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片桃林, 看起来静悄悄的,只偶尔飘落几片花瓣,丝毫不像有人在, 去查探的弟子回来也只露出茫然神色,直摇头。

“真的是魔门在背后捣鬼吗?”

“这么说来寒冰诀和秦皇宝藏也是假的?”

“魔门后山不是有个禁地吗?你说他们会不会早就已经把宝藏转移了?故意放出来假消息想引起江湖动荡。”

“我看像, 对了,你们听说没有?寒冰诀其实是被摘星老怪偷走的,这会就藏在天机楼里。”

“那都两个月之前的旧事了,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说南王世子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寒冰诀, 可惜还没捂热乎就被千色那妖女给劫了。”

“劫?南王世子府不是请了很多高手吗?那什么扇底乾坤张极风, 还有夺命书生,怎么?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女人?”

“你还真当他们会跟千色动手啊?那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站在面前,换成我我也舍不得啊,还不当心肝宝贝儿似地捧着。”

“南王世子后来倒是发了悬赏令通缉她,万两黄金,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伤到她分毫, 要我说还不如换个名字, 什么通缉啊,分明就是喜欢上那妖女了。”

“还真是色迷心窍, 千色杀起人来可眼睛都不眨一下, 比男人还狠, 他们也不怕亲热的时候脑袋突然掉了?”

“嘿嘿嘿, 不是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要是能一亲芳泽, 就算掉脑袋老子也认了。”

……

周围几个门派的弟子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还有人八卦起最近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魔门妖女千色来,陵游只扫了一眼便忍不住皱眉,心内也有种微妙的情愫突然涌上来,似乎是本能地不喜欢旁人说千色的坏话,虽然自己以前也总叫她妖女,但这会却听得十分刺耳。

尤其是从几个道门弟子口里冒出来的那些明显带着调戏意味,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让他连握住剑柄的手都下意识收紧了几分,剑鞘嗡嗡作响,差点就控制不住地拔出来朝那几人劈过去了,也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新任武林盟主,围剿魔门的领头人。

凌游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千色的目的,是那个人亲口说出来的,眯着眼睛,笑起来依旧好看得惊人,有种与江湖女子全然不同的洒脱肆意,语气也十分坦然,说洛心桐以为寒冰诀和藏宝图在他手里,所以才派她一路跟着,打算伺机抢过来,不论生死,最后那四个字陵游听得很清楚。

也不免感到心惊,千色的表情全然不像在说谎,她下手也的确没有留情,两个人打斗过不少次,自己身上添了数道伤痕,最严重的一次差点直接去掉半条命,咳出来的全是血沫,陵游本来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却奇迹般治愈了。

甚至丹田处还多出一股暖流,显然是有人给他输了内力,当时叶倾颜守在他床边,解释说是空灯大师云游路过,说他品行端正,又做了不少有益于武林的事,所以才出手相助的,这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陵游那时有要事在身,加上江湖的确有传言说空灯大师在洛宁地带出现,也顾不得去多想什么。

说是生死不论,但千色也曾主动出手救过两人,一支天魔舞直接血洗了海沙帮,满地的尸体几乎堆成山,好好的喜宴被她搅成了丧事,死的还是整整一个帮派,没有一条漏网之鱼,全都是嘴角带笑的模样,像是做了个甜蜜无比的美梦,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推开门的时候就只看见那人穿着红衣站在高处,嘴角微弯,眉眼带笑,莫名有种邀功的感觉,衬着下面的尸山,拖曳出无边的艳丽和颓糜之色,蛇蝎美人,陵游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这么个名词,也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江湖上有那样多的人爱她恨她,爱她皮相美艳,恨她性子恶劣。

两人当时大吵一架,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帮倾颜才会李代桃僵假扮新娘,这种残忍血腥的做法陵游自然是不赞同的,尤其还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就算海沙帮帮主仇海是个十足的恶人,但也有很多是从来没作过恶单纯为了养家糊口才进入海沙帮的,压根就没有过错,死了一个人,毁掉的却是许多个家庭。

