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聿容点了点头,等着对方下面的话。
柯振华说:“康小姐,不瞒你说,无论从哪一方面我对你都很满意,你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能做我柯家的儿媳妇也算是我柯家的荣幸。”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只可惜,你这块美玉上沾染了一片洗不掉的,让人无法容忍的污渍。我们柯家虽然算不上闻名遐迩,但在杭州也算略有小名。我们娶亲,不求对方达官显贵,也不求对方家财万贯,只要对方简简单单清清白白即可。过日子,都盼的是安宁顺遂,谁也不想家里娶了个媳妇,然后被人一天到晚的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议论纷纷是不是?”
康聿容又点了点头。
对方的顺从,让柯振华不禁的笑了笑,又说:“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孩子,你和蓝儿的事,我只能说你们有缘无份。我们的态度很明确,今天把你叫进来,一是表明我们的态度,还有就是,从今往后别再来了,你总是一天到晚的守在我们家门口,让左邻右舍看到了,对我们不好,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康聿容环视着柯家所有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她默然不语,那眼光里有思索,有祈求,还有悲哀。
最后,她把视线又放到了柯振华的身上,平静的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只能跟您说一声,抱歉,我不能答应您。”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柯太太其势汹汹:“康小姐,做人不能太自私。你这样死缠烂打纠缠不放,不觉得让蓝儿很为难吗?”
“柯伯母,我和柯木蓝彼此有情,您这样生生将我们分开,难道柯木蓝就不为难了吗?”
“……”柯太太瞪了瞪眼,冷峻说道:“我不管什么情不情的,我只问你,你觉得以你的身份,配得上我们蓝儿吗?”
康聿容垂头,再次沉默。不过,很快她就把头抬了起来,神情里没有畏缩,没有后退,有的只是坚定。
她说:“我知道,你们如此强烈的反对我,只是希望柯木蓝不仅有一个完美的人格,还有一个完美的人生。这份希冀是出自你们对他的爱,我理解。但是比起对柯木蓝这颗心,我自认不会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少。
我离过婚,还有一个孩子,这些都是我配不上柯木蓝的地方,我承认。正因为我清楚我的不足,所以我才不断的去努力。为了缩短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为了能有资格站到他的身边,我拼了命的去学习,绞尽脑汁的往人生的高度一步一步的迈进。
老实说,做生意不容易,从那些男人堆里抢生意更是难上加难。但是,为了他我愿意去努力,再苦再难我都愿意。不管他以后是名扬天下,还是一无所有,我都希望我能去拥抱他。”
柯振华心头一震,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他以为,有了他的屏绝和妻子的刁难,这个康聿容只有退出这一条路可走。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她非但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竟然还有这种决心。
康聿容顿了顿,目光又望向柯振华:“我知道,这不是说说就能实现的。但是,我会让您看见我的努力,我的信念,我的态度。”
这次不光柯振华,就连柯家三姐妹看着康聿容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意外,多出了很多赞赏,她们发现弟弟的眼光还是挺好的。
康聿容比沈可兰大不了几岁,两人都对弟弟有情,相比之下,后者的感情里就藏满了心机与狡诈。
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爱情,不去攀附所爱之人的荣华富贵,不去嘲笑所爱之人的一无所有。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更加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同进同退。而不是,一味的躲到男人的身后,所有的事情交给他来庇护。
她们得承认,这一刻,她们真的是被康聿容的这种坚韧的态度给震撼了,甚至觉得,弟弟能遇到这个女人,是何其大幸!
虽然三姐妹心里对康聿容有了极大的改变,可她们谁都没有开口帮康聿容说一句话。
自己的母亲自己了解,母亲眼下正在气头上,她们这会儿要是替康聿容说话,不是帮忙,而是在帮倒忙。那样,还不如不说的好。
康聿容深深的吸了口气:“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我遇到了柯木蓝。我本来放弃了生命,放弃了一切,是他的坚持不懈又让我活了回来,又让我对生活有了期待。是他让我得到了重生,是他往我死水一般的生活里注入了活力,他对我来说堪比生命,你们让我怎么舍弃?”
