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盯着她看了两秒, 突然扬起个笑, “你还真是有够坦白的, 不过我喜欢。”搭在玻璃上的那只手慢慢描出个爱心的形状。
换作其他人, 琳琅大概还会以为他是对自己有好感, 但如果说出这句话的变成诺兰, 就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上面去, 毕竟这家伙虽然言语暧昧,但那双眼睛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平静的湖面,压根没有一分一毫的动容, 这是个能够把私人情感剥离得很干净很彻底的人, 不可思议,也危险到极致。
“从身份上来说, 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你, 还很讨厌。”虽然隔着层玻璃,琳琅依旧毫不费力地表示了自己的拒绝态度, 那颗心被她指尖划过, 立刻变成两半,甚至直接在旁边补了把刀, “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 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分四十秒。”
“看样子我好像并不怎么受欢迎。”诺兰自嘲般感叹了一句, 虽然刚被拒绝过, 这家伙也丝毫没露出尴尬神色, 碧绿的眸子直直注视着琳琅,“好吧,其实我来只是想问问,如果我答应放了Jake,你能给我些什么?财富,权势还是男人无法拒绝的某种东西。”最后那几个字明显意味深长。
在来这里之前,诺兰其实有去过一趟地下二层,除去Ricky那奇怪的家伙在盯着自己手指发呆,Bruce,Jake,甚至是表面上从未跟米雅有过交集的Even在听到魔女被逮捕的消息后身体都出现了细微且短暂的变化,虽然只有零点零一秒,但还是被他捕捉了个正着,诺兰也因此对那位只用短短几个月就爬到通缉榜前十的小美人更加好奇起来,拥有完美履历和惊人天赋的美丽天使,从黑夜里钻出散发着诱人香气引人堕落的魔女,实在跟难想象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或者说灵魂是怎么融合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我不想,也没办法回答。”漂亮得像樽手办娃娃的美人轻笑一声,慢慢放开食指上缠绕的那缕发丝,“你刚才少说了两个字,应该是普通男人无法拒绝吧?而你不是,所以不管后面是什么,这个假设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成立的。”
没等褐发的青年回答,她又紧跟着补了一句,“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果,唯独没有哪颗树会结出如果,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才对,更何况,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为了Jake才出现在这儿的,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我对杜煦风痴心不改,不忍心对他出手?又或者我是Ricky的狂热粉丝,发自真心地崇拜憧憬他,想亲眼看看那个曾经风靡时尚圈的男模长什么样,有时候女生追起星来可以做出很多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事情,不是吗?”
诺兰立刻点头,戏谑道,“需要签名吗?或者你更想要个拥抱?不过只能隔着层玻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很愿意破例满足你和偶像亲密接触的机会。”他现在还真是对面前这小美人越来越感兴趣了,原本以为只是个高智商犯罪分子,现在看起来,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魅力,连自己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难怪Jake也会说出那样不可思议的话来,地下二层的家伙们应该很高兴能有这么个漂亮的小美人加入吧?突然就有些期待起来了。
“你好像表现得很高兴,是因为我让你多了个研究对象吗?”这话其实带着些试探意味,虽然在被手铐铐上的时候,Mia就已经陷入沉睡状态,按道理来说从表面应该看不出来她拥有双重人格才对,但如果对手换成诺兰,那个位于心理学巅峰的人,琳琅就不得不多加小心了,青年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词,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碧绿的眸子慢慢上移,径直与她对视,瞳孔像是个漩涡,稍不注意就会被拖进去,“一个吗?我以为我在和两个人交谈才对。”
垂在身侧的小指忍不住颤了一下,虽然很细微,甚至还有腰间丝带的遮挡,但光看诺兰上翘的嘴角也很容易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注意到了,果然,还没等琳琅开口,褐发的青年就已经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Aries和Carl应该都是那位动的手吧?”虽然用了猜字和问句的形式,但他显然是心底已经有了定论,语气再坦然不过。
“所以呢,你是想说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吗?”这句话已经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偏偏比起否认来更让诺兰觉得困惑,老实说,这是第一个连他都看不透的犯人,就像俄罗斯套娃,打开了一层结果里面还有一层,裹得严严实实,但又更能激发人心底的探询欲望,迫切地想解开谜团,所以诺兰这会依旧不肯放弃,“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否认,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很多精神分裂症从外表的确看不出来,听我这么说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要后悔,比起之前,你现在明显更困惑了不是吗?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心里面原本笃定的想法,比起被当成研究对象,我当然更想做观察的那个人,很有趣。”
