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致亮的做法幅度过大,灵力波动甚至波及到了仙界的天河。

多年以前,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大战,共工不慎碰倒不周山,把天掏了个口子。

那时天河的底部与人间的天空正是相连的,天破了,天河的水倾倒下来,淹没了人间。

自此以后,天宫痛定思痛,在天河与天空间设了堤坝。

此番灵力波动,害得天河决了堤,幸好天空没有破,天河水一时半会落不下来。

可是天河水的冲击力何其之大,天空虽然此时未破,却也快坚持不住了。

我调动灵力,结成结界护住天空上的裂缝。这样一来,我便算是以一己之力,抵挡天河水的汪洋之势,阻止天空的裂缝进一步扩大。

“我来帮你。”瑶姬喊道。

“不,你先去天上,召集众仙重设堤坝,挡住天河水。”我喊道。

“好。”瑶姬略一思索,觉得此法子最为稳当,便毫不犹豫地飞去了。

她穿着疾风衣,我放心她的速度。

我全神贯注地用灵力阻挡天河水力。天河水汹涌澎湃,其力量似乎无穷无尽。

而我的灵力深厚不可量,也似乎无穷无尽。

此番,是一个赌局,我赌我的灵力,比天河水势之力更加强劲,更加深厚。

“那个,那个坏人,又活了。”那个小女孩带着哭腔喊道。

我转头看了一眼,致亮并没有死。

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这是个坏到极点的消息。我心下一阵懊恼,大意了!神仙身死,要么形神俱灭,要么化为某物千千万万年。可是方才致亮并没有形体与精魂一同消失,也没有化物,只是躺在了死人堆里。他其实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我既不能放开手里的结界,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致亮活过来,此刻瑶姬又不在我身边。

这一次,要换我身死化物了吧?

我闭上双眼。

一阵微风从脸上划过,我闻到一股清淡的好闻的味道。剑在空中划过,那样干脆爽利的声音,一个男子清尘绝伦的形象在我心头逐渐明朗。

“早知今日,当初便该多教你几个打斗的法术。”

真是怪事,明明山洪滔天,浩浩水声,我却在此瞬间全然听不见,只听见他的声音,比珠玉落盘之声更浑厚,比山崩地裂之声更清越,清清淡淡的腔,和风细雨般的语气。

那山洪声算什么,他的声音对于我来说才有如雷贯耳之感。

我睁开眼,看见背对着我的祁珩。乌黑的发丝随着狂风飘扬,银纹的白衣衫飒飒作响。莫名其妙地放心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剑术如此优秀,一瞬间,刺穿了致亮的胸膛。

血溅当场,染红了整个山头,连我的脸上也溅到了几个血点子。

可是祁珩他,白衣如旧,仙姿卓绝,未染一丝血。

“多谢。”我咧开嘴角,连眼梢都是笑意。

“无妨。”他愣了愣,随即也笑道。

“节芒同意派兵捉拿致亮了吗?”我问道。

“嗯。”祁珩点点头。

所以祁珩就是那个被节芒派来捉拿致亮的?心里略微有点失落。

“为何只有你一个?”

“他们太慢。”他收住了剑,仔细地擦去剑上的血丝。

这样认真又慢条斯理的样子,不知为何,竟然让我想笑。

可天河的水势还未褪去,我依旧在用灵力和天河水力耗着。

致亮的尸身开始化形,化成一棵无忧草。

祁珩拔下草:“你的灵力既然足够抵挡,我便带着无忧草回去复命了。”

我撇了撇嘴。

“对了,天河决堤,需要一个神仙的精魂来修建堤坝,你可知道?”祁珩临走前留下这句话。

我愣在那里,全身颤抖。

需要一个神仙的精魂修建天河堤坝?那,那个神仙,岂不是要死……

瑶姬,瑶姬,我刚刚为什么要让瑶姬上天去想法子修堤坝?为什么不是我去?

不,瑶姬,千万不要,精魂没了,就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我不能丢开天空的缝,去找瑶姬,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瑶姬送命。

不,不会的,要死也应该是用致亮的精魂,瑶姬不会那么傻的。

天河的水突然间停了,天空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我撤回了灵力,精疲力竭。

显然,一定有一个神仙,用自己的精魂修补了堤坝,用自己的肉身修补了天空。

那一定不是瑶姬,一定不是瑶姬,一定不是瑶姬……

空中一个个发光的小点子汇聚,这是消融的精魂剩余下来的一缕魄。

这些小点子在空中逐渐组合为一幅画面。

我缓缓抬头,我这一生中,第一次那样不想看到瑶姬的脸。

可那画面,真的就是瑶姬,这魄,也真的就是瑶姬的魄。

瑶姬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心头一阵剧痛,脚下不稳。

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瑶姬的时候,她眨巴着灵动的眼睛,笑着对我说:

“精卫变成了鸟,无趣得很,幸好来了一个美人来陪我。”

也仿佛就在上一秒,她还在微红着脸,坏笑着对我说:“妹妹你总是一身黑,难不成妹妹的意中人也是爱穿黑衣的?”

她爱穿银色的裙,银得有些发亮,和她的性格一样,她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可她今日穿的是白裙,一身素净,美得玲珑剔透。

她带着些许凄凉的话语依旧在我耳边:

“朝九,谢谢。”

我哪里值得你谢了?瑶姬,是我害了你,明明是我害了你啊。

我一个踉跄,直直从半空中落下,瘫在了巫山一座峰的峰顶,号啕大哭。

致川的话在我耳边盘旋,犹如魔音:

我是为了你。

你改不了结局。

瑶姬,该死的不是你,是我啊,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