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此时已经彻底转化为魔修了, 这些将光线阻隔在外将她紧紧包裹着的漆黑的怨煞之气, 已经让她感觉不到恐惧了,甚至隐隐有些亲近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她唯一要做的, 便是守住自己的神魂,不能在修炼之中失去本心!
于是沈夭不管运转固神心经,而体内那个神秘的力量也孜孜不倦的引导怨煞之气修炼, 分工明确, 诡异和谐……
当一道浅浅的光芒透过黑色的怨煞之气照射进来,打在沈夭的脸上,似有所觉的沈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尽管是这样柔软无力的光, 却还是叫她久未见光的眼眯了起来,似是被刺痛了一般, 美丽的眼眶湿润了。
黑色的怨煞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亦或者说是被她吸收了,四肢的束缚也渐渐松开,她无师自通, 盘腿而坐开始继续修炼。
说来也怪, 分明道、魔不相容。可这修炼打坐的姿态, 却并无二致, 唯有体内运转的功法和能量不同了。心中略过这个想法, 紧接着, 沈夭便感觉到一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强烈的力量钻入她的大脑, 使得她的整个大脑都发出嗡鸣之声,无数的、不同的情绪钻入她的脑中,憎恶的、怨恨的、狠毒的、暴虐的,想要毁掉一切、破坏掉一切……唯有鲜血,才能让她平静……
渴望,渴望鲜血……
沈夭脑中闪过无数的碎片,那些虐杀的画面,叫她兴奋不已,她好像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周遭的人都死了,都是被她杀死的,血海就要漫过她的小腿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几乎就要倒在血海之中了。
倒下去吧!
倒下去就能够在血海之中徜徉了,那一定很舒服!
不行!
绝对不能沉沦,若是如此,她便会被“魔”占据身体,最终成为真正的魔!沈夭挣扎,却见脚下的血海瞬间化作无数的血手,它们不断的拉扯着自己向下而去……
沈夭自然不知,在她盘腿而坐时,她所在的山洞洞口处,再度涌入大量的怨煞之气,眨眼之间就将她包裹在里面,此时,这些怨煞之气不断翻滚,似在互相撕咬,而在这怨煞之气中央的沈夭,绝美的面容不断变化,这是她平日绝对不会出现的,凶狠、狠毒、狠厉的……不断的交错,最终,她的丹田也因此震动,这些日子一来十分乖巧的离火又开始来凑热闹了。
她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绝对不能就此沉沦!
“啊!!!”
沈夭发出一声长啸,脚下忽的蹿起一丈高的白色火焰。
“离火……”沈夭呢喃,那火焰十分听话,在她周围旋转,愣是将所有靠近她的血手全数烧个干净,“……多谢……”
沈夭的脸终于逐渐趋向平静,她携着离火在这尸山血海之中不断前行,周围景象,都是产生这些怨煞之气的人死前所留,他们之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他们每个人所产生的怨气、煞气全部都不同,最终却又归于沈夭体内,化为她所用的魔力。
眼前略过种种景象,沈夭皆不曾为之止步,只一路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沈夭终是看到前方有一道亮光,这是除了离火之外,在这个血色世界里唯一的光芒,几乎没有思考,她迅速朝那光芒奔去,穿过拿到光芒,却是一片漆黑……
诡异的是,沈夭竟觉得这漆黑的世界,让她安全。
她动荡的心,疲倦的身体仿佛在穿过那道光芒的门时,就全部得到了抚慰,她开始运转《万魔大法》,这正是先前那道黑影运转的功法,想必是因为她已经通过了那最后一道关卡,它已经消失了,即便它消失,沈夭却不得不继续修炼下去。
她此时正处于结丹最重要的地方,若是此时放弃,爆体就是她的写照。所以,她只能继续修炼!
丹田之内,魔力已经到达了一个巅峰,便是可以吞噬魔力的离火,此时也被喂得饱饱的,正乖乖的待在那里,又有一道魔力汇入丹田,沈夭开始感到的胀痛之感越发明显,但她依旧不停,继续运转功法,魔力艰难的挤进丹田,如此反复,仿若是听到“轰”的一声,丹田之内的魔力终于有了变化。
若说刚开始,它们只是一团墨水,此时便是如同加入了浆糊的墨水,开始变得浓稠,在这变化的刹那,沈夭将法诀运转到极致,在变化的瞬间,又有大量的魔力注入,紧接着,有仿佛是“轰”的一声,浆糊状的墨水终于又发生了变化,在中间的地方,发出了一个芝麻大的光点。
这就是丹心。
所有的魔力开始以丹心为中心,往里汇入。
丹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大,如同一颗成色极好的墨玉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到达这一步,结魔丹已经成功了一半,往后,便是运转功法,保证魔力充足。这点,沈夭显然不必担心,她所在的山洞,洞口处正有人不断往里面注入怨煞之气,助她结丹。
终于,魔丹足有沈夭拳头大小时,开始停止吸收魔力,沈夭双手开始不断掐着法诀,体内的魔丹也随着她的动作发生变化,不断的颤动,最终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而沈夭掐法诀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残影重重,仿若有千手。
山洞所在的山脉,山顶之上乌云已经累积了半年有余,厚厚一层密不透光,而此时,密布的乌云之中,有紫色的雷光闪过,看起来霎时可怖。
“成了。”一道声音响起,言罢,他将手中的葫芦收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却见另外一人盯着洞口一动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道,“你在这里,只会让丹劫更强!”
