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教习撕碎了辛疾的文书,同时也撕碎了辛疾的希望,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差点昏厥过去。
现在的每一刻,他都在用信念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而进入山海门,便是他唯一的信念,现在这信念却即将崩塌。
这可是自己拿命拼回来的头名,为何山海门的教习却说自己不是辛疾?
“我能证明他是辛疾。”
辛疾还在思索,平乐便站了出来。那天在街头,平乐被老太讹诈,辛疾为他出头作证,今日见到这无赖教习刁难辛疾,他又如何能忍?
“若是随便找个人便能来证明,那我岂不是也能找个人来证明我是那太白剑仙?”
教习冷笑一声说道。
听到那教习和太白剑仙自比,辛疾挥剑,一剑将面前的案台斩断!
“你不配!”
辛疾恨恨说道。
他的人生只有两件事要做,其中一件便是打败那天下第一太白剑仙,成为天下第一。
纵然他只是一个手持破剑的少年,但这世间强者,如那盛京朱无间,西川柳风眠,南晋王书圣,白帝城梁自如,天下十大高手榜上之人在他心中皆为三流强者。
举世之人,圣皇之外,唯刀魔苏念或能与太白剑仙一战,然而他用的是刀,在辛疾心中便只能沦为二流。
他心中的一流强者只有一人:太白剑仙。
太白仙剑乃是这世间唯一配得上做他对手的人,而面前这教习竟然自比为太白剑仙,他如何能不愤怒。
“你是第一个想入我山海门还有勇气毁我山海门之物的人,我该说你是无知还是无畏好些?”
“无论是无知还是无畏,在实力面前,你的勇气显得很可笑。”
那教习说完,伸出右手,瞬间将辛疾的剑吸到手中,左手并起两指,竟生生将辛疾的破剑从中间处夹断。
辛疾见剑断,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到地上。
除了那把剑,他便一无所有,那把剑便是他的命。
“只能怪你命不好,谁让今年胜出的三人唯有你是男子。盛京城宋将军托我将他远房侄子送入我山海门,便只能用了你的名额。”
青袍教习看着跪在地上的辛疾,笑道:“我便告诉你是因为盛京城的宋将军,你能如何?”
“我乃山海门教习王景胜,告诉你这些,你除了斩了小小案台,你又能如何?你还能将这山门一剑斩了?”
很多年前,他从比拼中胜出才得以进入山海门,做了多年杂役弟子受尽屈辱,又过了很多年他靠着权贵提点才混得小小教习之位。
权贵发话,他又如何不从。
今天他见到辛疾,犹如看到当年骄傲的自己,可经历了过这么多之后,他终于对当年的自己也不大看得起。
随着教习王景胜离去,辛疾进入山海门修心的希望破碎。
这几日他全凭进入山海门修行这个信念苦撑,有了这个信念他可以在几日未进食的情况下,连续大战,就算最后一战受了重伤,他都无惧。
而此刻,支撑着他的信念顿时崩塌!
失去了信念,战斗中积累的疼痛和失血过多带来的伤害顿时一起袭来,他变的十分虚弱。
他伸手,想把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破剑捡起,就算破剑已成断剑,那也是他的剑。
可他,终于在伸手的那一刻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平乐本想再和那教习理论,可他见辛疾晕倒在自己面前,便在捡起辛疾的破剑之后,背起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的辛疾朝山海门外冲去。
“二货,你可不要死啊!”平乐一边艰难的跑,一边对辛疾说:“撑住!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这么死了就太可惜了。”
昏睡中的辛疾,忽然用力抓紧了平乐的衣衫。
“你他娘的真是个二货!”
“快快快!送盛京最好的医馆!救人要紧。”平乐将辛疾放上马车,对一脸疑惑的车夫说道。
“好好好。”车夫挥鞭,马车向盛京城中最好的医馆清风堂疾驰而去。
“再快再快再快!”
平乐感到辛疾紧紧抓住他衣衫的手,开始变的越来越轻。
马车加速向清风堂行去,平乐回头看向山海门,看向那座山。
“改天来把这什么狗屁山海门的山门给砍了。”他对昏迷中辛疾念道。
“大夫,大夫,快救人。”
马车终于到了清风堂,平乐将辛疾抱下马车,他十分担心:因为辛疾已经松开了抓着他衣衫的手。
“恐怕~这少年已经不行了。”
清风堂的大夫替辛疾把了把脈,检查了辛疾的伤口,无奈摇头叹道。
“什么叫不行了。大夫,你救救他,这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平乐心中一凉。
那大夫依然摇头。
”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才能救他, 我,我有钱,便是花他五万两,十万两,我都给!
“这不是钱的问题。”大夫摇头道。
“凡是能救之人,我清风堂便是不收钱,也要把他救回来。可这少年,伤的太重,不说这几十处割伤,光是这腹部的贯穿伤早已伤了内脏,流了这么多血,如何能救?”
