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琉斯没有在家里待多久,第二天大清早,他就要带着卫兵回前线。
忒提丝叫醒了还在熟睡的苏慕然,去给佩琉斯送行。
天色很暗,估计才五六点的样子,屋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道哪里来的鸡叫声。
费力的套好衣服,苏慕然出门去水槽边洗漱,忒提丝已经给他打好了水。门口还有一个卫兵在站岗,另外一个不知道去哪里了。
拿着用野兽皮毛制成的粗糙毛巾洗了下脸,忒提丝又递给他一根小小的嫩树枝。
这是干嘛用的?苏慕然一头雾水。
忒提丝没注意苏慕然正呆呆的站着,自己也拿了一根嫩树枝往嘴里送。
什么?!这难道是早饭吗?这里的人早上就啃树叶?真…真是…太奇特了。苏慕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
忒提丝有些无聊的来回抽动树枝,看见儿子正张着小嘴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了,乖宝贝,妈妈脸上有花吗?”
“妈妈,你比所有的花都漂亮。”回过神来的苏慕然赶紧奉承她一句。
忒提丝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被人夸总是一件愉快的事,而且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想到这里忒提丝心情更好了,漱了漱口,把嫩树枝丢到一边。
苏慕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树枝是拿来当牙刷用的,自己刚才居然把它当早饭,这脑洞也实在是大。
“阿喀琉斯,洗好了赶紧来吃饭。”
忒提丝丢下一句话就朝屋子里走去,应该是去准备早点了。
“知道了,妈妈。”应了一声,苏慕然赶紧有学有样的刷起了牙。不过用惯了牙刷再用这个,总有一种退化了一万年的感觉,怎么都不习惯。
匆匆刷好牙,苏慕然赶紧朝屋里跑。并不是他饿了或是要干嘛,实在是外面太冷了,露水在汗毛上凝聚起来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难受。就只是站了一会他就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跑进屋,苏慕然就看见佩琉斯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忒提丝正在把切好的牛肉装在一个个陶盆里,装了足有二三十个。不用说,就是昨天那只烤全牛。
“妈妈,我们早饭吃牛肉吗?”苏慕然有些奇怪的问,大早上吃肉是不是不太好?
“阿喀琉斯,这是送给邻居们的。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里,要感谢邻居们对你们娘俩的照顾啊。”
佩琉斯见忒提丝忙的不可开交,于是开口解释道。
忒提丝把最后一块牛肉小心的装进盆里,从座子下拿出一个盖着白布的竹篮子,“来吃饭吧,吃完了还要干活呢。”
苏慕然正期待着早饭会是什么好吃的,急不可耐的翻开布看了一眼,居然是面包?
这和昨天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苏慕然有些不确定的问忒提丝:“妈妈…我们早饭就吃面包吗?”
忒提丝一拍额头,“你看我都忙昏了头,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呢。”
苏慕然立刻期待了起来,龙虾 ? 鲍鱼?大闸蟹?随便来个什么都行啊。
忒提丝弯腰从桌子下提出一个小木桶,放到佩琉斯面前:“你的葡萄酒。”然后伸手撕了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
没了?这就没了?我的龙虾呢?我的鲍鱼呢?我的大闸蟹呢?苏慕然心顿时凉了半截。
忒提丝看见儿子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还以为他也想喝葡萄酒,于是对着苏慕然摇头道:“阿喀琉斯,你还太小了,现在还不能喝酒哦。”
我哪里是想喝酒?我只想要龙虾鲍鱼好吗?苏慕然沮丧的都说不出话了,只好闷闷不乐的撕了一大块面包往嘴里塞。再怎么不喜欢吃的饭那也是饭啊。而且和这简陋的屋子对比一下,还是面包更符合自己的想象。
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佩琉斯把送给邻居的礼物装在两个筐里,用扁担挑着,挨家挨户的送过去。忒提丝和苏慕然就跟在他后面,每当佩琉斯把一户人家的门敲开,忒提丝和苏慕然就捧着陶碗送上去。
敲开第一扇门,里面的人迎出来。
“哎呀,佩琉斯,你怎么来了?”
