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凉了。
徐渭陷入沉默, 想挂电话了。
“徐渭?”
“没事,昨天出来办点事, 就住在外面。”
“注意分寸。”老猫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我们都是普通人,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一步错步步错,人生没有回头路。”
徐渭心里嗡的一下,老猫什么都知道。老猫多聪明的人, 怎么会看不出来?徐渭跟一个男人搅和到一起,别人又要怎么开口?
同性恋离他们太遥远, 很多人听都听不懂。
“有钱人可以玩, 玩玩就回我头了, 照样有姑娘嫁。而你所处的环境,你这个事儿一旦传出去, 你以后还结不结婚了?周围人又是怎么看你?这不是主流。”
徐渭蹙眉,喉结滚动, 半晌后说道, “我知道。”
“清醒点。”
徐渭把头抵在方向盘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半晌后嗯了一声。
“你是男人。”老猫说, “你能赚到的钱比他给的更多,你有大好的未来,没必要为一点恩惠付出自己。徐渭, 爷们不干这事。”
徐渭脑袋一片空白, 他静静的想着。
他是个男人, 他却靠着身体让另一个男人送车送钱送工作。
徐渭算什么呢?
“你想清楚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还年轻。”
多年轻啊!十八岁,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右都可能是错的,徐渭迷茫张望,找不到一个出口。
“作为朋友,我是希望你越来越好。”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徐渭从车上找到烟盒取出一支咬着点燃,他抬头看前面。同性恋是什么?太遥远了。
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
大部分人的一生轨迹是结婚生子养家糊口,跟同性在一起,这太叛道离经。
烟雾飘渺,徐渭知道这是旋涡,这是无底黑洞。人一点陷进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他的一条腿已经进去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
周斯易是他的罂粟,极致的疯狂让他无法脱离。
徐渭把一支烟抽完掐灭扔进烟灰缸,发动汽车开往小区。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放弃周斯易和放弃‘正常人’的设定,两个对于徐渭来说都很为难。
他从小乖到大,他从来没有干过出格的事。
车到小区,徐渭握着方向盘好一会儿才推开车门下去。又看到了那个邻居,邻居打量徐渭的车,“又换车了?”
徐渭没有搭理她,移开视线快步上楼。
身后女人跟开小卖铺的人低声八卦,“听说没拿到赔偿,怎么还这么有钱?怕不是被富婆包养了吧。”
徐渭猛地回头,“十楼的,你天天嚼舌根也不怕舌头断了。”
徐渭一鼓作气把话说出口,他的脸已经涨红,手握成拳。
“你怎么说话的?”
徐渭冷笑一声,转身大步进了楼梯间。电梯到了九楼,徐渭站在门口犹豫许久才拿出钥匙开门。
“回来了?”
徐渭放下钥匙换鞋,母亲在客厅看电视,表情还算平和。
“嗯。”
“中午想吃什么?炖了鸽子汤。”
“都行。”
徐渭直接往卧室走,手碰到门把就被叫住。
“刚刚律师打电话过来,说你爸的血样被弄错了。送检的是我的血样,我喝酒了,这是警方的重大失误。”
“啊?”徐渭迅速回神,立刻拿出手机,“我打给律师。”
陈玲盯着徐渭脖子上刺眼的吻痕,指甲掐进了沙发扶手里。
“这个律师很有名,也很有本事,能翻出公家的错,能为我们翻案。”
徐渭翻电话薄的手一顿,“他就是很有名的律师。”
“我刚刚看电视,还看到他了,法制节目有名的律师。”陈玲面上没有表露分毫,说道,“这样厉害的人,你那个老板帮忙找的?”
徐渭头皮绷紧,点头,“嗯,他牵的线。”
陈玲注视徐渭许久,说道,“过来坐。”
徐渭走过去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手肘搁在膝盖上,“我那个老板人挺好的,知道我家的情况,就帮我找律师——”
“那个老板多大年纪?”
“三十岁。”
“结婚了么?有没有小孩?”
“没有。”周斯易结婚有小孩?徐渭心里酸了一下,周斯易怕是不想活了。
“年轻有为女朋友总有吧?”