琳琅本来就是故意的,她自然有想过秘密被诺兰发现的后果,比起被对方看出异样来还不如自己主动揭示,无异于把写有真相的书摆在了面前就看你敢不敢翻开了,这样反而更难辨认真假,诺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叉在下颌,“莉莉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还真是聪明得让人喜欢不起来,之前你给出的那两个理由我其实更愿意相信第二个。”
“也许我嗜好比较特殊,就喜欢杜煦风那种类型的也说不定,你既然已经调查过我的资料,就应该知道我在某段时间的确和他走得很近吧。”琳琅调整了下姿势,方便自己坐得更舒服,隔着玻璃,诺兰微微曲起指节,在窗框敲出一串有节奏的声音,“容我猜测下,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像缺少关爱的那类人吗?你还真有够善良的。”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琳琅闲来无事在献爱心吗?如果被现在还得意洋洋以为莉莉丝是为了他才心甘情愿被捕的某人听到恐怕会直接气歪鼻子吧。
琳琅忍不住弯起嘴角,正想开口,房间里却突然响起阵手机铃声,“介意我用两分钟时间接个电话吗?”话虽然这么说,她却已经从腰侧那个绑成蝴蝶结状的丝带间摸出一个形状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东西,还真是丝毫没有做犯人的自觉性,诺兰心脏也够强的,不仅没露出丝毫诧异表情,也完全没有要过问她手机是怎么带进来的意思,点头道,“请便,应该不需要我回避吧?”
“如果你愿意回避的话,我不反对。”这话话音刚落,琳琅便已经按下了绿色按钮,这是艾森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儿,类似于手机,但形状却只有三分之一巴掌大,而且还很薄,大概也就两毫米不到,具备通话和视讯功能,最主要的大概还是能够屏蔽信号检测,进行任意的拆卸和组装,虽然用来应付普通警察绰绰有余,但放在鹈鹕湾里肯定是行不通的,反正到了那也得被没收,还不如先物尽其用。
“小雅,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现在只有你了,你有钱对吧?你一定有钱,两百万,你给我两百万,啊啊啊!不要,你们去找她,她是我女儿,她一定有钱,我以前的债都是她替我还的,她有钱,她有很多钱,她长得也很漂亮,真的。”
那头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不仅话音被打断,手机也狠狠砸在地上,然后是男人吐口水和咒骂的声音,“你他妈当老子傻啊,就你这种倒贴都没人要的货色,能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女儿,还米雅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不干脆说美国总统是你儿子?下句话是不是让我去白宫要钱?”
“没有,我没骗你,你饶了我,我一定会还钱的,米雅真的是我女儿,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问。”
“大哥,还跟她废话什么?干脆直接剁了右手,我看这女人就是不想还钱,在故意编谎话骗我们,说不定那头是个托儿,早串通好的。”
“不要、不要,别过来,啊…!小雅,你快跟他们说,告诉他们,你就是米雅,是我亲生女儿,你快说啊,死丫头,赶紧说话,你是不是真的要害死我才甘心?你怎么这么冷血。”
季芸的神经显然已经绷紧到极致,放在往日她绝对不敢这么跟琳琅说话,一个是因为打从心底里畏惧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女孩子,还有个原因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衣食父母一样的存在,想要钱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对方手里拿到,不管出于哪个理由她都必须讨好着琳琅。
“季女士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怎么喜欢那三个字。”季芸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好不容易拿到手里的手机差点直接掉地上,也幸好那头紧跟着又说话了,“更何况,我现在也没办法帮你还钱,我杀人了,所以现在在监狱里。”轻描淡写的语气,先不提季芸向来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就算她看了,也不可能把国际通缉榜上的魔女和自己女儿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新闻播报上根本不敢爆出莉莉丝的照片,他们可不想收到什么死亡邀请函。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结果对方还跟自己开这种一听就很假的玩笑,季芸也变得有些恼怒起来,下意识忽略了最开始那个诡异的称呼,“你是不是疯了?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快点想办法给我弄两百万来,你上次不是跟你那个老师做了个什么研究吗?还拿了奖,奖金在哪?应该不止两百万吧……”大概是发现还钱有望,那几个人也没有再催促季芸,后面的话却被琳琅打断,“的确不止两百万,不过我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应该早在半年前就签了断绝母女关系的合约书吧?