“菲洛大姐,我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你照顾我家忒提丝,不然我不知道得有多担心家里,刚好我回来宰了一头牛,送点肉来给你尝尝。”
第一个拜访的邻居就是小帕特一家,胖胖的菲洛阿姨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这么客气干嘛呀,都是邻居……”
没等她说完,老妈忒提丝就朝苏慕然偷偷使了个眼色。
苏慕然心领神会,捧着陶盆就冲进去,把盆子往桌上一放,朝菲洛大声说:“菲洛阿姨,您都说了这么客气干嘛,这点肉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您也千万别客气。”
然后他又赶紧跑出来,对菲洛说道:“菲洛阿姨,肉给您放好了,明天我再来找小帕特玩。”
“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家的小宝贝了。”菲洛一脸无奈的朝夫妻两说道。
佩琉斯和忒提丝对视了一眼,朝对方投去一个无声的微笑。
“菲洛大姐,那我就先走了。”
“嗯,快去忙吧。”
敲开下一家的大门。
“克里克大爷,我给您送点……”
“菲利斯大叔……”
……
佩琉斯带着忒提丝和苏慕然拜访了村子里每一户人家,然后挑着空筐子回家。
村子不大,所以也没费多少时间,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
不过让苏慕然有点奇怪的是,村子里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像佩琉斯这样的青壮年一个都没见到。
难道年轻人都去雅典打工了?可是这个时代工业根本不发达啊,这不科学。
佩琉斯进屋换了一身亮金色的盔甲,出来时看苏慕然一脸沉思样,不由感觉一阵好笑。
“臭小子,想什么呢?装得跟个小大人一样。”
“爸爸,我在想村子里那些叔叔伯伯都去哪了?”
听到这个问题,佩琉斯脸色变得严肃了很多,说:“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们,有些人你将来能看到,有些人你永远都看不到了。”
嗯?什么意思?
“他们都在战场上,活着,或死去。”
苏慕然心中一震,原来如此!
佩琉斯看着苏慕然,有些伤感的说:“那些人,都是被我带到战场上去的,有些人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每当想到那一张张再也看不到的脸,爸爸心里真的很内疚。”
“那为什么要选择战争呢?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生活吗?”
“阿喀琉斯,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选择战争,而是战争选择了我们。为了保护家园,我们别无选择。”佩琉斯语重心长的说道:“阿喀琉斯,我知道你生性善良,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也走上了战场,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因为你对敌人每多一分仁慈,就是对战友、对家人多一分的残忍。”
苏慕然看着佩琉斯认真的脸,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佩琉斯,你该出发了,再晚的话你明天晚上就要在荒野露宿了。”忒提丝拿着佩琉斯的行李从里屋走了出来。
佩琉斯点了点头,走上去接过行李——其实就是一些路上吃的食物。他拥抱了一下妻子,说:“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忒提丝默默点了点头,除了刚结婚的那两年,她和丈夫总是聚少离多,但是她从不向丈夫抱怨这些。
佩琉斯走出门口,朝篱笆门外的守卫喊道:“伊沃墨冬,我们该出发了。”
守卫朝佩琉斯敬个礼,起身去院子里牵了两匹马出来,佩琉斯手上提着行李跟在后面。
“爸爸,还有一匹马呢?你不带走吗?”
佩琉斯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悠闲的吃草的白色高头大马,朝苏慕然笑道:“那可不是爸爸带回来的。那匹马是波塞冬送给你妈妈的结婚礼物,是神的坐骑,只有你妈妈可以骑。”
“那你们三个人是骑两匹马回来的吗?”
“当然不是了,等下你就知道啦。”
顺着河朝下游走五六百米左右有一个渡口,另一个之前不见的守卫此时站在那里,河岸边一位年老的船夫正撑着船等待他们。
船不是很大,勉强能载的动两匹马和六个人,也多亏了苏慕然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老船夫撑船技术很好,稳稳的过了河。一行人下了船就朝河岸边的小树林走去,一个大家伙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一辆青铜战车!
两位守卫走上前熟练的给马套上绳索,佩琉斯朝苏慕然解释道:“爸爸就是坐着它回来的,只是这战车没法过河,所以就先放在这了。”
原来如此,苏慕然还以为这个时候的人都是骑马打仗,原来还是乘车的。
佩琉斯和守卫们登上了车,两匹马仿佛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扬起前蹄在地上蹬出一大团尘土。
看着这两匹马,苏慕然终于知道风尘仆仆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了。
佩琉斯站在马车的最前方,手上握着缰绳,初升的太阳照在他的盔甲上,仿佛一位英勇无敌的战神。
“忒提丝,请你高兴起来吧。这只是短暂的分离,我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佩琉斯深情的望着忒提丝,她一路上的沉默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忒提丝,别为我担心。我保证,明年第一束紫罗兰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忒提丝看着佩琉斯,眼睛里水汽弥漫。
“佩琉斯,你是个言而有信的男子汉,我相信你。请你尊重自己的许下的诺言,平安的回到我身边。”
苏慕然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紧紧的捂住胸口,这两个人居然又开始演苦情戏。不行,好恶心,好难受,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