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漉的我抱着支离破碎的爱娜,缓缓把她放在了一张金属制的操作台上,她的右臂和左腿已被炸毁,粉红色的战斗服上嵌满了子弹,体内蓝色的血液从弹孔中不停地涌出来,染遍了周围的地板,圣井一战的惨烈远远超了我的想象。

“爱娜,快告诉我该怎么操作这部机器?”我红着眼焦急的大声问。

爱娜的嘴里微微张着,她含糊不清的说了些什么,然后便闭上了眼再也没有应我。

我疯狂的几乎按遍了操作台上所有的按钮,可除了它会亮起奇异的蓝灯外,这台破烂的机器,仍旧一动不动。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摸向她的鼻息,那沮丧的噩耗打碎了我心中最后的希望,我神情恍惚的瘫软在地上,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

我抱着头失声痛哭,像个孩子般抽泣着咬住自己的牙关,一颗颗硕大的眼泪不停地从我那长扭曲的脸上滑落。我忘了有多少年没再体会过这般撕心裂肺的感受,我总在告诫自己悲伤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但在今夜,唯有悲伤才能抚平我的心灵。

我疲惫的捂着受伤的胸口,困倦的合上了眼,爱娜在战场的那一丝微笑,令我永远都不能忘怀,它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痛苦的回忆又再一次想起……

刚开始,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我们按计划暗杀了一路上的几个巡逻兵,可就在快抵达井口前一百米远处,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年幼的女工正握着扫帚从一个旁边的厕所里走了出来,当我们撞见时,我犹豫了,我没有迅速的扔出手中的匕首。她看见我衣服上的血渍大声尖叫着往广场中央跑去,原本四散的巡逻兵问询聚集了过来。

“什么人!”

我还没听清是什么方向传来的问话,就马上被一阵凌乱的枪声逼进了一面矮墙的后方,由于广场的警报已被人拉响,我和爱娜不得不用枪对敌人进行反击。相比藏在掩护物后点射的我来说她的表现更为英勇,只见她一跃冲出了矮墙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蹲起身子来便射爆了两个的巡逻兵的脑袋,她随即快速的飞奔着,射死了才从侧面跑来的六名敌人。几发子弹打在了她的护甲上,擦出耀人的火花,但这丝毫没影响到她潇洒杀戮,那头柔美的长发洋溢在风里,像一缕轻盈的薄纱抚过面前倒下的亡魂,纤细的双臂举着对不断怒吼的手枪在高速的跑动中击杀了一个又一个不断涌来的敌人。当她射完了弹匣里的子弹,便掏出匕首扑向敌人,她轻灵起舞,仿佛手中锋利的刀刃如同银色的笔尖在空中蘸血为画。

“接着!”我朝她跑动的方向一路杀了过去,高高抛起我背后的一把机枪。

她踏在一名被她刺破心脏的士兵身上腾空而起,接过机枪悬停在月下扫穿了敌人大片前来增援的车辆,当她落地时,我转身靠住她的背交叉着火力阻挡两旁更多的来人。我们从尸横遍地的广场上一路喷着手中的火蛇一路举步挪向不远处的圣井口。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只差十步之遥我们就能进入圣井了。

突然!一声巨响打落在我的身旁,我被剧烈的冲击波炸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的我脑中不停的嗡鸣着尖锐的刺耳声,我竭力翻过身子使劲揉搓着脑袋试图摆脱眼前的晕眩,从模糊中我看到了一辆巨大的坦克正滚着履带朝我们驶来。爱娜比我先爬了起来,我看见她身后的护甲已经被炸出了一个窟窿,里面露出了金属的骨架。

“我掩护你!快到井里去!”

她大声喊着飞似的朝迎面而来的坦克奔去,又一枚炮弹炸落在了她的身旁,她飞出了数米后掉在了一辆报废的军车上,她爬起身子用力扳下了一扇车门,顶着它继续朝枪林弹雨的方向挺去。我在地上终于摸到了一把老式的来福枪,我没有听她的自个躲去井里,而是趴在掩体后远远地瞄着坦克顶上的机枪手射击。

“砰……砰……砰!”在第三发的时候我终于击中了那人的胸口。此时的爱娜已经抵达了坦克的正下方,她看到坦克的炮管正对着我的方向转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奋力跳上了坦克,用手中的扇车门顶住了炮口,我隐约看到她转过头来望着我,嘴边露出了一丝悲情的微笑。

“轰!”的一声。

坦克的炮管炸裂了……熊熊火焰瞬间吞噬了这座钢铁铸成的“巨兽”。娇小的女人被远远的弹到了天上。我发声惊呼着她的名字,

“爱娜~~~~~~~~~~~~~!”

