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活动了一下十指,指头关节被她掰得啪啪作响,以至于周氏母女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看到了凶悍的土匪似的,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怕什么啊?”苏遥笑眯眯地看着苏莹,“我只是想夸你聪明而已,真的!”
苏莹想到爹娘都在这里,便壮着胆子说了一句:“爹爹你看,连她自己都承认了吧,就是她想陷害我娘。”
听到妹妹这样说,苏锦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该提起当初的那件事的,爹好不容易愿意息事宁人了,再把娘当初和苏安厮混的事扯出来,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凡是男人,都不想让自己沦为其他人的笑柄,所以这也是张天师说了有妖孽作祟后,苏恩宏立刻就顺着台阶下去了的缘故。
做官做到了丞相的位子,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要是他愤然休妻,说明他自己都承认是戴了绿帽子,显然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所以,虽然张天师说的话也有可疑之处,但他还是选择了全盘接受。
但是男人都是有尊严的,一次他可以忍,未必再想起来的时候还依然会忍。更何况,苏锦对于母亲和苏安的奸情心知肚明,所以才会觉得妹妹把责任推到苏遥身上的举动简直是太愚蠢了!“你说的都对,我对你娘早就怀恨在心,所以故意让苏安成了杀人犯,还安排你娘去探监,哦对了,还顺便帮他俩关好了门,就差没亲手帮他们俩脱衣服了,好不容易才让天雷勾动了地火,弄成了当时大家
看到的那副样子。”
苏遥每多说一句话,苏恩宏的脸色就多黑一分。
当天的情形,不管他怎么想去忘掉,都像是烙印一样烙在了脑子里,现在被苏遥这么一提,就像是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似的。
苏遥还没说完:“还有,为了摆脱妖孽的名头,我把这位法力无边的张天师给抓了过来,丧心病狂地吊起来打,用尽了各种酷刑折磨他,终于让他在强权面前低了头,说了这么违心的话,真是罪过啊!“
“不不不!”这回是张天师急着反驳了,“丞相大人,小的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你看,我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
说着,他就撸起了袖子,把没有半点伤痕的胳膊亮了出来,用来给自己的话作证。
看到他忙不迭要证明清白的样子,乐白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他家王妃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啊!
有时候,急着反驳只会激起别人的怀疑,爽快承认反而会让人觉得更可信一些,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啊。
苏恩宏根本就不想再看见这个猥琐的张天师,一脚就踢了过去。张天师还怕他不相信自己,又爬到他脚边磕头道:“我说的真是实话啊,其实……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师,我叫张二狗,家住城外的牛山村,有个老婆叫翠花,上有八十老娘下有吃奶孩儿,要不是因为
您家里的贵人出的钱多,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来这儿说府上的小姐是妖孽啊!”
他说的头头是道,连姓名籍贯都交待了个清楚,由不得人不信。
苏恩宏气得浑身发抖:“是谁,是谁指使你的!”已经脱去了天师伪装的张二狗抬起头来,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苏莹的方向:“小人听着……嗓门像是那位姑娘的……但陪她去的那位小哥是谁,小人是真的不知道,他们都是蒙着脸去找小人的啊…
…”
苏莹立刻急了:“爹爹,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他!”“小人可不敢再扯谎了,我本来是给城外一家尼姑庵拉客的,谁知道一个小哥就突然找上门来,要我扮成捉鬼的天师,还给了我十两金子,那金子现在还藏在我家的炕头上呢!后来这位姑娘也来了,把您府
里头的事儿都细细跟我说了,要不然……就我这德性,哪有福气知道这高门大院里头的事呢……”
还别说,这个张二狗还真能说,怪不得人家偏偏找上了他来做这个忽悠人的活计呢。
就冲他这一说一串子的本事,苏莹还真说不过他,只能气得干瞪眼。
张二狗发挥的这么出色,也是有原因的。
听了乐白之前的话,他已经弄明白王爷比丞相的来头要大,既然自己总归是要落到王爷手里头发落,当然就没必要怕得罪丞相家的人了。
照他想着,要是自己表现的好了,说不定能戴罪立功一把,少受点罪。
苏遥听他提到尼姑庵,便冷笑一声:“一听你说话就不老实,尼姑庵是修行的地方,还要拉什么客?”
