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秦吴氏脸色微白, 神色慌张地垂下眼皮, 但即使这样,眼中的震惊与慌乱还是泄露出一分。

她一直以为尤婉莹不知道嫁妆单子的事。但是如今看来……尤婉莹恐怕是知道的?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将自己的心思知道了多少?

秦吴氏看着面前神态柔弱、语气哀婉的尤婉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她了。她说的话虽然句句是哀求, 但是却句句戳在了她的死穴上。

“舅母,求求你, 成全我跟川表哥吧。”

“您先前不同意我跟二表哥, 如今又不同意我跟川表哥, 难道真的想逼死婉莹, 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吗?”

秦吴氏气得心口疼,她心里的的确确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种见不得人的想法, 怎么能说出来?

“还是说,您到现在还是想让我给二表哥为妾?”尤婉莹说到这里,脸色有些惨白。

她望向在场的所有人, 目光缓慢地在他们的脸上移动,秦真, 包括他的妻子。

“还是说您觉得, 我除了嫁给表哥, 还有更好的出路?”

“舅母,您是看着婉莹长大的, 求求您了, 给婉莹一条生路吧。”尤婉莹本身就是娇小的身姿, 此刻伏在地上磕头, 更是显得瘦弱无依。

“不用求她。”秦川将尤婉莹从地上拉起来,“她同意我也娶你,不同意我也娶你。”

“是我娶妻,不是她选儿媳,更何况……”秦川将头转向秦吴氏,唇角有一丝讽意:“母亲,二弟已经给你娶了合心合意的儿媳,您就不要再干涉我的婚事了吧。”

#####

京城秦府短短两个月就办了两件大事。

二少爷先娶妻。

大少爷后娶。

听说娶的还是寄住在秦府的来自江南的表妹。

尤婉莹只是寄住在秦府的表小姐,不是秦府的姑娘,论理不该从秦府出嫁,可是尤婉莹除去秦府,孤身一人,不在秦府出嫁,还能从哪里出嫁呢?

最终秦老太爷大手一挥,给尤婉莹在外面安置了一个庄子,让她在庄子里发嫁。也算作给尤婉莹的添妆,这个庄子在她婚后,也是她一个人的私产。

毕竟尤婉莹寄住在秦府多年,来秦府的时候,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今要出嫁了,却已经毁去了容貌,秦府于情于理,都应该补贴一点,否则传到外面去,恐怕坏的就是他秦府的名声了。

尤婉莹嫁给秦川,秦吴氏又是舅母,又是婆母,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为尤婉莹置办嫁妆的事情,也非她莫属。

而且秦吴氏虽然心中不乐意,但是置办嫁妆的事情,她更是不敢让别人假手。她现在白天黑夜,一刻不停歇地愁的,就是已经被她私吞了的尤婉莹带来秦家的嫁妆。

那笔嫁妆,她不是舍不得吐出来,而是根本吐不出来!

那些珍宝与银子,她早就用作打点儿子秦真的仕途,早被花的一干二净。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为了秦真的仕途顺畅,她花出去的银子,比其他人以为的要多得多!

一开始,秦吴氏只是心中嫉妒,她的小姑子最疼爱的就是尤婉莹这个女儿,给她留下了一大笔嫁妆,其中珍宝之多,银钱数目之大,让她这个出身大家,并非出身小门小户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震惊之余,心中难免就生出不平来,自己也是女儿,为何爹娘就没有给自己这么多的嫁妆?自己家虽然富裕,但是细细算起来,她生的两个儿子,在日后分家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还分不到这样多的家产!

尤婉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身上有这么多钱财有何用?日日住在秦府,吃穿用度,哪里需要她自己花一分钱?

一开始秦吴氏也动过让尤婉莹嫁给自己儿子的念头,因此才会特意让二儿子秦真和她亲近,但是从秦吴氏没有忍住,第一次将手伸向尤婉莹的嫁妆开始,她心中的想法就渐渐变了——

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介孤女,她就是动了尤婉莹的嫁妆,尤婉莹又能如何?

