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尖利地叫起来。

一个刚刚给过我温暖的男子,,一个我甚至不知道名字的男子,就这样为了保护我,没了性命。

西门雪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傲慢无比,手里的头颅,也滴了一路的血。

她的长剑向我刺来,我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永远地闭上眼睛吧,地狱的深渊缓缓向我敞开大门……

“砰”————

却在瞬间,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熟悉的、淡淡的、他独有的香味,从某个瞬间就刻在我脑海里的香味,带着凌厉的杀气和飘然的仙气,把我整个身子笼罩起来。

就像那年在巫山山头,我一力抵挡天河水力,生死攸关的时候,那及时的一剑

就像那年在凡间被丘流亚捅了一剑,挖出心脏的时候,他焦急赶来的那个瞬间

像是披着满天的云霞,向我伸出手来。

祁珩,他终于回来了。

他紧紧地把我揽在怀里,眼里的心疼和怜惜一览无余。

我断断续续地低喃:

“你终于……回来了,可是……你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对不起。”他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

“朝儿!”丘流亚焦急地冲过来。

一声“朝儿”,我才注意到丘流亚也来了。

“流亚。”西门雪愣了愣,忍不住低低地呼唤了一句。

“是你伤了她?”丘流亚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暴怒,几乎要喊出来。原以为那回取心,已经是害她最惨的一次了,没想到她现在竟然会虚弱成这样。

“好久不见。”西门雪答非所问地笑起来,却与方才那种冷笑完全不同,一派少女见到情郎那种明媚的笑容。

“你可以死了。”丘流亚一剑穿心,毫不犹豫。

西门雪没有一点反抗,笑容也始终没有消失,反而越笑越深:“流亚,你终于回来了……雪儿真的……很想你……很喜欢你呢……”

西门雪形神俱灭。

丘流亚终是没有给她一丁半点的情分。

我看着祁珩因为心疼而皱起的眉头,吃力地说:“大军……来了么?”

“你先别说话。”祁珩的声音也微微颤抖,“让我看你一会儿。”

丘流亚转过头对我说:“我们俩先赶了回来,大军还在路上,随后就到。”

看到丘流亚的脸,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揪住了丘流亚的袖子:“徐以琳……救救徐以琳,她为了救我……暴露了!”

我这一揪,用尽了全身力气,昏了过去。

那一边,节芒招了招手,天宫护卫的几百天兵便朝着丘流亚一拥而上。祁珩一手抱着昏迷的我,和丘流亚携手杀出了一条血路,快要冲出天宫之时。神农氏族的兵来了!魁隗带着近万的兵马,浩浩荡荡地直冲天宫,和天宫的兵直接打了起来。

节芒跑进了大殿内室,想搬出那架伏羲大帝传下来的水滴琴,却见到徐以琳端坐在水滴琴旁边,肃穆端庄。

“你在这儿干什么?”节芒皱了皱眉。

“天帝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吗?”徐以琳依旧面无表情。

“别闹,快回去。外面打起来了,你手不能提的,赶紧退去安全的地方。”节芒刻意去忽略方才西门雪的话,却没想到徐以琳主动提起。

“你要拿水滴琴吗?”徐以琳冷不防地问起。

“你快去天宫后山,那里是散仙的地方,那里安全。”节芒心里有些烦躁,并不理会徐以琳。

“水滴琴,里面的水早就被我换成了普通的湖水。”

水滴琴的水,是水滴琴的关键,换了水,这琴,便一无用处。

节芒心中似乎早就有了答案,可却固执地重复:“你快去。”

此刻,两个人像是鸡同鸭讲,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却意外地讲到了一起。

外面打得火热,虽然天宫的天兵数量少,可是个个都是以一打百的精英,一时间竟然现出了僵局。

徐以琳走近了节芒,像是在仔细观摩他:“我说,我把你的琴,弄坏了。”

“没关系的。”节芒努力地找一个台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的,我去宣东海龙宫,要他们召集四海的兵,天宫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这个时候的节芒,忘了本帝,忘了爱妃那许许多多的称呼,只剩下了“你”,“我”,简直,像平常夫妻,像得不能再像了。

“东海不会来的。”徐以琳面色微郁,“致川……也是我们的人。”

“你说什么?”节芒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徐以琳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四海的兵不会来了。”

“不是。”节芒顿了顿,“你说,致川也是你们的人……你们……已经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把我和你分割开吗?”

