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占地极广,是几所五进三出的宅院并在一处, 今日李景喻成婚, 全幽州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来道贺,更有毗邻幽州的别处镇将亦来捧场, 足足有上千人之众,将偌大的祁王府院落塞得满满当当,抄手游廊, 假山凭栏各处皆挤满了人。
李靖舒父子性情豁达, 又广交益友,对前来道喜的人,无论身份贵贱皆平常对待, 故, 前来吃喜酒的人也没个顾忌,眼看新郎李景喻进了洞房迟迟未出,便起哄要去闹新娘。
可平日里, 李景喻沉默缄言,又威严难犯,众人虽趁着酒兴嘴上起哄, 可到底没几个人敢真的去闹。
围坐在抄手游廊边上的一桌宴席上,李景喻手下的副将穆安瞧了眼方才闹得最凶的一桌上,哼笑道:“这群兔崽子只敢嘴上耍耍威风,若真叫他们去了, 还不吓得屁也不敢放。”
坐在穆安对面朱会飞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上, 黑红掺杂, 显是醉的不轻,似是既不赞同此话,猛地双手击掌,叫嚷。
“那帮崽子不敢去,俺敢去,穆安,走陪兄弟去看新妇,今日郡王高兴,难不成还敢将咱们打出去不成?”
他话音刚落,穆安却摇着杯中酒,瞥他一眼,那两道目光里分明存着讥诮之色。
朱会飞寻常便是莽夫,如今酒兴上头,又遭穆然白眼怂恿,登时大怒,拍案而起:“穆然,你小瞧俺,俺现在就去闹......”
“闹什么去?”
朱会飞话尾里“新娘”两字尚未吐出,便听到自他身后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
他惊住,浑身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待看清说话之人时,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顿时大窘。
“郡王,俺.....俺是说闹肚子。”
临座的将领早被这边朱会飞的话惊动,朝这边望过来,此时听了这话,登时笑的人仰马翻。
就连李景喻一向不苟言笑的脸庞上,也沾染了些许笑意,在众人的阵阵哄笑中落了座。
此前穆安被李景喻派去怀溯镇,寻镇将于景发放粮廪,前几日才归,便听到李景喻娶妻的消息,吃惊不小,今日一早匆匆寻来,直到此刻,才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穆安眉峰轻皱:“润之,怀溯镇镇将于景放粮,多有波折,所幸你能及时让嘉宁帝赈灾,如若不然,恐怕怀溯镇的乱民会揭竿起义,自立为王。”
原是穆安依李景喻命令,前去受旱灾最重的怀溯镇求镇将于景放粮廪,于景以无嘉宁帝诏令,不敢私开粮库为由拒绝,可怀溯镇因旱灾,疾疫随行,百姓颗粒无收,已达人肉相食的地步,若非李景喻亲书一封,愿替于景担起私放粮廪的罪责,恐怕,怀溯镇大旱,镇民暴起,拖延不到嘉宁帝赈灾白银运过来。
穆安说完,又起担忧,继续道:“润之,你为何事先不告知与我是此等僭越圣旨之事?早知如此,我宁可被你责难,也不愿你再受嘉宁帝猜疑有不臣之心?”
李景喻抬眸,看向穆安。
“穆安,与你而言,国之重,还是家之重?”
穆安不料他有此一问,一怔。
就听他道:“如今大魏外敌柔然环伺,境内奸佞当道,国之危矣,你我在其政谋其事,若自顾明哲保身,睁眼看着边境六镇因旱灾而起纷乱,到时生灵涂汰,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而我只能做了能极力挽救此等局面之事,至于其他,与国而言,已无足轻重。”
李景喻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如同根根尖针般刺入穆安心底,激的他胸膛内震颤不已,这一刻,他为自己有此等品洁的男子为仅生挚友,感到荣幸之极。
“好一个为国!”
穆然倏然起身,举起酒盏,敬向李景喻。
领座的将士纷纷起身,达数十众人皆高举酒盏于顶,眼含钦佩的遥敬李景喻。
李景喻来者不拒,一一喝下,直到深夜,还有不少将领过来敬酒,穆安看他脚步浮虚,便替他喝下,推脱众人敬过来的酒,放他回青庐。
李景喻也未推脱,辞别宾朋,便跨过垂花门前往青庐而去。
待行至帐幕门前,巧儿见他满身酒气,似是醉的不轻,忙要入内知会顾蒹葭,却被他制止。
李景喻望着她,淡声道:“去端盘桂花糕来。”
此时正值六月初,何来桂花糕?