大概是言语有些过激,当时千色只冷笑着说了句“人是我杀的,就算是骂名我也一个人全背了,陵少就继续安心做你的正人君子吧”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陵游都没再见过千色,只不断从江湖上听到有关她的传闻,血洗紫雷寺,抢夺崆峒派至宝玲珑塔,与南王世子的爱恨情仇……仅一个人便能搅得整个江湖都为之动荡。

陵游那时刚在武林大比上胜过了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嵩阳派大弟子尧和,也如愿登上盟主宝座,得到了反对他和倾颜在一起的拥月山庄庄主的认可,但心内却总有些怅然若失,甚至对千色还有些微的愧疚感,觉得自己不该说那么重的话,毕竟那人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跟倾颜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况且如果不是有千色在,自己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倾颜只怕也被拥月山庄庄主抓了回去关禁闭,虽然两人一个代表着正道,一个当属邪派,天生就站在对立面,但陵游对千色的感觉却很微妙,心里也清楚,千色其实并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般心狠手辣,什么蛇蝎美人,妖女,毒妇,这些名头都不过是别人硬扣在她头上的。

尤其是男人,武功上比不过千色,便说是受了美色的蛊惑,甚至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去,明明前一秒还面露痴迷,下一刻立刻开始咒骂起妖女来,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各种难听的话都往外冒,有时候连陵游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听不下去,偏偏他又一直被师父灌输着不与人争,平和处世的原则。

况且千色也的确是魔门的继承人,是邪派,陵游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所以尽管后来知道当初其实是千色违背师命救了他,甚至还因此被洛心桐关在水牢里受罚,也知道千色对他跟对其他男人,或者说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陵游还是坚定地斩断了那么丝萌芽的好感,把那人当作对手,甚至敌人。

“谢掌门,你确信挑战信是从魔门来的?”陵游的声音虽然依旧清逸,却多了几分沉稳,到底是被江湖磨练过一番,等眸光落在剑柄上的红色璎珞结,他眼神又变得有些恍惚,最初以为这东西是叶倾颜送的,所以时刻带在身边,后来才知道是出自千色的手,陵游一直以为她那双手只会杀人,没想到竟也能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盟主你这话什么意思?”穿灰色袍子的干瘦中年男人闻言眉毛一挑,瞪着眼睛朝他看过去,几乎是质问的语气,“你觉得我在拿这种事情逗大家开心吗?我谢青云这辈子就没撒过谎,那封挑战信绝对是魔门发过来的,说是要从我青峒派开始,血洗整个武林,现在不就已经有好几个弟子失踪了吗?”

声音大如洪钟,直接将林子里的鸟都震飞了,他却依旧不肯罢休,信誓旦旦,唾沫横飞,“我敢确信那就是千色的笔迹,还有最后那个印章,是用新鲜的藤蛇花汁染上去的,这东西也只有魔门里面才有,寒冰诀说不定就是被洛心桐藏起来了,还有藏宝图,肯定也……”说到这,谢青云突然顿住了,怀疑地看了陵游一眼。

“你该不会真和千色那妖女有什么特殊关系吧?所以才总替她说好话,还一个劲儿地拦着我们。”周围的人听到这话眼神立刻变得微妙起来,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毕竟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千色和陵游这个新任盟主关系不普通,众人本来还不怎么信,这会被提起来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甚至还有人阴谋化了。

“好了,谢兄,盟主只是问问而已,你也知道,魔门的人一向狡猾,尤其是千色那妖女,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的,盟主也是怕你着了他们的道。”留着长胡须仙风道骨的老人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他那张脸生得慈眉善目,看起来便是很让人信服的模样,身份也不普通,嵩阳派掌门,在武林里的威信一向很高,可以说连陵游这个盟主都比不过。

“我可没你那么大度。”谢青云却并不买他账,只冷哼一声,拂袖站到旁边去,嘴里仍旧不消停,小声嘀咕道,“辛苦培养的大弟子还比不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还能做到陪着笑脸口口声声喊盟主,要换了我,恐怕都不好意思出现在这儿。”谢青云性子向来暴躁,说话也直接,那老者眸色沉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笑脸,只掩在袖袍下的手却悄然捏紧。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听说洛心桐把掌门之位传给千色了,这么说她已经把般若心经修到第十六层了?”

“这么安静,总觉得很反常,会不会是有埋伏?”