季女士。”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季芸这次倒是听清楚了最后那个怪异的称呼,瞳孔忍不住放大,心里面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但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的神色,甚至还一个劲儿地朝几个逼债的人承诺会在今天之内还钱,转头捂着话筒低声威胁道,“什么合约书?我根本没签过,名义上你依旧是我女儿,你必须帮我还钱,否则我就把事情捅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米雅是个冷血到连亲生母亲生死都可以不顾的人。”
“你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找我要一百万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是最后一次了,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加上牛万金手里拿到的那一百万,我总共给过你二百七十万,比起你那微不足道的母爱来已经足够了,喔,忘了说,你似乎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那算作这十五年来的住宿费也绰绰有余了。”
“小雅你听我解释,妈妈是爱你的。”季芸已经开始慌起来了,她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赌博,像是中了种莫名的诅咒,逢赌必输,偏偏就是怎么都忍不住,也压根听不进去劝告,其实完全是仗着输了也有米雅替她还钱,有恃无恐,这会对方一副要跟她撇清关系的语气实在很难保持镇定。
“很抱歉,季女士,我时间不多了,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的电话了,那么,祝你好运。”琳琅说的完全是大实话,别说鹈鹕湾了,就算是普通的监狱都没有可以随意接电话的先例,不过落在季芸耳朵里却成了见死不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老实说,她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季芸的词汇量竟然这么广,啧,竟然连用了好几个成语,如果不是已经按了挂断键,恐怕还会有更多和你出乎意料的词汇冒出来。
“看起来,你和那位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嗯……不后悔吗?好歹有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诺兰显然是指的琳琅见死不救这件事,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看过去,美人弯了弯唇角,笑得有些讽刺,“你觉得我像是会后悔的样子吗?相比起她做的那些事情来,我以为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至少没有在第一次就拒绝她,还慷慨地为她提供了赌资。”
“okay,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反而显得更加恐怖,诺兰敢肯定,换作其他变态,就算是脾气最好的Bruce,恐怕也会直接动手杀人,哪会像琳琅这样想到用这种相当于慢性毒药的招数,细思极恐,视线又慢慢落回到对方手心那个黑色的薄片上,“你应该不介意暂时让我替你保管这东西吧?”
“不介意。”随着起身的动作,她裙角像是漾开了一圈波纹,那东西也被顺畅无比地从之前抬起的窗口递出,诺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从外形上看起来像是块普通的零件片,很难让人联想到手机上,但女孩儿刚才又确实是用这东西接了电话,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琳琅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这里面可没有什么小游戏,只是截取了一定频率的电波而已,算不上真正的手机。”
“作为见面礼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诺兰干脆地收起那东西,嘴角勾起个弧度,不深不浅,恰到好处,“那么,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可以和平相处,相信那些孩子们也会很欢迎你才对,毕竟是第一个踏入地下二层的女性。”
最后那几个字声音极轻,但放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已经足够听清楚,诺兰是个很懂得谈话技巧的人,不会过分地刨根问底,也知道好奇心该适可而止,所以琳琅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微点了下头,同样回以一个笑,“希望如此。”不知道是在回答前一句话还是后面那句。
诺兰的目光又在她手腕露出的黑色一角上停留两秒,几乎是在他视线移开的同时,那扇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丹尼尔的声音随之响起,“大人,已经到十五分钟,请问您……”
“慢了三秒,他很怕你。”虽然刑讯室里并没有挂钟或者任何可以看到时间的东西,但变态往往有很多其他方式可以计时,比如脉搏跳动的频次,又或者是在谈话时在心里默数,诺兰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诧异的地方,他已经起身,听到声音才回头,眼底像是有墨色酿开,“没关系,只要你不怕我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