听了这话,那人终是动了一下,紧握的双拳松开了又握紧,如此反复,掌心终于受不了这折磨,渗出血来,最终还是转头离开。
这木头一离开,其他人也跟着全部撤离,远远的看着那越发粗壮的雷电。
而沈夭此时,体内的魔丹最终被凝缩至约莫龙眼大小,墨玉透亮,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十分漂亮,沈夭将最后一道法诀掐完,如此,魔丹成。与此同时,那天空之上酝酿了许久的紫色雷电也终于迫不及待的击下!
“轰!!!”
山顶应声被夷为平地,准确的说是被炸出了一道深坑!
而坑底,沈夭正拿着乾坤鞭迎风而立,双眼直视看着天上的劫云,没有丝毫退缩!
又是一道响雷在天边炸响,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沈夭袭来!
沈夭迅速避开几道弱的闪电,紧接着,在空中扬鞭,对着那一道最粗的紫色闪电击去!天地之间,只见一个渺小的身影在那里来回穿梭,然后,便看到一条白色的火龙奔腾而至,乘云踏雾裹挟着漫天的雷电迎击上那粗壮的紫色雷电!
“轰!!!”
爆炸扬起的飓风再度将毁坏的范围扩大!
第二道雷劫过后,沈夭的嘴角终是溢出了一道血迹,正想掏出丹药疗伤,却发现自己的丹药全部都是针对道修的,她现在是魔修,根本无法使用,再看天上蠢蠢欲动的劫云,这是最后一道了,看这样子,大约是在酝酿大招,不过也正好给了沈夭喘息的机会。
身上也没有其他东西,唯有手中的乾坤鞭,它不愧是是融合了上古神兽银龙龙鳞和朱雀血所制,经过了这两次雷电的攻击,它都没有丝毫的损伤,或者说,正是因为这种生死关头,它反而更能激发南明离火的强悍能力。
沈夭摸了摸它,在天空再度惊雷再度响起时,扬鞭飞起,她倒是真想看看,这劫云之上,是否真的有雷公电母!!!
“哈!!!”
一声娇呵,混杂在这漫天的雷电之声中,竟丝毫不显气弱!
乾坤鞭在沈夭手中,已然化作了一条银龙,短暂的显现了上古神兽的风采,抵挡了大半雷电,部分雷电终是落在了沈夭身上。
沈夭的身体升至半空,又被雷击落下,震天动地的雷声再度炸响,似在嘲笑沈夭的不自量力一般,随着声音的扩散,雷电慢慢散去,细细密密的雨水开始落下,落入了一直定定盯着乌云之上的沈夭的眼中,叫她不由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手腕转了个花,朝下扬鞭,乾坤鞭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度,击打到地面之上,沈夭接着这个力量,身体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转体,双脚着陆。
她周身的衣服已经被雷电击破,一条条挂在她的身上,头发也被击得卷了起来,右手更是鲜血淋漓,周身甚至有不少焦黑之处,混杂着鲜血,看起来十分可怖。然而那些雨水落入她身上时,却不曾滑落,全部都被她吸收了,而她受伤的地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沈夭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这些雨水,竟是黑色的。忍不住在它消失之前放到鼻尖处嗅了嗅,没有味道,大抵是被雷劈傻了,鬼使神差的,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居然还有点甜……
她的这番动作,显然叫那些躲在暗处暗戳戳的淋雨的魔修看得傻了眼,见状皆张开了嘴,开始用嘴接这雨露。
这是渡劫之后,天降恩露,世间无物可盛放,唯有在渡劫之后周边蹭点,靠近了也不行,因为劫云还未走,此时渡劫之人的心魔还在,若是冒然靠近,便会受到影响,别说好处了,弄不好还会受重伤。
沈夭当然知道附近有人,可这会儿却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雨中,任由这墨色的雨水淋湿她、治疗她。然后,她惊讶的发现,方才被雷电荡为平地的地方,开始长出了翠绿的嫩草,它们在这场雨中,长得很快,眨眼之间,便已经铺满了这片空旷的土地,甚至还有些开出了淡淡的花来,沈夭不由低下头来,发现这些都只是普通的花草树木,嘴角动了动,脸颊上附着的黑痂掉落一块,露出低下白玉无瑕的肌肤。
一刻钟之后,雨逐渐停了,天空之上乌云散去,暖暖的太阳光迫不及待又十分强势的穿过云层,照耀在这片新长的大地之上,青草的芬芳在沈夭鼻尖萦绕,叫她原本有些动荡的心彻底安静了下来。
看向那踌躇不敢上前的人,眼神十分平静。
“天魔宫里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倒是那人旁边的黑袍人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件黑色披风,“走吧。”
这自然的态度,到叫沈夭有些觉得好笑,若非她确定自己先前确实是道修,都有些忍不住以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魔修……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储物戒中拿出那件她许久不曾穿过的白色披风,披到身上。
