”
崔丰玻闻言却怔愣地看着小赵氏,震惊地问道:“你是说,她是老太太——”
“你怎么又不想想,当初咱们院子里的事,我为了让你安心读书,让人拦着老太太家里那些穷亲戚不让他们拉着你去玩耍,是谁说出去这事是我吩咐下的?才让老太太对我起了不满?最后得利的又是谁?”小赵氏说起当年的事,眼眶渐渐又红了起来。
当年她刚刚嫁进崔家,一心为他,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而他却又与她离心,甚至一度还可能让妾室生下庶长子。
崔丰玻看着妻子渐渐红起来的眼睛,心中也不禁难受起来。
当年他在小赵氏嫁进来之后,虽与她不甚恩爱,却着实过了一段自出生后以来最舒心的日子。好似嫡母忽然就不为难他了,他也能安安心心念书,学业上便渐渐有了起色。现在想来,一切皆因小赵氏在背地里替他打点了一切,却又受了那许多委屈无处诉说。
这一切,皆是他的错,不管锦书是好是坏,他当年都不该这般忽视小赵氏的处境,被表面舒适的生活迷了眼。
“当年我明明日日安排她的避子汤,最终她却偷偷怀上了,直到这蠢蛋自己发现了,”小赵氏说着,恨恨瞪了崔丰玻一眼,“她才与我说。明知道她是这种面善心狠、内里藏奸之人,我怎能让她在我之前生下庶长子?要不是看她后来老实了些,连瑾玞我都不会让她生下来!”小赵氏沉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