“怕什么,六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盟主也在这,还怕那妖女不来,她要是敢出现,咱们就……”

说话的是青峒派刚入门没多久的一个小弟子,长了张四方脸,面皮白净,还没等他那句话说完,整个人都被悬空提了起来,魅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就怎样?”脖颈处卡着的那只手不断收紧,他脸色也很快开始发青变紫,本能地挥手想挣脱,腕骨却被狠狠捏碎了,那脆响声听得周围的人都心脏一紧。

“妖女,快放开清和师弟!”

“大家小心,这妖女指甲上淬了毒,千万别被她碰到。”

“妖女,你有本事冲着我来,不要牵连到无辜之人!”

“你?”蒙着面纱的红衣美人儿闻言动作一顿,挑眉看了过去,入目的便是之前说话的嵩阳派掌门孟鸿那张褶皱老脸,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你我可下不了口,我这个人还是很挑的。”她声音十分好听,又带着股媚意,加上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一些意志力不坚定的弟子已经眼神恍惚,无意识地面露痴迷之色了。

“这是天魔音,大家千万别着了道,固守灵台,心无旁骛。”已经慢慢成形的铃音突然被刀剑出鞘的声音打断,众人也立刻清醒过来,果然看见了千色手腕上那串精致小巧的铜铃,纷纷朝陵游投去感激的眼神,千色满不在乎地笑笑,又抚弄了一下铃铛,“数月不见,陵少可有想我?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呢~”

最后那尾音拖得很长,就算没有用上天魔音,千色依旧拥有无人可比的魅力,连自诩为正道君子的武当派大弟子也忍不住失神了一瞬,眼底浮出欲望之色,陵游还未回答,孟鸿便忍不住质问出声,“妖女,你到底将我门中大弟子藏到哪去了?还不赶紧把他交出来,那样我们还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千色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随手将手上抓着的小弟子扔到一旁,整个人都瞬移到老者面前,语气嚣张又肆意,那笑容却十分醇净,“就凭你吗?”她脸上覆着的那方面纱早在跟陵游打招呼时就已经摘掉了,眼角泪痣熠熠生辉,稍微眨动下便是股拖曳开去的魅色,这个女人果然无愧红颜祸水的称号。

一道剑光突然劈过来,在红绫上划出绚丽花火,千色扭头,不无意外地对上了陵游那张脸,眸光冷冷淡淡,丝毫没有在叶倾颜面前的温柔和宠溺之色,莫名让她心里一恸,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又魅惑人心的表情,“我就猜到陵少会出手,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会无条件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包括……把那几个失踪的弟子放回来。”

这话其实带着几分真心,可她素来是那副样子,调戏的话语也张口就来,陵游也从来都只当作戏言,这会手上的攻势丝毫不留情,两人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也没人注意到之前被千色落了面子的孟鸿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突然一抖,弹出根细如毫毛的银针,针尖发黑,显然是淬了毒,不是冲着千色而去,反而直接往陵游的重要穴位扎去。

千色的武功其实在陵游之上,但修炼般若心经的最大禁忌就是不能动情,而她动了情,所以只能发挥出七成的实力,现在连和陵游战成平手都十分勉强,更别提抱着对方躲开那银针了,针尖狠狠扎入后背,肩头也被陵游条件反射之下重重拍了一掌,整个人都跌出去两米远,嘴里立刻吐出口乌血,脸色也变得煞白,看起来虚弱得有些反常。

“盟主,赶紧生擒这妖女,有了她做筹码,料定魔门也不敢不放人。”

“杀了她!为清和师弟报仇。”

“对,绝对不能放过她,一定要让妖女也尝尝那些酷刑!现在就把她绑起来。”

“大家小心,妖女说不定又想玩什么花招,别中了她的计。”

“魔门的人都死有余辜,不能对她心软。”

陵游其实并不知道暗器的事,只觉得千色刚才突然间朝他扑过来的行为有些诡异,以为那人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才下意识地朝她肩头拍了一掌,这会见对方吐血却又有些于心不忍,沉默着迟迟未动,也不说话,周围的人倒不是有多信服陵游,纯粹是担心其中有诈,所以都只逞嘴上威风不敢贸然靠近。