什么?

徐以琳吃惊地抬眼,那往日里魅惑的眼睛,此刻却是充满了不知所措。

节芒后退一步,哽咽了一下:“我这一生,从来薄情,得不到的,拼命索求,得到了的,弃如敝履。唯独你,是不同的,是你,让我冰冷的生命里,有了点温度。”

“不要说了!”徐以琳捂住耳朵。

“你是他们的人,其实我早就开始怀疑了,可是就算最后西门雪把事实就摆在我眼前,我就是不愿意相信……”节芒一步步后退,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失败过。

“求你不要再说了!”徐以琳蹲下来,捂住耳朵也阻止不了节芒那令她心碎的声音,眼泪瞬间就在这一声里落下来。

第一道宫门,破。

祁珩把昏迷的我带到一边,渡灵力给我,丘流亚在我的脚底涂上灵土。

片刻过后,我终于醒了过来。

第二道宫门处,节芒的阵营里却忽然出来一个大将,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打败了水神共工的……火神祝融!

“这场仗,我来打。”共工站了出来。

那便是母亲真正喜欢的男子吗?

他面目丑陋,满脸横肉。祁珩告诉我,当年,共工因为打了败仗,受了墨刑,是节芒执掌的。节芒与共工素来有恩怨,便在那刻在脸上的墨水里加了点东西,当时看不出,可是过后,却是会让脸部肿胀,生成横肉,丑陋无比。

那时候,母亲漓姜仙姬的名字还叫七娘呢。

水神火神,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因为立场的不同,如今站在了对立面。

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打得激烈,没有空闲去管宫门的事情。

祁珩的大庭氏族族兵,终于到了,丘流亚的盘古氏族兵,也到了。

原先那些伏羲氏族的兵,死的死,降的降。

神农氏族另外的援兵,也到了。

三个大族,合起来约有三十万大军,围攻天宫的第二道宫门。

第二道宫门,破。

在第三道宫门,也是最后一道宫门前,魁隗叫住了三十万大军。

那道宫门的城墙上,站着两个神仙。

一个是节芒,一个是徐以琳。

节芒挽起徐以琳的手。

冬风又起,携来一阵又一阵的凄凉,将徐以琳脸上的血色都吹走了。

“琳儿,”节芒哽咽着,“这一次,只这一次,你不要背弃我,好不好?”

徐以琳双眼定定地看着节芒,一字一句地说:

“妾身幼时孤苦,一生漂泊如无根浮萍,幸得主子垂怜。所以,妾身的命,也是主子的。”

说话间,一把精巧的匕首刺入了节芒的心口。

“所以,妾身,必须要背弃天帝陛下。”

最后,还是背弃了啊。

节芒单膝跪在了地上,捂着流血不止的心口:

“真好,你说了必须要,而不是我要……琳儿你,对我也是爱的,是不是?”

徐以琳蹲下来,看着节芒,不曾言语。

“琳儿。”

节芒痛苦地低喃。

徐以琳,倾身吻上去,两滴眼泪落下来,流入这个绵长的吻,在唇齿间交融。

这个吻,就是回答了吧。

从前嫁给他时,不曾喜欢,而如今大事将成,却不忍割舍。

在三十万大军面前,绵长而细腻的吻,不管不顾。

我隐隐有种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长吻过后,徐以琳站起身时,节芒已经没了气息。

“节芒,你这一生,自私,多疑,残暴,贪婪,可唯独,唯独,对我那么好。妾身一生孤苦,却在你这里,得了温暖。”

