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床, 所以临时放着一张木板在地上当做临时的床铺, 因为没有可以盖的被子,所以各种衣服披在身上。

空气中满是沉闷, 咳嗽声和叹息声不绝于耳,人们的脸上看不到希望的光芒, 是一片的死寂。

房将军走在前面,因为他的任务只是护送简余卿来到之前,不日便要回去的,但是看到此情此景竟也只能剩下叹息。

简余卿给自己穿好防护服,他问道:“房将军,派送物资的大人还有几日能到。”

“最快二日后。”房将军道。

简余卿点点头, 他走到灾民群中, 被立刻被一群视线盯住了,简余卿只是粗略的看了一圈, 便对一旁的周越道:“将四周密不透风的窗户打开,散气,不要让百姓睡在潮湿的地上, 饮食的碗要洗干净再用……”

后续简余卿又吩咐了许多,主要也是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喝药的碗上还有泥灰, 看上去原本碗的模样已经没了形, 所有人都躺在几间屋子里面, 窗户紧锁, 密不透风, 因为只躺在木板上的缘故所以地面是潮湿的,有一股霉味混合着药味形成奇怪的味道。

“大人说的是,只是……”周越面露难色

“怎么了?”简余卿问道

“自洪水后,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太阳了,持续的阴天还时不时会有阵雨,若不紧闭门窗病人们会受冻,造成病情的家中,大人说的潮湿的地,下官也知晓,可是风干一事却是无能无力……”周越说话的时候,虽然是毕恭毕敬的挑不出错处,但是却生生有一种镇定自若之感,他侃侃而谈,接着又和简余卿分析了几点问题。

简余卿听下来,了解了更多灾情的难处,也对周越有些敬重起来,这单州现在这种条件之下还没有沦陷怕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位父母官苦苦撑着?

那么问题也来了,是什么让周越隐瞒灾情不报的呢?他爱百姓吗,他是爱的,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那么难道他不知道隐瞒不报会造成的后果吗?

周越身为前朝旧臣,对于这些怕是再清楚不过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简余卿心中生疑,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在物资到来之前尽最大的可能挽回损失。

根据周越所说,每天都会死掉百人,可见这瘟疫的蔓延速度和可怕程度。

简余卿道:“还请周大人将仍未染病的人聚到一起,本官有些话要讲。”

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一个军队的力量在病魔的面前也是渺小的,当务之急便是要将所有人都动员起来。

这座城的人想活,简余卿知道,只是他们没有求生的希望才会灰败,人拥有了斗志和希望才能够真正的站起来。

诺大的城镇广场,简余卿站在巨大的石块之上,他穿着正三品的官服,站的笔直,身旁站着的两排威风凛凛的将士。

灾民们望着简余卿,他们的脸上是疑问,是谴责,是渴望,是祈求。

“单州的百姓们。”简余卿的话讲的不轻不缓,却掷地有声:“大家遭此劫难,实乃天灾人祸,瘟疫和家园的毁灭给大家带来的不幸,一定会过去的,本官站在这里,不仅仅是本官站在这里,是陛下,是皇上念着大家的安危,陛下已经派遣了粮食和草药,这几日就会到,请大家相信,我们的家人一定能够治好,所有人都不会死,大家都会活着。”

“为什么陛下才想起我们!”有人先喊了一句

“是啊,皇帝根本不关心我们的死活,我的儿子死了,我的丈夫也死了!”

“我的父母亲昨日也去了……”

“我的儿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有抽泣声传出来,声声入耳,简余卿的心紧了紧。

但是他没有畏惧,也没有气短:“病魔无情,被夺去了亲人的生命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但是本官今日来到这里,之所以将大伙聚集在这里,就是希望大家可以团结起来,救下现在活着的人。”

“要怎么做?这瘟疫根本治不了……”有人嚷嚷道,这声音在一片人海中显得格外清晰。

“会治好的!”简余卿的声音带着灵气,还带着气势传进了每个人的心间,像是有安定的作用,原本还沮丧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现在所有人,都听大夫的安排,大家都服从安排,朝廷一定会救治大伙的!”房将军中气之足的声音像是给大伙儿吃了一颗定心丸。

众人并没有简余卿想象的会造反,会反抗,会群而躁起,简余卿本来还以为会有一场较为难安抚下来的躁动,但是并没有,这里的人似乎还都是较为相信官府的,逆反之心虽有但是还是可以抚平的。

这是谁的功劳?