孟鸿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一个笑,他早就猜到妖女对陵游那傻小子动了情,这番试探也更加确信心内想法,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说不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寒冰诀,心内想法阴暗至极,但等他开口时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既然盟主不动手,那我今天就逾越一回了。”说着便五指成爪,朝千色肩头罩去,那眼神也阴狠毒辣。

一声属于鸟类的尖利嘶鸣突然响起,尽管孟鸿手收得很快,也还是被留了道红痕,隐隐有血珠渗出来,千色因为护着那突然冲过来的灰黑色东西肩膀立刻又受了一掌,面色苍白,却弯起嘴角笑得讽刺,“孟鸿,你口口声声叫我妖女,你自己呢?也不过是披了张道貌岸然的皮而已。”

“你难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吗?”千色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血迹,那眼神意味深长,似乎下一秒就会说出些更直白的话来,“藏宝图是不是在魔门,或者说存不存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往日里的她骄傲肆意,如骄阳般灿烂明媚,这会骤然虚弱起来却透出种病美人般的气质。

不管微皱的眉眼,还是泛着不正常酡红的脸颊,都让人忍不住想疼惜,或者狠狠蹂/躏,周围已经有男弟子露出充满淫/欲的眼神,似乎已经把面前美人儿的衣服剥了个干净,陵游看得很清楚,心内也隐隐开始后悔起来,就算是诡计自己也该受了,如今却害她一个女子被这般侮辱,尤其千色的性子还那么骄傲。

“你,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孟鸿脸色微变,却仍故作镇定,“你这妖女又想玩什么花样?这次可不会再给你机会逃走了,也别想着会有人来救你。”那个你字话音还未落,便有根弩箭激射过来,直接削掉他半截发丝,也让孟鸿心里的火气更重,“谁?是谁在暗箭伤人?有本事出来,正大光明地和我打。”

看清突然出现那几个辨识度极高的武林人士,各大门派的弟子立刻不镇定了,议论纷纷,眼神也难掩惊讶。

“那不是黑白无常吗?”

“洪铁手?我没认错吧?他不是两年前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吗?怎么突然间又出现了。”

“扇底乾坤张极风?我记得他前不久才投到南王世子的门下,什么时候蛮子也开始管起中原武林的事来了?”

“难道朝廷也在打宝藏的主意?想来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被一众武林高手簇拥在中间的男人穿了身异域服饰,衣料华贵,脚上踏着鹿皮短靴,黑发用坠着透明宝石的发带高高竖起,露出来一整张的俊美脸庞,五官十分立体深邃。

那双冷峻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有我在,我看有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声音明明很轻,却掷地有声,配合那群身着盔甲手拿火药枪,悄无声息把他们包围起来的士兵更显得威慑力十足。

“小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孟鸿心里陡然一沉,几乎已经料到了结局,有特穆尔护着,今天就算再多上两倍的人恐怕也拿千色那妖女没办法。

果然,男人压根没理会他,只将手里做工精致的弓弩朝身旁站着的侍从手里一扔,径直朝千色走过去,“我会保护你的。”换了人他声音也立刻温柔上许多,那双眼睛里透出不容错辨的情意,“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王妃。”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我的事也与你无关,怎么样都轮不到你来管。”千色只冷冷推开他,往日里魅色一片的脸上全是漠然,连声音都仿佛失了温度,“至于王妃,我更没兴趣了,魔门与朝廷势不两立,我们只可能是敌人。”

特穆尔却并不生气,也不在乎手背上被拍出来的红痕,勾起嘴角笑道,“你不用这样的,我知道你是想逼我走,不过我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护你周全,王妃的位置我也会一直给你留着,没有人可以取代,你总会有接受我的那天。”

“小王爷,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你千万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孟鸿仍不死心,眼见马上就能抓到千色拿她做筹码跟魔门谈条件,这会却突然冒出个程咬金来,而且还是朝廷的人,偏偏那人身边一众武林高手,还有火药枪,压根就奈何不得对方,心里头自然很憋闷。

他这话一出,千色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边抚摸着落在她身前的苍鹰边讥讽道,“你们这些伪君子还真有意思,总说我骗人,你们呢?何尝不是满嘴谎言,杀的人恐怕比我还多吧?何必在这讲什么大道理,世间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货色,自私贪婪。”

