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贡宴开始。
秦如月身为定国夫人,神英侯夫人,自当进宫拜礼,与众臣见面。
宴会在文华殿行宫置办,偌大的看台之下歌舞升平,珍馐玉妾满台华众。
坐席间已有三五个人分列坐在台下,从左边起的三个席位分别是西秂国,安家国,和远宗国的使者。
左边席位中间有一位身量高大肤色褐棕,发须瞳孔皆是褐色的中年男子。
看着精神焕发,说话声也比寻常人大一些。这位正是那位很爱乔装打扮混入金兆国的西秂国王上,贺利真。
中间的席位坐着一位身穿长袍,头戴儒冠始终都直着身子静坐,不喝酒也不说话,一派文人做派的,这是安家国的使臣。
据说是安家国王上的第十三个儿子,无缘继承大统,便被派来做这波折劳累的使臣。
最左边的则是那位素来与金兆国表面和谐暗地里不安分的远宗国使臣。
这一次并非远宗国王上亲自进朝,而是派了一位年轻的男子前来。
这位男子身穿半边斗篷,胸膛敞开,衣服上的配饰颇有些波斯风情,栗色的发丝藏在斗篷之中,手腕一动还有动听的银铃之声。
仔细看来这人的面貌竟是如此熟悉,正是那日在贵宾楼外,与秦如月曾匆匆见过一面的那位异域男子。
秦如月坐在神英侯席位上,拿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缩。
原来是远宗国的使臣么,这人身上有着如此奇怪的感觉,不知远宗国是打了什么主意来的。
宴会开始,众臣入席位。
煜世自打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跟别国君王使臣见面。
虽素有往来,但到底生疏。除却一个爱说话的贺利真,其余小国使臣更是插不上话。
煜世高坐看台,看向下方的众臣,人各异色看起来各怀心事,不觉眉头紧蹙,有些凝重。
“金兆国主,我远宗国与金兆一向相敬如宾。尽管先皇仙逝而去,但你我两国的联盟不会因此而毁灭。此次臣代表我国国主特地来向金兆国主献贡。”
皇上凤眸虚眯,直言道:“呈上来。”
远宗国使臣将今年进贡的清单奉上,煜世过目过后却是面露怒色。
“远宗国这是何意?往年进贡给先皇的丝绸马匹竟然都大大缩水,你这是在欺朕不懂国情吗?”
远宗国使臣竟无半分忏色,反而借机油嘴滑舌道:“去年远宗国跟金兆边境发生冲突,损失不小。虽然后来化干戈为玉帛,却也实在拿不出那么多了。请金兆国主体谅。”
皇上挥袖而起,怒指远宗使臣,“可你去年进贡给先皇,却半个不字也不说!”
远宗使臣奸诈无比的笑了笑,“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嘛。”
此言一出,不光是煜世,金兆国的大臣们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这今年去年唯一不同的就是国主换了,可远宗使臣当着众人面如此说,无疑是在当面折新帝的龙威。
在暗中部署的神英卫互相交换眼色,却见席间的燕弃麟神色不动,淡定自如的喝着酒水。
煜世眉头气的颤抖,可台下的远宗使臣赖皮的样子却让他无计可施。
如今朝廷刚刚稳固,他实在不宜因为远宗国毁约一事大动干戈。
正在这时,突然席间站起来一人。
董瑞拖着几乎快到垂到地上的肥囊,声如洪钟般说道:“皇上,臣以为,远宗国虽然国力微小,但从往日看来远宗对金兆国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今日虽然进贡数量缩减,但也是国之危情。臣以为应当缩减远宗国贡录,两国互相扶持方是长久之计。”
此言一出,众下哗然。
众人惊讶的是身为一国太师的董瑞,竟然为远宗国这般说情。
而最惊讶的是那高台上的皇帝。
煜世怎么也没有想到,父皇一直倚重的大臣竟然会在自己登基后如此袒护一个手下败国!
之前自己一直瞻前顾后不愿与其他国家交恶,可董瑞身为国之重臣竟然在如此重大的场合让自己的国家蒙羞,煜世再无半点袒护之心。
然就在这时,一直静坐在席间的燕弃麟,突然抖了抖袖子,站了起来。
“在下金兆国护国将军,斥金超一品神英侯,燕弃麟,见过诸位使臣。”
燕弃麟从席间离开,秦如月的眼睛便一直放在那起身说话的远宗国使臣身上。
燕弃麟来到看台中央,面对皇上,身侧则是众国使臣。
“在诸位谈起各国献贡之前,臣有一事要奏。”
煜世略带几分欣喜的看向他,他知道燕弃麟这个时候站起来,定然是有话要说。而这话,很有可能就是针对董瑞的。
燕弃麟双手对袖,对着高台拜了一礼,“来人,将钟将军请上来。”
台下的神英卫从后面带上来一人,众人纷纷好奇的望去。只见台下出现了一道粗衣布袄的男人。
这男人身上有着沙场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只是如今的他有种傲气磨损的挫败之感。
乌发随意的扎在头顶,下巴上的胡须也有些日子没有打理。整个人虽然颓废却有着一种超然的出世之感。
秦如月见了也不免心底暗叹,仅仅一面之缘,她也能看得出来钟毅绝对不是传说中背叛军营,投身奸佞的那等小人。
钟毅被推上看台,只见周围的议论声骤然响了起来。
“这不是钟将军吗?他不是叛变到黄阳那里了?怎么会在这?”
“燕弃麟去殇阳就是为了给他平反,只是我看他现在武功尽废,就算平反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废人一个?”
“不过他这个时候叫钟毅出来干什么,难道他当初反叛还是另有隐情不成?”
众人议论纷纷,钟毅却始终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的盯着脚面,一直来到燕弃麟的身边。
燕弃麟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前的人抬起头来,晶亮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感激。
秦如月在底下看的清楚,在钟毅一出现的那一刻,董瑞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