简余卿不禁看向了一旁的周越。

周越似乎福至心灵的转过头来,他冲简余卿露出笑容来:“有劳简大人了。”

“周大人带本官去见一下这里的大夫吧。”简余卿也回以客气地微笑。

“简大人这边请。”周越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前面带路。

最近的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但是没有再下雨了,所以窗户还是打开了,简余卿和房将军已经吩咐下来让还没有染病的人戴上防护用具。

所有不干净的碗都集中安排将士送洗,若不是暂时物资还没有到,简余卿是想将被褥什么的都拖出去消毒的。

但是暂时条件不允许,他也只能作罢,到了煎药的地方时,简余卿才了解到原来这里并不是大夫在煎药,更确切的说大夫是没有时间煎药的,因为他们的人数在渐渐的减少,还在的大夫要呆在第一线,所有后面煎药的都是交给妇女和孩童。

简余卿大皱眉头,别说在这种药材根本不全的情况了,妇女和孩子们煎药的火候和用量把控就不到位,又是在药都被加了水和稀的情况下。

你经历过绝望吗?简余卿瞬间想起了这句话,简余卿来之前就有想过这里的环境和条件会很辛苦,但是也万万想不到居然还能够艰苦到这种程度。

好在他们一行的马车上虽然没有带食物和物资,但是药材带了不少,简余卿第一次谢天谢地起来。

药材是有了,现在就要去了解一下瘟疫的情况,再培养出一批负责煎药的人来,一切的困难都要一点点的解决,不能一口气吃成胖子,要冷静下来,简余卿告诉自己,若是自己都退缩了,这儿的百姓们该怎么办呢?

他戴好防护的口罩和衣服,走到一位正在喘的病人跟前,他制止住周越的步伐:“周大人请留步。”

语毕,不等周越反应,简余卿就快步上前手指担在病人的手腕诊脉。

简余卿一边感受着脉象,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知识:“初发病是什么症状?大概那个样子多久了?小腹会疼吗?”

简余卿一系列的问题问的行云流水,且一边问一边在病人的身上上下摸索查看皮肤,偶尔会按下一处问疼不疼。

看的一旁的周越也是有些没料到,一开始他见到这位年轻的御史时,只是认为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为了仕途连命都不要了。

只怕是还没进城就哭着喊着就要闹回去罢。

但是没想到这名青年真的不是花架子,居然还会医术?

这边周越还在想着,简余卿已经完事了,他沉思了片刻,心中也没有底,但是大致的方向还是可以摸到的。

他道:“周大人,让所有病人现在服用的药全部停下来。”

如果他的猜测不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隐藏性的病毒,俗话一点儿来解释就是:人们和医生都会通过它的表面现象来判断病,就会认为这是流感来治疗。

但其实不然,这是披着流感外皮的进化型病毒,若是用流感的药来治疗的话,不仅见效不大,反而还会弄巧成拙加重病情。

这种情况简余卿曾在家族的一本医书之上瞧见过,地湿,这是一种极其难出现的瘟疫,史上曾有两起爆发过地湿。

一起是某国主攻打一座城池的时候屠城,接着让自己国家的百姓搬到城池中住,将原城池的人统一埋在了一处,后因为忽然的一场大雨,起了变故,一场忽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一座城的人。

死伤无数,起初是一座城染了病,后连周边的城镇也染了瘟疫,最后药石无医,国主下令屠城,血洗了三座城池,这才免了这场地湿。

史上的第二次爆发和单州的就有些相似了,那是一场地震过后,某城镇忽然爆发的瘟疫,但是后续人们查证瘟疫的发病源后,居然是地震的缘故到底地低埋尸坑的尸体暴漏出来,由尸体散发出来的某种东西导致瘟疫爆发。

简余卿的心凉了半截,稍作推算就明白这两场瘟疫的共性问题点在哪里,这单州,怕是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