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僵硬的身体，只有来两条腿在在机械的摆动着。

他有些窒息，腹部被麻绳勒的缩了进去，这一刻，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可他没有停，双目盯着前方那道黑点，慢慢的，那黑影越来越大。

“哗····哗·····呲·····”

木板接触地面的声音刺耳而又响亮。

终于，厚德看清了，那是一道人影，很瘦，而且少年非常紧张的站在那里，他看不清他的脸，因为杂乱的头发遮住了整个面部，只有那双眼睛，让厚德不敢忽视。

因为，眼睛，比黑夜，比头发，还要黑，还要亮。

深邃如墨，就像深夜的星空，若是看的久了，整个人都会沉沦其中。

两步之遥。

厚德抽了抽嘴角。

“你······”话没说完。

“嘭······”

厚德重重摔在了地上。幸好，两步外就是厚厚的积雪。

王大壮动了动脚步，雪在塌陷，因为厚德那一声闷响，这一小片的雪，比之外的，低了一些，但更加凝实。

王大壮薅着厚德肩膀，小脸憋得通红。但有了积雪的润滑，也是顺利的把卢云全部拖进了剑沧州的地界。

“卢大哥，卢大哥······”

甩下剑，王大壮焦急的跪在卢云身边，颤抖的小手，哆嗦着移向了鼻孔。

温热。

很平缓。

“呼······”

王大壮用道袍擦了擦密满额头的细汗，看着卢云熟睡的脸庞，不再忍心叫醒，小心翼翼的拿起手边的长剑，直接破空而去。

······

天亮了。

可雪还没有停。

但总没有昨夜来的急了。

断断续续，寥寥落落，它们真的变成了仙界的精灵，嬉笑着，打闹着，心急的，冲到了凡间。

“嗯······”

卢云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湛蓝的天空，太阳挂在头顶，白色寂寥，温和婉转，散出的阳光毫不刺眼，但也没有温度，好像除了照亮了大地，就没有了别的用处。

但，这似乎就够了。

晴空万里，雪片朵朵飘着，很慢，总是让卢云看的出奇。

伸出石头，接了一片雪花。

微凉，可不过瞬间，整个舌头都烫了起来。

“嘶······”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世纪，又像一须臾。眼睛又痛了，那种烧灼的感觉，让卢云忍不住，想要戳瞎双瞳。

“大哥！”

“卢大哥！”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下一秒，就见厚德和王大壮分跪在两边。

胡子还是那个胡子，皮肤依旧是那样的黑。

突然，卢云笑了出来。

只不过，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真好。

卢云心里想着，还能看见太阳，还能见到些想见的人，自己这一世，就好像没有白来。

只是时间不多了呀。

卢云心中幽幽一叹，不过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卢云重新合上了眼睛。

厚德揣着双手，胡子上挂着几滴菜油。昨夜，王大壮离去，就是为两人布置了厚实的棉衣，外加布置了几桌热菜。“大哥，到剑沧州了，大山宗就在前边，现在不急了，想睡，就睡睡。有老道在，尽管放心。”

王大壮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激动向上拉了拉被子，最后重重的点下了头。

卢云没有回答。

“卢大哥，这是林师姐给的淬龙丹，你先吃几个。”

突然，王大壮想起了什么，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五粒金黄小丹。

厚德拿了一个，抵在卢云崩皮的嘴唇边，“大哥，啊~~~听话~张嘴。”

毫无动静。

卢云的眉毛颤了颤，下一刻，就有平缓的鼻息响了起来。

王大壮疑惑的挠挠头。

倒是厚德，望着王大壮意味深长的嘿嘿一笑，怕了拍后者的肩膀，不客气的捏过来所有的淬龙丹，一口闷下。

“我给你说，以后不要在大哥面前提起林秋嫚，以后，嗯，以后就叫她姓林的就可以了。”

“啊？”

王大壮挠挠头，不明所以。

老道擦擦胡子，阴笑着揽过王大壮的肩膀，“我给你说呀······”

三人呆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重新出发。

不过这次王大壮接替了厚德，羸弱的双肩上，挂着一道麻绳。

绳子崩的很紧，王大壮的身子，也躬的很低。

大山镇，这个曾经繁华的小城，如今已经沉睡，因为大山宗不太平静，周围五百里已经封禁，现在镇子里还活跃的，都是知根知底的纯种大山镇人。

他们世代居住在此，尝尽了大山宗带来的喜悦，如今大山宗到了难关，他们自然要付出本身带有的义务。

城门开了。

走出几位持剑弟子，看衣着应是大山外门弟子。

王大壮乏力挥挥长剑，也谢绝了同门的帮助，吞了口唾沫，深吸口气，再次迈动双腿。

相比王大壮，老道就显得很轻松写意。

如富家翁般，掂着肚子，双手揣在大厚棉袄里，小眼眯眯笑着，见人就是和蔼的点点头。不时还会出言点评几句建筑或者吆喝几声，逗逗在雪中奔腾的孩童。

所有人也都新奇的望着厚德和王大壮身后的那块木板。

镇子，已经好久没有开过城门了，也好久没见过生人了。

而且，那人，脑袋上的头发如雪般，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但没有人出声，他们都感觉到了空气的凝重，就那么默默注视着，有几位老人也站了起来，双手盖在胸口，垂首祈祷着什么。

缓缓的，王大壮拉着卢云进了一家院子。

不大，但也清秀淡雅。

开门，入目，便是苍劲翠竹，一小片的竹叶上，还挂着几抹白雪，很淡，可也给单一的绿色带了点异色，更添意味。

厚德不慌不忙走在前头，帮着王大壮推开了房间的木门。

“我来吧。”

厚德见王大壮还要抱起卢云，立马走上前去，心疼的揉了揉王大壮的肩头，“去歇歇，都出血了。”

王大壮憨厚一笑，捋了捋头发，露出一排大白牙，“没事的，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去换身衣服，剩下的我来就是了。”说着，厚德就弯下了腰，揽卢云入怀，低头走进了房间。

室内如春。

绿意盎然。

一团团，一簇簇，盆花开满了房间，有的新鲜嫩叶才刚刚发出，但看上去，协调至极，这里的主人，应该没少下心思。

掀去多余的被子，把卢云平稳的放在床上。

厚德锤了锤酸涩的老腰，望着卢云安然的睡姿，笑笑，也坐到了茶桌前。

茶水还是热的。

顺手到了一杯，开缄数片浅含黄。

清香悠长。

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厚德还未起身，就传来一道睡意朦胧的声音。

“师侄，姜某来讨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