不顾一切地朝她坠落的地方跑去。零星的子弹仍向我射来,但恍惚的我眼中只有爱娜的身影。

我拔出手枪打死了两个离她最近的士兵,穿过一个弹坑,在一个碎石破上滑了下去,当我见到她时,所看到的却是幅令人心碎的画面。她的右手已经不知了去向,左腿被严重的炸裂了耷拉在一旁。

“爱娜!爱娜!”我摇晃着她残缺不全的身子,湿润了眼角。

“呃……阿信……。”爱娜恢复了意识,她艰难用一只手臂伸进自己的兜里,“还好,水晶还在呢。”

她把手中的两枚水晶递给了我,我哽咽着没能说出话来。

她温柔看着我说:“我算是朋友吗,阿信。”

我擦着眼里止不住淌出的泪水梗咽的说:““是,当然是!”

“很高兴,我以为我不再会有朋友了呢。”她笑着从眼角里泛出了泪花:“逃吧,阿信,有多远逃多远吧,我快撑不住了,别管我了。”

“不!我带你去井里,我这就带你过去。”我拼命摇着头,一把抱起了爱娜。

她想推开我,但虚弱的她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周围剩下的敌人正慢慢朝着我们靠来,想突破他们的机会渺茫,可如果放弃,那就连渺茫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挺起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气,疯狂的抱着爱娜往井边跑去,雨点般的子弹对着我呼啸而来,我的胸口和背部中几枪,它们透过防弹背心用力的猛击我的肋骨,我跪倒在地上,又怒吼一声想站起来再跑。

突然!

战场上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号角声,一个肥硕身影闪过我的眼前。

“我们掩护你兄弟!”头缠纱布的胖子穿插到了我的跟头,他作战勇猛毫不畏惧在掩体外与敌人对射,我认出了他,那个被爱娜砸昏的起义军战士。

“我们来帮你了阿信!”阿剁也赶了过来,他抛掉手中的号角,从他那魁梧的后背上取下了一门重机枪,残暴的扫荡抑制住了对面的火力。

我来不及谢他,直起身板,用尽最后的力量冲刺,在我翻过了井壁后,我与爱娜一同坠入了深井。

我在空中停留了好久,接触水面的那一刻我顿时失去了意识,巨大的冲击差点拍碎了我的内脏,就在我迷离之际,一双柔软的嘴唇吻住了我,给我不断输送着氧气,苏醒后的我在黑暗中见不到她的脸,但我很清楚那是谁。她正拥着我悠悠地往前划游,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一起踩着水,直到我们游入了一个发光的岩洞,坡上的空气神奇的阻挡住了外面的水流,我离开她的嘴唇,把虚弱的她抱上了岸。

“修复你身体的机器在哪?”我一边往溶洞的深处走一边问怀里的爱娜。

“就……就在通道的尽头。”她的声音微弱,已经没有力气再伸手指给我看了。

“坚持住爱娜,坚持住。”

我拖着疲惫的腿,透支着自己体力一步步艰难的向通道的深处走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到了一扇石制大门的面前。

“上面有个面板,密码是多少?醒醒!爱娜,醒醒!”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我在重复听了许多遍后,才好不容易拼凑起那些数字猜出了密码。

门随着剧烈的震动声打开了,许多古怪的金属设备映入我的眼帘,茫然的我不停地询问她修复机器在哪,她说不上话,只是用眼神告诉我是角落里的一张银色操作台,我挪着步子缓缓地把她放了上去……

“我们的确是朋友吧。”

我哭累了,自言自语的睁开了眼。我不知道眼前躺着的这个女人,在她漫长的岁月里到底经受的是什么样的痛苦,如果她没有死,也许孤独的她还会为了她的信念坚强的游荡在人间。我见过许多人,他们都跟我讲,自己是如何羡慕那些活着有信念的人。但此刻我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如果爱娜她没有信念,是否能像常人一样活得能更轻松快乐些呢?

疲惫的我脑子里再也无法思考了,我困倦的闭上眼,逃避这一切的忧伤躲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