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一离开,长宁便将赵宇的手下控制起来,但说法是避免辽东亲兵疑心。
柳家护卫们是身在砧板,只能任人鱼肉。
毕竟辽东二十万大军可不是吹出来的,除掉留下来镇守的十万大军,还有十万人开拔入关。
由于战时,辽东人民的彪悍就显现出来,对征兵守卫家园之事极为积极,十万常备军刚刚开拔,辽东境内又征集上来五万新兵驻守各地,以备突厥人的偷袭。
后顾之忧解除,慕清彦和长宁可以安心率领十万大军开赴中原。
而且沿途粮草军需,还有一大半是柳一战提供的。
毕竟辽东太远,只能从沿途调度。
但让长宁没想到的是,柳一战送来的军粮有半数是从百姓中抢来的。
当她路过几座只剩老弱病残的村子时才知道,原来大楚军粮储备不足,加上柳一战还要对突厥用兵,所以对内就横征暴敛,抢夺百姓口粮。
这只是初期,还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很多百姓已经开始挖野菜草根度日。
这又是大冬天,连颗红薯都不好挖到,日子过的苦极了。
长宁得知这种情况,心里很不好受。
楚家国运衰微,这天下注定要乱,但柳一战不是一个好的君主。
他将军出身,覆灭突厥一统天下是他的心魔,只要他大权在握一天,就一天不会放弃发动战争的念头,天下黎民自然跟着受苦。
此一程更加剧了长宁夺回皇权的决心。
她不敢保证自己有多圣明,让天下路不拾遗,但至少不会穷兵黩武,饿殍遍地。
“咱们的军粮够用多久?”长宁掀开车帘问道。
“二十日。”军需官快马赶来禀报。
长宁看向慕清彦,慕清彦虽然看不到但清楚她的心思。
前世的长宁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大帐,虽然有兵圣残篇了熟于胸,但真的行军打仗准备军需,她还是要咨询慕清彦。
慕清彦如今的精神状况并不是很好,一日有大半日是在马车里睡着的,但只要他醒着,长宁就会进入马车里陪他,所以现在慕清彦就在她身旁。
“大军再有五日便能赶到洛阳,洛阳乃天下粮仓,周边二县屯有楚朝三分之一的存粮,就算曹侯运走部分也足够我大军上下食用三月有余。”慕清彦道,最后给出结论:“留五日以备不测,可取半数沿途发放,以长宁长公主的身份来发。”
长宁知道慕清彦这么做是在为她积累民望。
“但这件事若是传到长安,只怕不妙。”长宁道。
她现在是假扮了柳华章欺骗赵宇和柳一战,若是还在以长宁公主的名义给百姓们分发粮食,很可能会引起柳一战的猜疑。
慕清彦咳了两声。
“那就不要让它传到长安。”
慕清彦虽然虚弱,但言谈之间颇有戾色,和往日风轻云淡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就是他。
战时的他。
长宁不由想起当初慕清彦对自己的评价。
他不是善良才与世无争,而是因为心狠才与世隔绝。
狠心与世人斩断纠葛,却独独败在了长宁身上,从此坠入红尘。
而入了凡世,他也比任何人都狠心。
“好,我大军所过之处,都是向阳之臣。”长宁道,下令沿途官员亲自迎接,但凡是忠于柳一战的党羽,全部找借口诛除干净。
这一动作当然瞒不过世人的眼睛,但是消息想要传到长安也需要四五日的时间,彼时,长宁的大军已经抵达洛阳城下。
柳一战此时才缓过神来。
“华章到底在干什么?她一路诛杀我的心腹,从辽东到燕京,再到洛阳,她直接割开了一条线!”柳一战指着地图道。
没错,长宁的十万大军就像一把刀子,从辽东开始将东北至洛阳割裂开来,东南边的一切,他现在都失去了控制!
赵宇也是晕头转向:“听小姐的意思,好像是为了取信于民,巩固辽东郡王妃的地位。”
柳一战沉沉出了一口气:“什么巩固地位?杀我的人?”
赵宇一时答不上来。
“你确定她是华章?”柳一战第二次怀疑。
赵宇点头:“小姐当我的面私下长宁公主的面皮露出真容。”
“如果华章的脸也是一层皮呢?”柳一战反问。
当初风花误身死,她手里那张长宁的太岁脸皮就不翼而飞,当时接管宫中的就是长宁,所以柳一战觉得长宁手里握着一张自己的脸皮也说的过去。
但赵宇有些懵,还能有这操作?
柳一战不语,他又不是易容高手,怎么知道有没有这种粘两层脸皮的方法。
但眼下,他觉得这是有可能的。
“还有名单,属下查过了,这些人当中真的有人跟墨子行会联系过。”赵宇道。
如果华章小姐是假,那她为什么会提供墨子行会的名单?
“莫非名单也是假?但她还告诉我慕清音在建造墨武,这件事总不会有假了。”他道,他离开辽东时就查过,这件事千真万确。
柳一战也迟疑。
虽然墨武没有到他们手中,但那是因为除了慕清音,现在也没人能组件墨武,图纸给他们他们也造不出来。
而这件事又是真,如果真的是长宁假扮柳华章,那她根本没必要暴露墨武的事,自己悄悄制造出墨武做秘密武器多好?
柳一战也被这三分真七分假的招数弄糊涂了,以至于不敢妄下论断。
毕竟如果真是柳华章,那他可就损失大了。
“再去探。”柳一战令道。
“那用兵突厥的事?”赵宇问道。
虽然这一次赶上突厥内乱,甚至听说那若和安德卓部族打得两败俱伤,现在加一起也没有六十万大军,正是一举灭绝他们的好机会,但还是要量力而为啊。
要是为了攻打突厥,丢了自己的大本营,可就得不偿失了。
“照旧。”柳一战却坚持。
他冷着脸道:“我必须尽快创下这不世之功,否则……”
柳一战目露忧心,向寝宫方向看去。
赵宇跟着望去,正好看到太医们匆匆忙忙出来的背影。
他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晋王殿下的病又加重了?”
柳一战不语,而是带他亲自前去,整个屋子都是药味,还有一股诡异的臭味。
他伸头看去,明黄的纱帐间那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面色惨白,而他赤裸摊开的胸口则一片狼藉。
灰绿的菌毛和墨绿的草药汁液混合,十分可怖。