柯太太蹙起眉,显然她对康聿容的这番说辞震惊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沉声道:“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说的真是比唱的都好听。不过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说出花来,我们也不会同意你和蓝儿在一起的。”
康聿容说:“同不同意是您们的态度,该怎么做是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柯太太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决定?难不成你还想从我柯家抢人不成?”
康聿容淡淡一笑:“聿容不敢,您们一天不同意,聿容就等一天,您们一年不要同意,聿容就等一年……聿容别无他法,唯有等待。”
柯太太望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在那憔悴的面庞上,竟绽放着如此高洁的光华!她有些困惑,而内心深处,那第一次见她就有的喜爱与欣赏,正和她对她的敌对同时并存。
康聿容知道,这就是今天谈判的答案了,柯家人不会让步,她亦不会退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一点不假。
康聿容等柯木蓝的决心那是日月可鉴,只是她食言了,她没有在柯家门口等上一年,几天后一个人的突然造访,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这天,夜幕降临,康聿容再一次的从柯家门口无功而返,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下榻的旅店。
“康小姐!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你一天了。”
康聿容刚进旅店的门,一个人就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
没有一点防备,康聿容吓了一跳,等她缓过神来,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西装,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
这人康聿容很熟,是他们公司的小冯。
小冯满脸的焦虑让康聿容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说:“小冯,你怎么来了?是公司里有什么事儿了吗?”
“是啊,康小姐!”小冯急切说道。
康聿容左右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说:“别着急,先跟我回房间,然后再慢慢说。”
小冯点了点下头,跟着康聿容回了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康聿容就和小冯退了房。
临走的时候,她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前台,说道:“麻烦你,如果有位姓宋的先生来找我,请把这个交给他。”交代完后,就和小冯急匆匆的离开了。
两人出了旅店,小冯招手叫了两辆洋车。
小冯先把康聿容扶上了车,然后提起康聿容的皮箱正往另一辆车边走。这时,不知道从哪儿跑出一个女人来,“咚”的就撞到了小冯的身上。
小冯不备,手一松,箱子被甩到了路中间,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冲过来的女人被皮箱撞了一下,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明明女人理亏,从地上爬起来后,对小冯又推搡又辱骂。
小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女人是又鞠躬又道歉,好话说了一火车,女人就是不依不饶。
女人耍无赖,康聿容还是第一次见。
她下了车,走过去,把小冯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厉声厉气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女人眼一瞪:“干什么?撞了老娘,就得赔钱给老娘。”
“赔钱?是该赔钱!”康聿容冷哼一声:“你把我兄弟撞了就得赔钱,你把我的箱子撞开了,把我箱子里面的东西撞坏了,你更该赔钱。”
“放屁!”女人破口大骂:“是你兄弟撞了老娘,想讹老娘的钱?没门。”
天还太早,街上几乎没什么人,目击整个事件的就只有停在路边的两位洋车夫。
康聿容指着两位车夫说道:“谁撞了谁,不是你说了算,这两位师傅可都看得真真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容不得你这样的无赖撒泼抵赖。”
女人被怼的无言以对,一时羞恼,推了康聿容一把,扬起手,一边骂,一边朝康聿容的脸上挥去:“你敢骂老娘无赖,你个下贱的东西,你才是无赖。”
然而这一巴掌还未落下,就被康聿容扼住了手腕,用力一甩,甩到了一边。
女人大怒,再次扑上去,康聿容紧急向后退了两步。
这次,女人的手虽然再次没能落到康聿容的脸上,却勾住了她的衣领。康聿容身子一扭,女人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
女人摇晃了两下,站直身子,神色一怔,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说道:“老娘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赶紧滚吧?”
女人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不禁的让康聿容起了疑心。不过,她现在归心似箭,一心只想着公司里的事儿,也就没去细琢磨。
小冯趁机赶紧把散落的东西装进箱子里,两人坐洋车直奔火车站。
女人看着越跑越远的洋车,嘴角扬起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