至于儿子娶亲,自然要娶更好的,娶双亲俱全,岳家家世不凡,可以在儿子仕途上有帮衬的。

万万没想到,她偏爱的二儿子肯听自己的话,大儿子却不肯听,执意要娶尤婉莹那个孤女。如今秦吴氏是真的没办法了,只好将尤婉莹嫁妆里所剩不多的银子掏出来,买些以次充好的木头,打些大件的家具充门面。

横竖要成亲的两个人,一个是瞎子,一个是没什么见识的丫头,木料的好坏,他们哪里能够辨别出来?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尤婉莹该有的六十四抬嫁妆,秦吴氏狠狠心,下面用石头装满,上面才铺上了绫罗绸缎,还有薄薄的一层银子。但这一点银子,就已经让她肉痛不已了。吞下去的银子,秦吴氏已经花了差不多,如今再掏出来,秦吴氏要掏的是自己的私房银子。

秦吴氏心中也清楚,等到尤婉莹成亲之后,这些势必要被发现的。但是那时候,自己不仅仅是她的舅母,还是她的婆母了,婆母说的话,比亲娘都要厉害两分,到之后自己难道还害怕拿捏不住她一个小丫头?

.

新婚之日。

凤冠霞帔,红绸遍地。

这是梁黛第二次穿上嫁衣。

上一次身为嘉柔,她都来不及好好看一眼,便被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

如今这次,都是难得有机会,细细的体会这出嫁的滋味。

镜子里的少女眉目间都透着喜色,若是那张脸颊上有些骇人的红疹,怕是帮忙净面的喜婆见过的最美丽的嫁娘。

“婶婶,能麻烦您帮我用这个上妆吗?”

她递过来一个看起普通,实际上是从系统的手中终于挑挑选选才要来的上一轮世界的奖励,现世效果特别好的一枚遮瑕膏。

“姑娘这脸,当着是可惜了。”

喜婆替尤婉莹上完妆后,忍不住叹息,听说这姑娘要嫁的是自己的表哥,只可惜,是个瞎子。

顶着梁黛身体的尤婉莹笑了:“婶婶您不懂,表哥虽然看不见,可比有些耳清目明的人要好多了。”

“有些人耳清目明,但是心早已经瞎了、死了。表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的一颗心,比谁都要干净,比谁都要剔透。”

喜婆心中叹道,到底是个不懂事的年轻姑娘,不知道过日子的艰难,一个瞎子,即使现在对她再好?日后的日子也难过着呢。

“也是,人好啊,比什么都好。”

喜婆虽然觉得一个瞎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不忍心扫尤婉莹的兴,只顺着她说话。

吉时已到,新嫁娘即将上娇。

梁黛看着镜子里暂时性恢复容貌的尤婉莹的脸,微微笑了。

虽然这强力遮瑕膏只可以用一次,有些可惜,可是今日大婚,秦川虽然看不见,秦真和其他人,可都能看见的一清二楚。

.

“婉莹,我来娶你了。”

新郎出现的一刻,喜婆终于明白,为何这小娘子嫁个瞎子,却依然这么欢天喜地。

这瞎子长得可真好看呐,即使一双眼睛没有什么神采,但是五官近乎完美,更难得的是浑身的气度。即使喜婆没有读过什么书,心中还是立马冒出来芝兰玉树这个成语。而且那小心翼翼搀扶新嫁娘走过门槛的劲儿,比正常人都要细心。

喜婆突然信了,瞎不瞎又如何,人好才是真的。这样的相貌,这样的体贴,当真是万中无一。

红盖头下的梁黛看不见秦川,但知道他一直牢牢的抓紧了自己的手,连红锻都不肯拿。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铃铛,系着红绳,亲自替婉莹戴上。

“婉莹,表哥也没想到什么好东西送你,就这个铃铛,上面的红绳是我从佛前求的,从今往后你都带着它,保你平安。”

也让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永远都能听着声音,辨别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