张二狗咽了口唾沫:“王妃娘娘是千金小姐,所以不知道……那有些尼姑庵,其实就是窑子,不过打着尼姑的幌子,私下做的却是……是皮肉生意。”
“混账!”苏恩宏听到这些不干净的话,气得上火。“丞相大人,小的可是一句假话都没敢说……要不是小人在那里揽生意,他们也不会找上我啊,他们只说我不光能得钱,还能拐个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去庵里,大人你不信的话,就把那尼姑庵里的红鸾师太
找来问问就成了!”
苏恩宏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偏偏乐白还在雪上加霜,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捂住了嘴:“哎呀,你们要拐的莫非就是王妃?想想真是好险,要不是那天我们王爷出城去遇见了王妃,不就糟糕了!”
至此,苏恩宏算是全明白了,连苏遥是怎么莫名其妙地从尼姑庵到了晋王府的事都弄明白了。
苏莹母女还在急着喊冤,都被苏恩宏不耐烦地喝止了。
苏遥觉得,戏唱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该收场了,至于散了戏后该怎么处置,反正都看苏恩宏的心情了。
要是她们娘俩有本事哄得老头儿回心转意,苏遥是没什么意见的。
反正她今天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恶心恶心苏恩宏,顺便让周氏母女觉出点儿危机感。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就不想在这儿坐硬板凳了。
按照大燕朝的规矩,女儿回门是要在娘家住上一天的。
所以,在吩咐乐白把冒牌天师送回王府后,她便带着小青回自己从前住的房间休息去了,把正堂留给那一家人狗咬狗去。
她都走出正堂老远了,还能听到苏恩宏暴怒的吼声和周氏凄厉的哭喊声,听着好不热闹。
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说她们是自作自受了。
上回苏恩宏装聋作哑地混过去了,这次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脾气,因为苏遥刚才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天柴房里的情景时,不光有乐白和一干晋王府的人在看着,苏家的下人也都在堂下听着呢。
她那位糊涂老爹的脸,今天算是全丢尽了,怎么还会对周氏有宽容之心?
果然,等她晚上出来吃饭的时候,桌子上便赫然少了两个人。
周氏和苏莹不出来吃饭她倒不意外,真正有点稀奇的是苏锦仍然稳稳坐在苏恩宏的一侧,脸上的表情十分坦然。
看到她那个稳如泰山的劲儿,苏遥倒有点儿佩服她了。
能在老妈和妹妹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还全身而退,苏锦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至少能把老爹给哄得团团转了。
苏恩宏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但是碍于苏遥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能给她甩脸子,只能一个人生闷气了。
苏遥还在明知故问:“吃饭的人少了不热闹啊,小青,还不快去请夫人和三小姐出来?”
小青跟着苏遥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之后,已经比从前放得开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一声就要走,却被苏锦身边的丫头素兰给拦住了。
“回王妃娘娘的话,夫人和三小姐不大舒服,就不来吃晚饭了。”素兰微微行了一礼,语气和措词都让人挑不出来错处。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苏锦是个城府深的人,她的丫头也不好对付。
“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勉强了,”苏遥夹了块红烧肉放进碗里,“希望她们能快点儿好起来,别一病就是三年五载的,让人担心。”
苏锦露出标准的淑女式微笑:“借妹妹吉言。”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苏锦从头到尾一直是低着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遥虽然觉得自己心够大了,但和讨厌的人同坐一桌吃饭,还是多多少少影响了食欲,再加上相府的伙食不太合她胃口,所以只随便吃了半碗饭。
她这边才刚放下筷子,就有个府里的粗使嬷嬷大惊小怪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西边那小跨院走水了。”
苏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代的“走水”,就是意味着失火了。
西边的小跨院……苏府西面好像就只有一个小园子,就是她住的地方。
周氏是从小妾爬上夫人的位子的,所以做了夫人后便十分诟病自己从前的出身,把自己和女儿都安排到了象征着上首的东边厢房,把苏遥赶到了西边一个没人问的小院子里。
听到自己的住处失火的消息,苏遥不由得看了苏锦一眼,却看到对方依然在低着头喝汤,就好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有古怪,要是失火真的只是个意外的话,苏锦至少应该露出点惊讶的表情,而不是这么反常的装聋作哑。
看来,这失火的事,和苏锦是脱不了关系的。只是……她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