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是奉了凌旭的命令来取你们的命,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必须死“,他这句话说完忽然浑身感到发冷。
他突然想起来,他自己也正是知道真相的人,想起来凌旭的阴毒狠辣,他如此冷酷如铁石的人也不禁心头生寒。
这个连他自己亲爹都不放过的恶少,顽劣不堪的花花公子,嗜权如命,一旦他执掌了他父亲墨孤魂的威权,他凭什么会放过自己?
不过他嘴角还是闪过一丝冷笑,对自己的小心翼翼感到可笑。
墨孤魂的强横霸道乃是因为他的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他的武林圣盟主的位置,绝非可以如皇帝的金銮殿,龙椅和玉玺一样可以继承。
而且那的确专属于他自己,武林盟主与武林圣盟主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
谁都知道前者如行会的会长,对于江湖各门派不过是个虚职供奉,江湖各门派既不会听它的号令,也不会真的遵行它的律条规矩。
前者如后代国际间交往形成的联合国等条约组织,后者却如苏联那样对于加盟共和国的钳制压迫。
后者不管是如何的对于江湖英雄的羞辱,却的确是专属墨孤魂的发明。也是他穷尽心思,模仿当朝体制建立的武林朝堂,有专属的议事堂,銮仪卫,墨尊金卫,三省六部堂,宣谕使等等等,甚至远比朝廷的体制更加的完备细密,这足以说明,在墨孤魂的心中,发梦做皇帝对他是一件多么急不可耐的事儿,甚至他会觉得真的当上皇帝或许真的可望不可即,或者是太为艰难,索性先过一过干瘾。
齐邻狠了狠心,定了定神,狞笑道:“只是这件事太过于残忍了,连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娃子都不放过,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你们可不能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徐云若冷冷看着他,一脸愤怒之中忍不住的生出怜悯之意,齐邻虽然不懂他怜悯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知道那是轻蔑,那应该是怜悯他的人性的缺失。
他“啪”的给徐云若一个耳光:“小杂种,你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你算是什么东西?玩起来英雄救美了,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斤两,也不问问你是何等卑贱之流。”
云若眼角都要瞪裂,躺在雪地上呼呼喘气,齐邻忽然瞥眼望见辛双成,啧啧称赞道:“你妈妈不愧是江湖排名第一的美人,就算当年的青鸾圣女,银龙圣女,如今玄都宫的几位少宫主也不过如此吧,如此小的年纪,让人看上去都忍不住怦然心动。“他露出一脸淫笑。
徐云若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来,舒展一下筋骨,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齐邻冷笑。
齐邻吃了一惊,忐忑不安,“你,你,你不是受了伤,不能动么?“他想起来这少年的江湖威名,尚未出蜀山便名动天下,不禁心慌。
徐云若冷笑道:“多谢你刚才那个耳光,本来我的气血不畅,亏了你那一个耳光的力道帮我疏通筋骨,让我气血流畅“,他轻蔑的直视他一眼,以冷笑回敬他的狞笑,道:”是谁告诉你我不能动的?“
“老实的猎人一样要用心机制服狡猾的虎狼,否则你会吐露这么多废话,会让我获得喘息的机会吗?”
“你”,那白衣人气的脸上发抖,可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敢向徐云若出手。
徐云若冷笑一声道:“还不快滚么?你放心,我既然放了你,就不会将你的丑事揭发,你是凌旭的狗腿子也好,盛世玄都宫的恶奴也罢,我也不大在乎。“
他大声道:“墨孤魂的死在江湖上将会尽快传开,那么这个所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没有人再去关心他是如何死的,事实上他死不死和一条狗死不死的响动分别并不太大。一条狗的死亡会引起它的主人的伤感,那是超越畜生和人的感情。墨孤魂只对于那些假借他的权势霸道得以渔利之人有用,他们不关心墨孤魂,他们关心的是谁在墨孤魂的位置上,关心的是谁赏赐他们饭食骨头,可以升官发财,可以荣华富贵。“
“一个连自己的老婆妻妾儿女都恨之入骨的江湖枭雄,以皇帝老子奴役臣子的手段胁迫天下英雄的流氓,你以为江湖人还会为他的死流泪伤心么?你难道把江湖想象成匹夫匹妇,庸夫俗子聚集的乌合之众么?你以为江湖是饱食终日的猪狗所在么?”
