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的心事灼透窥清一样。
诸葛青阳觉得,不说他的谈吐举止和一旦稍微获得一些权柄就要开始装模作样的虚矫气,那双眼睛就足以代表着他的权位,他的权威,他的说一不二。
其实,与域外文明那些皇帝高官的规制模样动作比起来,虞老的威风和形容都极尽虚伪和无聊,甚至可以说是可笑,只是他这个民事官既不是靠着兵强马壮劫掠而来,也不是靠着欺辱孤儿寡妇而逼宫,所以要远比那些窃国大盗们更有些理直气壮,更有些义正辞严的意味。
他的眼睛盯着你,就足以让你对他生出敬畏膜拜,就足以让你在他的面前不敢生出伪装,更不敢以谎言去欺骗他,似乎欺骗了他,就是对苍天的不敬,就是对圣神的亵渎,虞初村的民众面对虞老,大约就是如此形成的敬畏。
敬的确会生出感佩推戴,爱慕正义,可是畏,已经是说不出来的会让人恐惧,让人恐慌,让人从心灵上反感,人的天性之中既有对于威权的崇拜,也有对于威权侵凌自己时候的抵触和排斥,恐怕也只有那些不齿于人的家伙们才喜欢为奴为仆,而且还能生出来无限的趣味和情怀。
虞初村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大气派的宅院,这就是虞老的专属居住和处理村中事务的住址,也埋下了虞初村公私不分的祸患根源,虞初村对于中心的敬畏,也大半是因为虞老的庭院而起。
村中人敬重虞老,所以为他单独修建了一所宏大的宅院,这座宅院足足耗费了三百人一百天的工期,为了力求其华美,让虞老住的安稳愉悦,村中原有的高树奇花也都被移植他宅院的周围。
本来,数千年来,绝无一个村长或者虞老可以独居在这么大的庭院,也从没有一个村长因为自己的被公推为村中事务官而扩建自己的宅院厅堂。
其实也因为虞老子孙繁衍不绝的,至今,他已经有了五代孙,五代人加起来一共六十二个。
在中土文明之中,这叫五世同堂,也是一个家族繁荣昌盛的象征。
其他普通村民之家,每个宅院仅仅有一进,而且装饰也不见什么琉璃砖瓦,至多是夯土建基,而虞老及其家族居住的宅院却又五进之多,而且装饰着琉璃砖瓦,金碧辉煌,远远望去,就让人生出肃穆庄严,也很可能是畏惧和天性之中的厌恶。
虞老的宅院自然是村中风水最好的,依山傍水,景色清幽,地势开阔,也最为高企。
村民为了彰显对于他的尊敬,纷纷把自己的宅院修建的离他的宅院远上数百丈,在本来窄小的虞初村,这样一个大宅院,加上故意隔离开的空地,使本就显得极为逼仄的村子更为拥挤。
这种独尊地位,不是其他村民所能具有的,也不是历代的村长和仅有的三五个获得虞老称号的前贤能拥有。
虞初村尚且未发明和进入人类文明之中的奴役时代,因此对于奴隶的占有和家仆的豢养,在虞初村还是奇谈怪论。
崇尚自由,敬畏每一个生命都是圣神苍天的抚育恩赐,岂能把人当做奴仆呢?
所以这老人的衣食起居都由自己五个儿子照看,不错,在虞初村其他家庭至多只有两个儿女,而虞老确有五个子女之多。
这或许是苍天圣神的天意,为了保有虞初村的富庶和衣食的丰足,本村中的各个家庭,延续数千年,从未有超过两个子女的,这不是人为的节育,而是有了两个孩子以后,妇女便不会再有孕育的可能。
或许是虞老的精血旺盛,所以他才能打破天限,生下五个子女,这也是虞老在村民中威信的其中一点,而且至关重要,毕竟,多子多福,在这片文明之上,至今还成为一种不可撼动的观念,就连这域外文明的虞初村,也对此种想法保有十分的濡染。
他的儿子也已经开枝散叶,每个人依然有了儿女,儿女也都渐渐的有了自己的家庭儿女,这是一个大家族,一个看上去虽然和睦,可是等级远比虞初村其他家庭森严的家庭。
这个家庭体现的是绝对的家长为尊,虞老只要起床之后,就会端坐在大堂之上,其他子女儿孙垂手侍立在虞老独坐的风仪堂上,听候他的教训和询问。
他们的衣服看上去虽然没有不同,可是要比村中其他人穿着的更加华美,难得是服色一致,冷眼一看,这是一支整齐的,训练有素的军伍。
他的儿女子孙看起来虽然一个个都是气色饱满,英俊美丽,高大挺拔,可是还是显得有些灵气不足。
一个大家庭,必然会对个人的天性有所斵丧和压抑,无论这种文明远在蒙昧或者表面上饮食用度都现代化的文明时代。
虞老端坐的虽然不是金銮殿,可是他的威严和规制,根本就是这个家庭和这个域外的皇帝,诸葛青阳这个来自皇帝文明国度的少年人,对于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他反抗伪晋,不代表他反抗皇帝这个称号,如果有可能,他这个内心中也不能隔绝对于权势的渴慕的少年,又怎么会放弃万人拥戴跪拜的尊荣富贵呢?
只是这种形式他固然熟悉非常,可给诸葛青阳的感觉还是不那么的畅快。
毕竟他天性之中虽然也对于权势渴望渴慕,可是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嫉恶如仇,使得他心中对于所有的装模作样都饱含鄙夷。
他不喜欢这种拉大旗作虎皮形式。
仲德见到虞老,先点头微笑,然后长长的鞠了一个躬,以表示尊敬,诸葛青阳刚想学着仲德做礼,怪事就发生了。
诸葛青阳绝对没想到,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虞老的那些儿女子孙忽然间就把诸葛青阳包围了 起来,然后开始围在一起歌唱,他们拉着一个大圆圈,环环不断,生生不息,绕着他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