平乐依然不信。
大夫无奈,只得将平乐的手放在辛疾鼻子前。
“呼吸都没了。”大夫叹道。
平乐抱起辛疾出了清风堂,对马车夫说道:“下一家。”
“公子,这清风堂乃是盛京最好的医馆,他们说不行,这~”车夫说道。
“我说下一家就下一家!就是将盛京所有的医馆都跑遍,我也要救他。”
车夫便带着平乐去了盛京排名第二的医馆:百草堂。
“大夫,大夫,快救人。”
“这少年,已经不行了。”
平乐没再像在清风堂时一样争辩,求大夫救辛疾。
“有劳大夫了。”平乐抱起辛疾出了百草堂。
“下一家。”
那车夫也不再言语,带着平乐又去了一家医馆。
“下一家。”
“下一家。”
“下一家。”
车夫带着平乐,几乎走遍了盛京城大大小小所有医馆,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平乐抱着辛疾,从最后一家医馆中走出,脸上满是忧伤:“怎么就救不了你呢?”
“公子已经尽力,不必太过忧伤,也不必自责。”车夫安慰道。
“难道,难道,还要找那专治各种不行的瞎子刘?”平乐心中念道,“去找找唐家,兴许有办法。这些医馆终究是世俗医馆,唐家说不定能找到修行强者帮忙,听说修行界有些丹药十分神奇。”
“去唐府。”平乐将辛疾放上马车。
车夫赶着马车,向唐府行去。
“不是说要做天下第一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死掉。”
“狗命就是我的命,不是我的狗的命。”
“你不是也喜欢猫吗?你要是活过来,回头我给你买一只和我一样胖的高冷的橘猫。”
平乐不停的念叨和辛疾有关的事,他听老王说过人将死之际,都会对世间有留恋。这时候多说说这些,或许能有用?
马车没走多远,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平乐探出头来,只见马车前站了一人,拦住了去路。
“我来试试,能救他一命。”那人说道。
“小和尚!”平乐惊叫道,拦在车前之人正是那日和辛疾一起帮他作证的小和尚。
“找一处宁静之地。”
救人要紧,那小和尚也顾不得礼节,直接上了车对平乐说道。
“回客栈。”平乐对马车夫说道。
待几人回到四季客栈,平乐收起满床银票,将辛疾放在了床上。
这几日,他都是盖着银票而睡,枕着铜钱而眠。
“求你把他救活,救活他,我把这些钱都当香火钱捐给你们寺庙。”平乐对小和尚说道。
“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嘿嘿,那,那我的钱,我就自己收起来了。”平乐挠了挠头:“嘿嘿。”
“我需要做什么?”平乐想问问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安静。”
听到小和尚的话,平乐便把“哦”字咽了下去。
小和尚既然说能救辛疾一命,平乐心中也放松了很多。
他坐在桌旁也帮不上什么忙,觉得有些无聊。
他的胳膊放在桌上,手托着脸呆呆的看着小和尚拿出银针在辛疾身上扎来扎去。
他忽然发现这桌子有些不稳,四角不平。
“嗒”
“嗒”
“嗒”
小和尚一针扎在辛疾身上,平乐就用胳膊肘压桌子,桌子不平,一只桌角便敲在地上发挥出嗒的一声。
小和尚再扎一针。
“嗒”
平乐觉得这样很有节奏感。
直到小和尚幽幽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止住这无聊的伴奏。
小和尚用银针将辛疾的伤口封住止血,随后又让平乐帮忙喂了辛疾一颗丹药。
“这是什么丹。”平乐问道。
“蛟骨丹。”
“这东西贵不贵?”
“不知。世上就两颗。”
平乐听得此言,对小和尚感激不尽。
“用了您如此贵重的药物,我替这二货谢你祖宗十八代。”
小和尚看了平乐一眼。
“要是我,倒不会这么谢。可这家伙是个二货,肯定这么谢你。我这是感同身受。”
小和尚忙活完,说道:“毕竟失血过多,又救治太晚,他已没了脉搏和呼吸,纵有蛟骨丹也要看他自己造化了。”
小和尚席地而坐,开始打坐参禅。
平乐靠着桌子,慢慢睡去。
“连剑都断了。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过了很久,辛疾忽然从床上坐起,诈尸一般大喊了一句。
平乐刚刚睡着,一下被惊醒。
“这是他的意识在挣扎。此刻他并不是真的清醒。他的半只脚还在鬼门关。” 小和尚说道。
“我来帮他一把。”平乐说道。
说着,他拿起了那个大叔给他的那本无字书,他还不知道那大叔便是钟不弃。
他把那书翻开垫在了桌腿之下,桌子瞬间就平了,不再晃来晃去,安慰诈尸的辛疾道:“你看,就连一堆废纸,也有自己的用处。”
辛疾听得此言,又吐一口黑血,再次昏迷过去。
“哎,你何故刺激他!”小和尚摇头,面露难色。
平乐也没想到辛疾会这样,委屈道:“我也就是想帮他,这个比喻还不形象吗?”
“出去帮我抓药吧。”小和尚交代了几味药材,把平乐赶出了房间。
平乐撅着嘴出了客栈,自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