“大家关心的是墨孤魂死后的权力如何分配,如何打着他的旗号,而也不会再有人以为我们是这个秘密唯一知情者成为追杀对象。”
齐邻实在受不了这种羞辱和喋喋不休的指责,这少年武功固然耸动江湖,他的滔滔不绝,一样让他感到一种凭空而来的压抑难忍。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掌击向云若的前胸,云若突然发现,他手中居然多出了一把锋芒尖利的钢钩,可是他的钢钩刚刚触及云若的胸前,只觉得自己浑身一软,双手如触电一样垂了下来。
徐云若动也没有动,他右手中间三指头如剑击出,点击在他的胁下,就如一把利剑刺入,冷冷看着他道:“你该知道,你向我出手,你是没有胜算的,因为你的招数虽然快,但是你的手在抖,你的钢钩虽然锋利,可是你的信心已经丧失!”
“否则,你看”,云若三指戳向他的左肋,他想躲,却有所不能,云若的出招不快,甚至可以说是迟缓,只是他躲不开。
云若道:“我母亲叫我不要杀人,我今天虽然很愤怒,你是我的第一个想杀的人,但是我心中的愤怒已经杀过你一次,这次饶了你,并不是饶了你,而是在心中我已经将你杀死,你已经是个死人。”
齐邻黯然而去,脸如死灰,“你已经是个死人”,这句话远比将他杀死更折磨他的心灵,一下子也将他杀死,他是个江湖人,号称一流的高手,可是一招之间便败在一个少年的手中。
徐云若拉起那个小女孩子的手,便向山外走去,这时远方奔来一个少年,高声大喊道:“徐云若,等等我,我是言达天”,他见到徐云若和双成,加足力气呼喝狂奔过来,“云若,双成,是你们么?”
等到那个少年奔跑到徐云若的眼前之时,两人紧紧的四手相握。
这少年个子比徐云若高了半指,年龄相仿,只是面目过于俊美,但是却没有俊美少年的阴柔之气,阳刚气十足,看着云若,嘻嘻一笑道:“云若,你还是不理我吗?这次若非是我引开凌旭和墨尊金卫还有天雨山庄十二飞凤的追杀,你难道能带着辛双成逃出来,成就你的仁义侠名么?”他半开玩笑。
徐云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起来道:“你该知道,我大约是不配和你做朋友的,我是个妓女的儿子,父亲是个被军法处置的临阵脱逃的小兵。”
言达天脸一红,以为他是说自己乃是朝廷贵胄,公侯世家的公子,因此语带讥讽,半晌无言。
“说起来可笑,我妈妈有时候开玩笑说,我们家虽然平平无奇,但是我们家有一个被别人认为了不起的仇人,叫言世昭,他是当朝的宰相,我当你是我的好朋友,本来好朋友应该有难同当。不过我想宰相的狗腿子一定很多,我不愿意连累你,我这次就是奉母命来杀他的,我母亲虽然不反对我报仇,但是反对我武艺未成就去报仇,可是我等不及,少年总是要试一次,若是我这次去刺杀他不成,那么请你去蜀山边的徐家凹告诉我的母亲,我虽然不能替我父亲和祖父报仇,但是我没有丢他们的脸。”
他极为郑重,刚才其实他已经嘱托过一次辛双成长大之后去探望自己的母亲,当然那是骗过齐邻,引他出现,此时却如安排身后之事一般,一个少年如此沉重的话,犹如当年的干将莫邪的遗腹子去为父报仇一样的决绝坚韧。
那个少年脸色一变,颤声道:“你确定你的仇人便是当朝宰相言世昭?”
