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湖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刘长业正式请张浩去了刘家。
刘家张浩还没有来过,老四合院看起来和这烟雨江南很合衬,刘长业意外的和四合院融为了一体。
中庭小院的老树旁边,刘长业怡然自得的在石椅上煮茶,老者一身黑袍立在刘长业身后。
张浩翻着手里的刘氏集团产业现状评估文件,今天日头大好,阳光刺眼。
煮好了茶,刘长业靠在老藤椅上,笑道:“张总,刘氏集团的现状你也大概了解了,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和天阁集团合作?”
张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合上文件,说道:“刘氏集团的产业链成熟而且稳定,不知道刘总想在哪方面合作?”
“这次的新楼盘,全方面。”刘长业笑道:“从开发到楼盘、建装、材料、销售。天阁集团是多方位的综合集团,这些也都是天阁产业范围内的项目。”
张浩挑了挑眉,看向刘长业说道:“刘总是想和天阁集团共同开发这块地?”
“没错,而且是联名开发。”刘长业说道。
张浩没有回答,扫了一眼沉默的老者,看向刘长业突然说道:“我知道您介绍千幼给我认识的目的。”
张浩他在生气。
刘长业很清楚的从张浩平淡却不算和善的眼神里认识到了这一点,在提起千幼名字的时候,那瞬间的轻柔,原因已经很明显。
“难道张总不想认识千幼吗?”刘长业笑道。
“你拿她当合作的筹码。”张浩僵硬道。
“不,千幼是我女儿。”刘长业严肃起来,斩钉截铁。
老者眼神落低,低到了地面上,连带着脖子都转向了地面。
刘长业看着张浩,说道:“千幼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最宝贵的女儿。任何时候都不会成为筹码,如果你们无法相处,我绝不会勉强一丝一毫。”
张浩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刘长业,发泄自己的不满。
千幼将刘长业视为恩人,视为值得敬重的长辈,单纯到想尽力回报。可那丫头何曾想过,刘长业把她介绍给自己,根本就不是单纯让她交朋友,而是一种利用。
这样的回报,也是千幼愿意的吗?
这次是张浩,那么下次呢?会是哪个色心大起的猥琐老头?或者精虫上脑的中年人?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张浩都无法忍受,最怕的是,千幼会真的甘愿为了刘长业而忍受这些侮辱。
所以他生气,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保证,一个刘长业不是把千幼当做交易筹码的保证。
刘长业叹了口气,说道:“千幼是我一直想好好保护的孩子,介绍给你一来是因为我相信你;二来她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一个朋友,我不想她总是活在我的羽翼之下……我怕她压力太大。”
张浩脸色好看了一点,说道:“你觉得我会买账,于是介绍了千幼给我。”
刘长业双手往外一拂,胸襟大开,一脸坦荡的说道:“没错,我认定了千幼会认可你,你也不会伤害她。刘某就是这么觉得,也就这么做了,不曾想那么多。”
张浩眉头微皱,说道:“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
“我没有任何办法,千幼是自由的。”刘长业笑了笑,说道:“上次你离开确实是我的错,手段太狠,逼得你没办法。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刘某别的本事可能差了些,但看人还是有点自信的。
我只看错过两个人,一个是王旭另一个就是你。王旭我承认是我太急功近利选择相信他,但你,是远远超处了我的预料。
上次我预测过,三年后你会有自己的上市集团,但你只用了半年。半年就成为了天阁集团的CEO,这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刘长业颇有几分英雄老矣的哀愁,看着干枯的老树,叹道:“张浩,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这次让千幼和你认识也纯属我的私心。但这私心绝不是把千幼作为什么筹码,我已经不年轻啦,也想有一个好女儿陪着我,有空陪我吃个饭、下下棋。”
张浩沉默的看向刘长业,他躺在斑驳的藤椅上,一动也不动,看着头顶那棵老树的枯枝,落寞又孤独。
老者也同样看着这棵树,眼光深的像能看到树的年轮,张浩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两人。
