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动,但那种不安心的感觉却仍是挥之不去。
苏遥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无赖一般摇起了头:“我不听,我要和你一起走,才不要知道这些!”
萧誉温柔而坚定地把她的手拉下来,目光诚挚:“有一件事,我只能交给你办才放心。”
说着,他已经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印鉴,递在了她手里。
苏遥下意识地看了看印鉴底面,发现和她从前见过的晋王印鉴并不相同。
“这是……”她疑惑地抬起头来。
“元承昊在动手控制京城之前,已经对西关下手了,”萧誉沉声道,“他派人冒用我的印鉴,企图诱使西关守军出关深入山林,踏入夜凉人的埋伏。”
苏遥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之前就觉得元承昊已经挺疯狂的了,但现在才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而且,她已经彻底相信皇帝和他是真正的父子了,这一点绝对没错。
连疯狂的程度都差不多,一个是猜忌朝中大将,多生种种事端,一个是与敌国勾结,让守关将士出去送死,还真是父子一脉,自毁江山的事儿做起来毫不含糊。
更何况,元承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疯狂程度比起他的父皇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他上位,将来不是昏君就是暴君,说不定还是又昏又暴的君主。
虽然他养成这样的性格并不能怪他,而是因为那个愚蠢的皇帝在他幼年时一手造成的,但是……树已经长歪了,任由它歪下去,将来祸害的可能是周围一片土地。
所以说,就算是苏遥之前并不想与他为敌,现在也不得不这样做了。
还有夜凉,和元承昊勾结的竟然还有夜凉……让她不得不想起姬尚,这件事的背后,肯定也有他的手笔。
对于元承昊来说,做这些是出于对皇帝和整个萧氏皇族的报复,但是姬尚……
而他一旦出手,想要谋夺的就是大燕的江山了。
那么现在,大燕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如果再这样继续内乱下去,整片江山迟早会被有着狼子野心的夜凉步步吞噬!
以元承昊的聪明,本应该想明白这一点,借助于夜凉之手,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益处。
但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是看不到这一点的。
苏遥看着萧誉的脸,忽然明白了等待着他的命运。
就算他从前不想争夺皇位,那么现在,也被迫走到了这条路上了。
并非是他热衷权力,而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燕的天下被祸害,所以只能挺身而出了。
放眼天下,当初有能力一争皇位的四个皇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担此重任了。
苏遥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
她之前确实已经认定了萧誉这个男人,但是,不管是当初认识的他,还是现在见到的他,他的身份最多便是大燕的皇子。
而且,他志在家国,并不热衷于权力斗争,宁可在边关以血肉拼杀,也不愿留身于京城,卷入那些阴暗的斗争中去。
所以,苏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大燕的皇帝。
爱上一个男人,和爱上一个身为皇帝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
苏遥轻轻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暂时压下去。
现在各处危机四伏,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和他一起解决这些才是。
“那西关的情形……”苏遥迟疑着发问,她知道萧誉在西关多年,和那里的守军结下了兄弟情谊,他们如果出事了,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放心,我带出来的兵,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只不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当天的画面。
察觉到事情不对之后,他把苏遥放在了北关,自己却绕道而行,去了西关。
只是,那里的城头守军全都换了人马,不是他从前熟悉的那些了。
他并没有鲁莽地闯关一探究竟,而是沿着从前部属在关外留下的标记,成功地在山林中与大部队会和了。
只是,他所见到的军队,已经不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了。
虽然现在他对苏遥说得轻描淡写,但事实上,看到自少年起就跟随着自己的士兵折损了三成,并且还有许多人受了重伤,在密林中咬牙硬挺着。
长年累月的征战,确实是磨练出了他们足够的警惕性,但面对阴险的圈套时,他们还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夜凉人的手段太过狠辣,他们并没有完全采取正面交锋,而是配合了蛊虫奇毒,让他手下的士兵防不胜防。
而这一切,都是元承昊造成的。
所以,他这次返回京城,除了要救自己的弟弟萧睿脱离险境之外,还要和元承昊决一死战。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亲手替年轻的士兵合上双眼时的感觉。
他们都是大燕的勇士,他们的热血和头颅应该抛洒在战场上,在光明正大的对战中,而不是浪费在这种阴谋诡计做成的圈套里!