徐云若点了点头道:“我为什么骗你,我当你是我的的第一个好朋友,我怎么会骗好朋友。从我会说话的时候,这是我记起的第一个名字。“他咬了咬牙,言达天从未见到过他的脸上现出如此的愤恨之色。
“不过我听说这个人为官不错,也并不苛待百姓,而且并非十恶不赦的奸人,也许你母亲认错了吧。”
徐云若哼了一声道:“我当你是朋友,你却当我是妄人,我母亲告诉我的焉能有假?言世昭故意在我父亲和祖父去迎接波斯王子之时,与突厥人勾结,要他们在路上追杀我祖父金老将军,那是怕他篡夺江山时候遭到我祖父的反对,除去我祖父,那便是除了他的一个生平劲敌。”
“可是他千算万算,总是没有算到皇帝临死的时候突然遗命精明强悍的庶出平王为皇帝,这也是当年波斯王子的密函被我母亲送给监斩我父亲的监军的缘故。监军把我祖父的遗命和密函上奏,我祖父暗示朝中有巨奸,皇帝的精明并不在言世昭之下,言世昭本来打算要嫡出的太子即位,因为太子懦弱无能,而且是他的亲外甥,这样可以成为傀儡皇帝。皇帝虽然没法铲除这个权臣,却终于没有让他的意愿得逞,以皇帝一死来换取言世昭的不得干预皇储更变,言世昭自然不能篡逆改换遗诏。”
言达天叹了口气道:“我相信你母亲没有错,不过言世昭乃是当朝宰相,威权无比,你还是要小心为上,我还有些事情,不能陪你了。“本来精气神十足的他甚是丧气。
云若吃了一惊道:“达天,我如此说,是不想连累你,你是我的好朋友,你难道不陪我一起上京么?“
言达天摇摇头道:”我父亲身体染恙,我要去看他。“
云若甚是失望道:“那你带我向伯父问好,我若是成功,第一个想见到你,想和你分享的这喜悦的便是你,因为我的母亲他相信我一定会成功拿回言世昭的头颅。“
忽然那个小女孩子拉住他们的手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就是被大枭雄墨孤魂称为:云天合璧,绝代双骄,日月齐出,盖世妖娆。墨孤魂虽然是我最恨最怕的人,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夸奖过任何一个人,便是我的先祖楚留香他也并没有赞颂过几次,相反倒是你们,他一见到就有种不能收罗麾下,遗珠江湖的遗憾,常常指着自己的武林盟主的位子说,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为这两个小辈准备的吗?“
言达天哈哈一笑道:“双成,你是说错了,墨孤魂一向自负,便是连他的师父他也从不放在眼里,我们两个初出江湖的少年,他怎么会放在心里?我猜他一定是见了云若的蜀山派嫡传绝技御剑术,才如此说的,否则以我之能,绝无此才。”
徐云若听闻言达天说自己的御剑之术为墨孤魂佩服,并未客套,因为这套剑法得传于诸葛青阳,他自然不能替诸葛青阳客套一二,他也摇摇头道:“墨孤魂天纵之才,我一见到他生出的便是敬佩与不由自主的想臣服的感觉,虽然我一直说服我自己不能臣服任何人,但是他的错即使我看了出来,却不敢说,他要手下跪拜他,功业千秋,馨香百代,武林千古,天纵神武,英明睿智,德配天地,这些话我即使觉得恶心,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在他面前揭穿这些话的恶心之处,似乎也不敢直言说他听这些奸佞小人的奉承话,本身也不过是个匹夫而已。“
辛双成看着这两个少年,一脸歆慕,道:“我有一个心愿,不知道能不能给你们两个大哥哥说。”
两个少年看着这个美丽无瑕的小姑娘,同时点点头道:“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