特穆尔敏感地察觉到她话音里的停顿,顺着视线果然看到了被簇拥在中间容貌出众气质上乘的白衣公子,眸色一暗,搭在千色肩头的手也下意识收紧几分,语气里透出股醋意,“你就是为了这小子才受伤的?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

“够了!带我离开这里。”后面的话却被千色打断,甚至因着急火攻心又吐出口血来,那张脸也白得吓人,看起来虚弱至极,特穆尔虽然心内依旧有气却不敢再开口刺激她了,只冷冷看了陵游一眼,然后才解了外袍披在千色身上,又矮下身子抱起她,动作温柔细致,与之前面对孟鸿时的模样截然不同,那个走字掷地有声。

眼见那群人已经开始慢慢往桃林退去,孟鸿开始着急了,下意识朝沉默的陵游看去,“盟主,那妖女快逃了,我们是不是该……”陵游刚才就已经看到千色肩头的那处慢慢扩散开去的乌黑,显然是中了什么暗器,而且上面还淬了毒,联系起对方突然朝自己扑过来的那一幕,以及后来露出的那个苦笑,似乎又误会了她的好意。

陵游心内顿时乱七八糟的,甚至产生了怀疑,正道就真的都是君子吗?行事似乎还没有邪派来的光明磊落,至少千色就从来都把情绪摆在脸上,也爱憎分明,这会听害得自己伤到千色的罪魁祸首还在一口一个妖女,他眸光立刻冷了下去,“让她走。”

孟鸿还想说话却被陵游下一句话给哽了回去,“孟老是武林里的老前辈,我一直都很敬重您。”这话虽然说得含蓄,周围人也面面相觑,但孟鸿却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指他刚才用暗器偷袭千色吗?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

“若是想救回那几个失踪的弟子,还请陵少单独来见我一面,消息我会让鲲鹏带给你。”千色的声音远远传来,用了内力,最后却像是体力不支般低咳了两声,轻易便能想象出她这会虚弱的模样,原本红润的嘴唇这会已经开始泛白,隐约还透着点不正常的乌黑。

“别说话了。”抱着她的特穆尔既觉得心疼,又有些气,自己捧在手心里百般疼宠的姑娘到现在竟然还惦记着另一个傻小子,尤其那人心里还根本没有她的位置,要不然怎么会伤她如此重,他脚下步伐沉稳,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焦急之意,“你现在需要好好治疗,我带你回王府。”

“把我放下来吧。”千色本来就只是不想让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被陵游看见,所以才放任特穆尔抱自己离开的,这会两人已经走出近千米远,身后那群人也化成了小黑点,特穆尔顿了一秒,却故意装作没听见她的话,抬手将她颊边凌乱的发丝捋顺,温柔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千色心内突然有些酸涩,如果,如果自己先遇到的人是特穆尔,会不会……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陵游待她明明不如对叶倾颜的万分之一,甚至连面对柳絮或者说其他任何人的语气都温柔上许多,可她不还是甘之如饴吗?

感情本来就是个玄妙的东西,也难怪师父会在练功第一天就叮嘱她日后要绝情绝爱,如今千色才终于尝到了痛苦的滋味,明白何为情殇,爱之深,也痛之切。

“够了,特穆尔,别再自欺欺人。”千色用上内力狠狠推开他,身子踉跄了一下,扶着树干才勉强站稳,笑容凉薄又残忍,“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在骗你,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抱着目的的,我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权势和地位,什么喜欢,想嫁给你,那些都是假的,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这就足够了。”特穆尔回答得很快,虽然眸色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露出自信的笑来,“我并不觉得我有哪里比他差,你不是也说过吗?你喜欢盖世大英雄,如果你真的喜欢,明年的武林大会我也可以去参加,把盟主之位当作礼物……”

“你还是不明白,你不是他,我也不会喜欢你。”三个不字直接将特穆尔后面所有的话都堵死了,心内也恸到极致,抿着唇说不出话来,他以前就听说过魔门妖女的无情,江湖之中遍布了千色的爱慕者,甚至连朝廷里也有许多重臣是她裙下之臣,说她一笑可倾城,值得男人付出所有。