而且,还是被自己人推出去,做了无辜的枉死鬼……
所以无论如何,他和元承昊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了结,不然,他就不配做西关的统帅!
“不过什么?”听到他说完“只不过”之后,就迟迟没了下文,苏遥立刻急切地问道。
萧誉的眼神陡然一变,掩去了刚才的怒色,重新变得平静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在城外了,等着听我号令攻入京城,结束这里的动乱,只不过经过了上一次的事之后,他们是不敢再轻信什么信件书函了。”
苏遥眨眨眼睛,并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本来书函信件就容易伪造的嘛,就算是换了印鉴,被有心人伪造,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既然这样,他亲自前去调兵,不就行了?
东西可以做假,人总做不了假吧?就算是容貌一致,但行为方式和说话口气,乃至于细微的表情,都会有所差别,只要是熟悉的人,就不会认错的。
他的部属跟随他征战多年,了解他脾性的人应该不少。
“但是,”萧誉眉头深锁,“我还要留在这里内应,随时通传消息,不能贸然离开。”
这……就是个难题了。
苏遥握紧了手里那枚印鉴,困惑地看了看它:“你总不会是想,让我去吧?”
拜托,她虽然做了这个名义上的晋王妃好久,但西关却一次都没有去过,更没见过他的那些下属士兵,就算是手里拿了这个印鉴,也是无济于事啊!
“你一个人当然不行,我是想让你,和阿睿一起去。”
“什么?”苏遥立刻惊呼出声。
萧誉的计划,是让萧睿冒充他前去调动兵马,但又不能说话,免得露馅,所以他打算让萧睿装成重伤昏迷的样子,话则让苏遥来传,那枚印鉴就是信物。
可是,我……”苏遥眉心紧蹙,眸底写满了为难。
他说的话,好像是很有道理,计划的也挺周详的,但是,她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又是因为什么而来的呢?
看到苏遥犹豫不决的样子,他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苏遥身子一震,霍然抬眸。
眼前的男人,眼神十分真挚,一如他的语声。
“我保证,这样做并不是为了骗你离开,而是为了大局着想,”他娓娓道来,“你如果不去的话,我们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苏遥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内心的天平在左右摇摆,让她无法立刻开口给出答复。
“那样的话……”萧誉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那些在西关为国征战的儿郎们,就白死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没有再开口,抿紧的嘴唇周围,似乎都颤抖起来了。
他垂下眼眸避开了苏遥的目光,睫毛也在微微震颤。
显然是刚才的那句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痛苦的回忆。
看到他的样子,苏遥突然就明白了,他之前没有说出的话到底是什么。
西关的损失,应该是很惨重吧。
作为曾经在军营中生活过的人,苏遥很明白,战友意味着什么,而亲眼目睹战友的死亡,又是怎样一种哀痛的心情。
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软弱的表情。
热血涌上咽喉,苏遥被那一时的激勇之气所支配,下意识地就答应了:“好,我去!”
然后,她迅速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要发誓,这次绝对不能骗我,你不能……不能去冒险,不能去送死,不能让自己受伤!”
她一口气提出了许多要求,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萧誉的脸。
萧誉也同样抬起眼眸看着她,目光里有温柔,有坚定,还有很多她现在看不懂的情绪。
“好,”他终于开口,“我答应你。”
“嗯!”苏遥点点头,“那我快去快回,什么时候动身?”
萧誉无奈地牵起嘴角笑笑,觉得自己还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急躁的小姑娘。
轻轻用指关节敲了下她的额头,他温和开口:“你忘了我之前说了的?是后天正午。”
苏遥顿觉尴尬,自己这是怎么了,连从前引以为豪的记性都不好使了?明明他才刚说完没有多久嘛……
“那……”她慌乱地移开目光,“你先好好休息吧,快睡快睡!”
萧誉嘴角的笑弧更加明显,还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这次,可是你主动邀请我睡的啊?”苏遥咬了咬唇,知道和这个狡猾的家伙争辩也没用,于是果断采取了行动,把他推倒在了床上,用命令的口吻道:“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