见沈夭拒绝,跟在黑衣人身后的魔修们气氛更是紧张,颇有几分只要沈夭有所动作就要扑上来将她抓住的感觉。
“沈夭姑娘,请!”倒是那个黑袍人气息没有丝毫变化,十分自然的将黑披风收起,对沈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夭没动,只是看着远处站着的那人。
那人避开了她的目光,但很快,他开始向前走来:“灼华,这里是天魔城附近都是魔修你还是先跟着我去天魔宫吧!”一口气将话说完,中间没有停顿,他怕停顿,就说不下去了。
“嗯。”现在她都已经是魔修了,还能去哪里呢?
听到沈夭的回答,沈仇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夭,瞬间就红了眼眶,喉头滚动,嘴巴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先前就听沈仇说,沈夭姑娘对道修、魔修一视同仁,并言‘修道、修魔,不过是修炼之道不同而已’,当时我只觉沈夭姑娘站着说话不腰疼,如今看你这般,才知,这确实是你心中所想。”那黑袍人跟在沈夭身旁,继续说道,“若人人的胸襟皆如沈夭姑娘这般,怕是整个蓬玄域,都会有另外一番光景。”
沈夭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黑袍人,面色不动。
脸却有些疼。
当初,她见到狗蛋时,确实说了这话。一来,她是确实不在意狗蛋的身份,二来,也有说这话宽慰他的意思,这第三,自然有这黑袍人所言的感觉,她自己不是魔修,所以并未真切的站在魔修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即便,这个人是她幼时的友人狗蛋。说白了,她确实有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而这会儿,她之所以这样平静,当然也不是什么鬼胸襟,只是事情发展得太快,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怨恨别人,待到有时间的时候,却又释然了。
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起因大抵就在菩提府。事已至此,愤怒也没有什么用。不过,这黑袍人说这话,却是敲打她的意思,变相告诉她,这话是她自己说的,既然修道、修魔都一样,这下你从修道转为修魔了,也不要怪我们,反正、都是一样的嘛!
唉!
“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沈夭姑娘。”黑袍人道,“此事从始至终,都是我干的,沈仇此前并不知情。还望姑娘莫要怪他,影响了你们的情谊才是。”
沈仇听到这话,不由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恶劣的人会在这种时候为他说话,当即也跟着解释:“灼华,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你不会怪我吧?”说完,也不等沈夭回答,继续道,“你知道吗?其实魔修的地方和你们、他们道修,没有什么区别,我在天魔宫为你准备了一处风景最美的地方,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到时候,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你修炼累了,就出来找我,我随时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好不好?”
唉!!!沈夭再度暗叹,她确实怀疑过沈仇,心中释然却也回不到过去,这会儿得知这事他事先不知情,心里也是开心的,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却让沈仇有些不可置信,几乎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灼华,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你不会怪我,我真是太高兴了。谢谢你、谢谢你……”
“你不必如此。”沈夭淡淡道,“我先前也怀疑了你,算是平了。”
“不不不,这本来就怪我。”沈仇摇头,是他没有能力,没保护好她,幸好她并不怪自己。
沈夭没有再说话,旁边的黑袍人见沈仇那副蠢样子,暗暗后悔刚才多嘴,就不应该替他解释,毕竟他还是一脸愁苦叫人看着更为顺眼!
很快,天魔宫就到了。
和道修喜欢清素淡雅不同,魔修更爱浓郁的颜色,其中尤以黑色、红色为最。天魔宫的主色便是这两色,华贵之中透着诡秘,宏伟之中透着神秘,到达天魔宫后,那些跟着他们的人,就被黑袍人挥手撤掉了,一路上便只有他们三人了。
一路上,沈仇不断向沈夭介绍奇花异草,许多沈夭不曾见过,倒也听得认真。穿过九曲回廊,越过崇山峻岭,终是来了一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