他们的世界里早已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不管是千幼还是张浩,熟悉的都只是刘长业现在的模样,他和那老者,始终藏着根深蒂固到骨子里,就算死亡都无法释怀的东西。
张浩倏然有些理解,理解千幼对刘长业死心眼的尊敬却不喊一声爸,理解刘长业把自己藏在这四合院却放不下刘氏集团,理解老人甘愿放弃自由做别人的影子。
“我确实很介意上次的事情。”张浩突然开口说道:“任谁被人胁迫还被打成重伤,都不会这么轻易的忘记,我也不例外,甚至我更加记仇。老实说,我甚至想把你也抓到我的地盘狠狠揍一顿,让你也尝尝那滋味。”
张浩看着还兀自带笑的刘长业,接着说道:“但我介意是我的事,合作是天阁集团的事,我不会让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关联。就算我真的要揍你,也不会借着天阁集团负责人的名义。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我现在就揍你一顿你也只能受着。”
刘长业看着张浩,不怒不闹,笑容就没变过,说道:“你要是想揍我也不是不行,找个时间我们切磋一下,刘某年轻时候也是能一打五的好手,就算打不过你,你也别再这么自信。”
这是个玩笑,张浩却没有笑,而是正色道:“合作的事情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别让千幼牵扯其中,她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刘长业大笑了几声,活像个调侃年轻人的无良老头一般,说道:“我知道,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她。”
身后老者依然笔挺的站着,嘴角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老刘,你去叫厨房炒几个菜,再拿壶黄酒来,我和张浩小兄弟小酌几杯。”刘长业转头吩咐道。
老者额首,利落的离开。
正堂八仙桌上,普通的家常小菜,色泽饱满,香味扑鼻,都是淡口养生的,刘长业特意多加了一叠花生米下酒。
黄酒一打开,劲厚的酒香味瞬间弥漫开,土瓷酒壶保留了黄酒最原始的味道,入喉如火烧,味道粗犷,后劲足。
“刘总你这酒压根不是黄酒,像是烧刀子。”张浩尝了一口,胃里翻涌。
刘长业哈哈一笑,递过来一个精巧的小瓷杯,说道:“你再试试这个,梅子酒,一块喝。”
梅子酒味道清冽,带着梅子香味,留甜剔酸,一口下去,瞬间就灭了黄酒的威风,没有了灼烧感只剩下飘然的酒劲。
张浩喝了一口,惊道:“这倒不像是酒,像饮料。”
由着张浩惊奇,刘长业慢吞吞的喝一口黄酒,跟着抿一口梅子酒,再吃两口菜,一脸的陶醉。
张浩有样学样,这两酒混合起来不但不易醉,还是绝好的搭配。
“要是有可能的话,张浩。”刘长业突然说道:“我倒真希望我们能重新认识。”
张浩放下了酒杯,笑道:“重新认识天阁集团的CEO还是那个小物业经理?”
刘长业摇了摇头,高声道:“刘某的朋友,集团董事长不少,市级高官不缺,也有教书老头,混迹街头的痞子。天阁集团的CEO我确实要讨好,但想成为我刘某的朋友,岂是一个身份头衔就足矣?
我知道你还是心存芥蒂,不过无妨,化敌为友者比比皆是,今天你愿意跟我同桌饮酒,实属不易。我家里这八仙桌,向来不招待外客,这酒也从来不与外人同享。张浩,你可懂我意思?”
刘长业微笑的看着张浩,手停顿在黄酒酒壶上。
芥蒂是不可能不存在的,想彻底放下戒心,同样也不可能。张浩不知该如何回答,刘长业这般推心置腹,到底又是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呢?
饭后,张浩告辞,在刘长业的要求之下,带了一壶黄酒回去,说是冬天暖身体。
张浩没有拒绝,摆了摆手,抱着酒壶大步离开。
四合院外面已经停好了一辆捷克,张浩一出来,就有司机下来接送。
八仙桌上的菜色都吃的差不多了,刘长业却并不吩咐人来收,闭着眼睛小口小口的抿着梅子酒,他眯着眼睛兀自哼起了悠长的小曲。
一曲《桃花醉》哼完,刘长业看向了身后的老者,笑道:“老刘,这回放心了吗?”
老刘抬起满是褶皱枯瘦的脸,还是沉默。
“我从来没骗过你,也绝对不会骗你,今天我跟张浩说的话都是真的。”刘长业露出几分伤感来,叹道:“老刘,连你也不肯相信我真的只是把千幼当女儿吗?”
老刘抿着唇,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那张浩呢?”
刘长业一怔,随即又是笑道:“他能放下私仇,好好和千幼做朋友,还为她出头质问我。难道这样的人还不值得我真心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