徐以琳慢慢地踱到了高高的宫门的边缘,一身明黄色的衣衫。

不要,不要做傻事。

不要,求你不要。

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我不顾祁珩的阻拦,冲了出去。

徐以琳,你不许死。

徐以琳回眸,看着节芒半跪着的尸体,嫣然一笑,天然媚色:

“到死妾身都没有告诉你,妾身原本不叫徐以琳,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徐字,妾身原本以为,是徐徐图之的徐,却没想到,是徐徐爱你的徐。”

明黄色的身影,飞了起来,宛如一只明黄色的蝴蝶,在冬日的风里,随风旋转,完成一场最后的、悲壮的跳跃。

血溅第三道宫墙,一片血肉模糊。

我直直地冲过去,却只看到了这片血肉。

我用刚刚恢复了一丁点的灵力,割开自己的手臂,鲜血汩汩流出。喝下去,喝下去,喝下我的血,就会好的。

可徐以琳的脸,徐以琳的身体,早已经摔烂了。

“没用的,她根本喝不了你的血。”丘流亚皱了皱眉,“你才刚刚好一些,又割手臂,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这具肉体用不下去了吗?

没关系的,还可以救活,只要找到她的精魂就好了。精魂在哪里?她的精魂化成了什么?

我急切地在地上寻找。

“别找了。自杀的精魂,再怎么样,也救不活。”丘流亚无奈地叹气。

第三道城门,破。

三十万大军长驱直入。

伏羲氏族王朝,灭。

大军欣喜若狂,我却好像远远听见共工喊了一句:“小心!”

待我回头,一支祝融的灭日神火箭,远远地直冲着我飞来。

灭日神火箭,又是上古的东西,天地间,只有这么一支,只要认准了谁,便再也逃不掉。

除非另有条生命挡在我前面,替我去死。

就像眼前,丘流亚挡在了我前面,承受住了那一箭。

他也要死了吗?不要啊,我真的承受不住再有谁死在我面前了啊。

“喝我的血!你喝我的血!”我疯狂地哭喊,拼命地挤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时间,血竟是如喷涌而出的泉水一般。

丘流亚被迫张着嘴,却气若游丝地说:“别再流血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摇头,哭喊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喝下去,快喝下去!”

“别,别哭,你记不记得,我拿了你的心,婆罗果果核早有预示,我今日注定会为你挡上这一箭。”丘流亚目光平静柔和。

命中注定吗?

那我……也是注定要死了吗?

头一阵晕眩,我又要倒下去。

祁珩冲过来,打横抱起我。

“他……他活下来了吗?”我在祁珩怀里,觉得格外安心一些。

“放心,丘流亚不会死的。”祁珩的眉眼清俊而忧郁。

那就好。我安心地笑起来。

“你在乎他们所有人的生死,却只不在乎你自己的。”祁珩感受到我的油尽灯枯,红了眼睛,几乎要忍不住吼起来,“还有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我苍白的手努力地抬起,覆上祁珩那如玉般精美温润,没有一点瑕疵的脸庞,尽力地微笑:

“对不起,我……我要食言了……我不能再陪你走过春夏秋冬四季,不能看到你白发苍苍的模样,不能……”

一口血喷涌而出。

“你知道吗?”我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浑身是血……我好害怕你会受伤,好害怕你会先走……可是,没想到,最后……会是我先一步走。”

“祁珩,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一场宴会上。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清尘绝伦,如巍巍高山不可攀,像极了……冰种的翡翠……那般清绝……我想……从那个时候,我便已经……喜欢上你了吧。”

祁珩摇头,拼命地摇头:“你不能死,你不许死!你不要说话,我给你渡灵力,你不能死!听见么,你不能死!”

说到最后,他咆哮起来,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最着急的模样……不,见过一次,那次在鸿蒙山,我得了心以后想要自尽,他也是这样……

此生,得这样一个男子,又有何求?

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终于,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