在遇到千色之前,特穆尔自然是不信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般骄傲肆意的女子?就算是被赞誉为草原明珠蒙古骄阳的妹妹吉娅也只比普通女子多了些洒脱,但等他信了,并且一头扎进去时,那人却能做到毫不留情地抽身,甚至还要眼睁睁看着她想方设法地去讨好另一个人。

眼见那抹红色慢慢消失,特穆尔却还呆立着不出声,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空气都凝固住了,跟来的众武林高手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出来打破僵局,试探性喊了声小王爷,特穆尔猛然回过神来,抬手便朝旁边的树干狠狠劈去……

“啊――”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叫,琳琅正在看台词,扭头就看见了朝她扑过来的李思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见义勇为,她却总觉得李思纯的眼神有些微妙,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似乎早料到道具会出问题,也就这么短短两秒钟不到的时间,琳琅便已经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个在李思纯看来有些怪异的笑,“小心。”

李思纯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推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手背擦了大片的青紫痕迹,甚至有好几处都已经渗出血珠,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却没有人关心她,全都一窝蜂朝琳琅,或者说突然倒塌的摄影棚涌了过去,她心内也越发不安起来,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算好了的,利用这件事变成季琳琅的救命恩人,顺势洗白自己。

“天,道具组没有仔细检查过吗?怎么会突然倒下来?”

“这么多血,该不会是砸到脑袋了吧?”

“救护车呢?怎么还没来,快打电话!”

“我刚才好像看见男神也冲过去了。”

“什么情况?现在是Cieme和琳琅都在里面吗?”

“赶紧过来几个力气大点的,先把东西搬开。”

“快打120,琅琅,琅琅,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怎么办怎么办,流血了,好多血,会不会……”Vera这会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经纪人Sherly和安以容一左一右拉着她,小萝莉依旧挣扎个不停,眼圈发红,最后还是陆明湛勉强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Vera你先别激动,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会没事的。”

安以容看了眼倒塌的摄影棚,视线又移到眼神恍惚,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李思纯身上,心内隐隐觉得不对,两个人不合,或者说李思纯对琳琅怀有莫名恶意的事情不说剧组里所有的人,但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已经看了出来,尤其是她和Vera,陆明湛这几个主演更是心知肚明,会这么好心地去救琳琅?

而且李思纯眼神里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反而掠过一丝失望,似乎从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圈子里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用救命之恩踩着前辈上位的,安以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洛南也皱着眉头,开始搬起重物来,“小陈,你们道具组怎么回事?二子,你赶紧去把监控调出来,多拷贝几份。”

能不急吗?里面压着的两个可都是他好友,一个是难得的红颜知己,另一个更是已经有将近十年的交情,即墨睿其实是过来客串的,《倾城》里面特穆尔的出场虽然不多,但身份高贵,模样又出众,跟千色一样是个敢爱敢恨的角色,很受读者欢迎,洛南本来还在苦恼该找谁来演,之前定了个二线男演员。

虽然皮囊不错,但气质上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等即墨睿开口说他来试试,洛南才猛然想起自己这好友不就是影帝吗?放着这么好的资源在身边,不用白不用,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果然很正确,明明是同样的衣服,甚至连妆都还没上,即墨睿只稍微往那一站,众人就感觉小说里那个高傲又深情的小王爷活了过来,形象再鲜明不过。

尤其是在和琳琅搭戏时,两人之间那种纠葛的爱恨情仇更让人看得心焦,恨不能直接对着千色喊,“别再想什么陵游了,他喜欢的是叶倾颜,跟小王爷在一起就好了,你们两个人绝对会幸福的。”刚才千色拒绝特穆尔的那一幕就已经把剧组里不少感性的女工作人员给看哭了,结果还没反应过来摄影棚却突然塌了,还连着即墨睿一起被压在下面。

几个力气大的男生这会已经把重物搬得差不多了,即墨睿还算好的,只是手臂处有几道擦伤,脸上沾了些灰,依旧气场不减,被他抱在怀里的琳琅就显得严重多了,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是乌紫色,后脑勺几乎全是鲜红血迹。

琳琅身上本来披着件羽绒服,这会也不知道落到哪去了,露在外面的肌肤青青紫紫,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Vera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心里担心得要命,偏偏又不敢随便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