徐渭刚想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说道,“老板的事我们小喽喽哪里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我们也不好八卦。”
“你爸的官司打下来,如果赢了,你重新去读书吧。”陈玲说,“总不能一辈子在酒吧打工。”
徐渭沉默半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他点头,“如果暑假结束后有结果,我会参加复读。”
如果上不了大学,那会是一生的遗憾。
“跟你老板也别走那么近,他对我们好,我们感恩。我们将来有钱可以报答他,但是——”陈玲忽然住口,她转口说,“有钱人家的生活和我们相差太远,你在外面不要吃亏。”
“哦。”
他们心知肚明,可两只鸵鸟,互相把头埋进沙子里,不愿意面对现实。徐渭在心里嘲讽,真是亲生的。
“那你去休息吧。”
徐渭回到房间完全没有睡意,他坐到电脑前滑动鼠标,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徐渭新建文档,一个个字符从大脑里跳出来,落到电脑屏幕上。
这是爱情么?徐渭只知道他依恋周斯易。周斯易对他说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徐渭的心里是高兴的。他也只有周斯易,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所有的一切都很草率,但徐渭喜欢周斯易。
第一次见面,他在白日梦门口,徐渭看到他走过来。天地之间黯淡无光,所有人都是配角,只有他俊美如同谪仙。
他是所有的光源。
文档打印成铅字,落到桌面上。
徐渭走到钢琴前,打开钢琴,他已经很久没有碰钢琴了。小时候母亲教会他钢琴,后来母亲又让他学理科。她说音乐不能养活自己,家里禁止谈音乐。
徐渭的手落在琴键上,他闭上眼,深呼吸。
手落下去,琴音铮的一声,响彻整个房间。
徐渭喜欢音乐,音乐的世界是纯净的,他在这个世界是完全放任自由,不用束缚。不需要顾忌任何人的感受,不需要跟人交流,不需要跟人来往。
这是他的净土。
狂野的音乐卷着空气奔腾在空间里,如海啸如暴雪中的荒野。陡然急转,音调忽然落下去,哀怨悲鸣中有着绝望。
陈玲要敲徐渭的门,手顿在空气之中,她抬手捂着脸,泪从指缝里涌出来。她的儿子她知道,徐渭看似好脾气,倔起来谁也拦不住。
陈玲怕把徐渭逼出个好歹,她不敢敲这扇门。
徐渭沉浸在音乐中,音符从黑白的琴键上泄落。
徐渭敲下最后一个音符,他停下动作,世界一片寂静。
放弃么?不可能。
下午四点,徐渭把谱子写出来。这才发现一直没有开空调,他满头大汗,身上的衬衣湿透。徐渭进浴室冲澡,换了T恤和短裤拉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人,徐渭喊了一声没有人应,他心脏一紧拿出手机打给母亲,很快那边就接通,“宝宝,怎么了?”
“你没在家?”
“我和红姐去逛超市,你那边结束了?”
“嗯。”徐渭头上有水滴落,滑进脖子里,“那你们去逛吧,有钱么?”
“有。”陈玲说,“砂锅里有鸽子汤,电饭锅里有饭和菜。”
“好。”
徐渭挂断电话去厨房拿出饭菜,他一口气吃了三碗饭才停手,鸽子汤味道鲜美,他喝了两碗发短信给周斯易,“吃晚饭了么?”
电话几乎是一瞬间就响了,徐渭的脸刷的一下就热了,他不该发这个短信,接通电话,“易哥。”
“睡醒了?”
“我没睡。”
“怎么没睡?在干什么?”
“写了一首歌,你要听么?”
“我七点到白日梦。”
徐渭抿了抿嘴唇,他喉结滚动,“好,我等你。”
“刚刚你的短信,你要等我一起吃晚饭?”
徐渭脸上滚烫,捂着脸不想承认喝到鸽子汤的那瞬间想跟周斯易分享的心情,“我家炖了鸽子汤,你要喝的话,我给你带一份。”
随即电话那头低沉笑声落过来,“好。”
好就好,笑个什么?
还笑的这么不正经。
“那没事了,你忙吧。”徐渭说。
“会心疼你男人,有长进。”
去你的男人!
徐渭果断挂了电话,端着碗进厨房。徐渭收拾完,母亲还没有回来,他从柜子里翻出保温桶倒了鸽子汤进去,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徐渭拧紧盖子抱着桶快步回房间。一路走的心惊胆战,生怕被母亲发现。
“宝宝。”
徐渭藏好保温桶探头出来,“妈。”
“我买了虾,晚上做油焖大虾。”
“我刚吃饱,不吃晚饭了。”徐渭拿了件外套,说道,“你好好养身体。”
“路上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来。”
徐渭点头,拿外套包住保温桶,“那我走了。”
徐渭快步出门,微信提醒叮的一声,徐渭一边进电梯一边打开微信,周峰发过来一个视频连接,“徐渭,你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