巧儿犹疑的望着他,正要说话。
他身形踉跄了下,一手扶额,似是笑了下,不知是自说自话,还是说给她听的:“我怎么忘了。”
他说罢,未等她回话,便轻轻.撩.开帐帘进屋,翻手合上帐帘。
巧儿来时被丁芷兰千叮万嘱定要照顾好顾蒹葭,如今,小郡王醉的不轻,若在新婚夜趁着酒兴欺凌了顾蒹葭,那可如何是好?
巧儿在门外急的跺脚,可这新婚夫妻关起房门的事,也不是她这个做丫鬟所担忧的,一叹,索性打发了左右仆妇回去睡觉,她则守在青庐前。
顾蒹葭坐在床沿上,等李景喻大半夜,见他未归,高悬的心弦缓缓松弛下来,便有些头晕脑胀,昏昏欲睡了。
可一想起,她独自嫁来幽州,往后将举目无亲的生活在这里,便勉力打起精神,撑着眼皮枯等李景喻。
就在她困乏不堪,睡眼惺忪之时,忽的,青庐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说话声。
李景喻回了。
她心神猛地绷紧,挺直背脊端坐在床沿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李景喻掀帘入内。
他看到她端坐在床沿上,似是有些意外,快步过来,轻声道:“怎么还没睡?”
顾蒹葭自入青庐后,心绪杂乱,止不住的想今日是她和李景喻的新婚之夜。
他这个名为自己表哥的男子,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求娶她,对自己藏掖了什么心思?
而直到他入了青庐的这一刻,她脑中却极力的撇去头一个问题,更想知道眼前最迫切的事。
他会如何待自己?会不会像一个月前初见她时那般,待自己疏离有礼,或者是如世间所有男子般对待新婚妻子柔情蜜.意哄慰一番,便行那夫妻间亲密之事。
可她万没想到,他朝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怎么还没睡?”
难道自己应该不等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独自睡去?
顾蒹葭檀口微张,望着距自己一步之遥站着的李景喻,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迟疑了下,似是确定他话中真伪般,不确定的问:“我睡吗?”
这自然说的是她自己独自去睡。
李景喻微微一笑,望着她的两道目光中满是柔色。
自他进青庐伊始,他对着自己时,脸上便溢出这般似宠溺,似娇纵的神色。
顾蒹葭被他盯的浑身不舒服,忙上榻,掀起锦被盖在身上,似怕他反悔般急忙说道:“我睡了。”
她说罢,连忙闭上眼睛。
闭目之时,听到他唔了一声。
接着,耳畔便是一阵窸窸窣窣之音,混着极轻的脚步声朝浴房而去,然后,便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许是因闭目的缘故,顾蒹葭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似能精准的猜出在这仅有两人的青庐中,此刻他在做什么,脑中也不受控的描绘他是如何动作的。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心里又羞又躁,一把拉高锦被遮住头脸,滚入床榻里面。
不多会儿,他似是从浴房出来了。
紧接着,她睡得床榻上,近侧朝外的位置微微一沉,响起翻身的声音,然后,她耳畔再无声息。
自始至终,李景喻再未理睬她。
她如同被他遗忘的人儿般,被他彻彻底底的忽略了。
顾蒹葭的头闷得锦被中,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在这极尽诡异的静谧中,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越想越气,心头又陡生出浓重的失落。
在李景喻未朝太后求娶自己之前,他总对她以礼相待,又克制风度,虽对她做过为数不多的亲密之举,可每回都义正言辞的说辞,让她百般难辨。
而今,他娶了自己,却这般对她。
她忽然觉得无法忍受,猛地扯落锦被,刚偏过头,就撞上李景喻望着自己两道含笑的目光。
他脸朝向她,侧卧而眠,身上只穿了层薄薄的白绸衣,衣襟系带未系,精壮的胸膛便从衣襟散开的缝隙中暴露出来。
顾蒹葭骇住,待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忙转过身去,紧闭双目,气急败坏。
“我有话要和你说。”
李景喻循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方才觉得热,他松开了的衣襟上的系带而暴露出的胸膛,又抬头看了眼背对着自己坐在榻上的顾蒹葭。
她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粉.嫩色春衫,低垂着头,露出后颈一大.片腻白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上面绒毛毕露,如同无数把小刷子般,痒痒的扫过他的心间。
他心口一阵发热,身上那层刚冲去的热汗悉数迸发出来,只刹那光景,便浑身燥热,大汗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